楊嗣昌心中對左良玉恨之入骨,自己對他寄以厚望,從他奉命到洛陽後,行軍打仗多有倚重,剿滅張妙手,白九兒,左良玉所部不過出一萬人,其他幾個總兵都是全軍參加,但所獲的戰利品卻沒有因左良玉出兵少而少給半分。這當然是和左良玉部在河南南陽有關係,楊嗣昌正要從河南進攻唐軍,對他的人馬就少調動。
左良玉所報南陽有十五萬兵馬,楊嗣昌給他的軍餉也是足額發放,其實楊嗣昌心知肚明,左良玉有十二萬人就不錯了。平賊將軍印也是特意為他所設,沒想到左良玉是喂不熟的狼崽子,才被圍十一天,個叛亂的人竟然就是他。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楊嗣昌怒火中燒之餘,也顧不得和左部有可能拚個兩敗皆傷,讓唐軍白撿便宜,此時兩邊點燃的火把彷彿天空都在燃燒,兩軍相接的那部分卻是忽暗忽明,一支火把燃起,又有一支火把熄滅,只有喊殺聲震耳欲聾。
儘管火把明滅不清,楊嗣昌還是看清了中間的大部分官兵都是在虛應故事,他頓時大怒,親自指揮親兵對左良玉的後軍衝殺,見到楊嗣昌來到近前,明軍再也不敢虛應故事,在各自的軍官帶領下,惡狠狠的朝左良玉部撲了過去。
雙方的戰鬥立馬激烈起來,左良玉失去了且戰且走的方便,被纏的絲毫不能動彈,左良玉暗暗叫苦。後悔自己沒有當機立斷,先行逃走,此時他想逃也逃不了。一旦全線崩潰,他自己也得沒於亂軍之中。只得拚命指揮部下阻檔,只要到天亮。楊嗣昌部就不得不退去。否則馬上會面臨唐軍火炮地精確打擊。
萬元吉在旁勸道:「督帥。此時拿下左良玉也絲毫無用,不如讓他離去,我軍再回頭緊守。」
楊嗣昌臉色喪白,彷彿大病一場,他出京二個月來,已是心力交粹。驟聞大變,心神激盪,本來半白的頭髮已是全白了下來,聽到萬元吉的話。楊嗣昌心如死灰:「退回去,能守住嗎?」
萬元吉一呆,經歷過左良玉地一場變故,大軍的心思已變,若不斷然處置,守個幾天,士兵恐怕就要逃個精光。
楊嗣昌隨即對身邊的親兵道:「傳我命令,擒下左良玉,天亮後,全軍可以飽餐一頓馬肉。」
此時士兵們每餐連半飽都不得,隨著楊嗣昌地命令傳下去,戰場上到處響起了大帥有令,擒下左良玉,全軍可飽食一餐馬肉地聲音,明軍地勇氣頓時倍增,左良玉部死傷慘重。
左良玉大怒,自己好心好意沒有偷襲楊嗣昌已對他夠意思了,他還不依不饒,自己一個堂堂的總兵就只值全軍一餐馬肉,他帶著自己的親信猛然反衝:「弟兄們,唐軍就在我們身後,殺過去我們就得救了。」
左部的官兵在左良玉的帶動下,轉身大喊:「殺!」
朝楊嗣昌反衝過去,雙方在黑暗中交戰,火把只是勉強分清人的輪廓,又都是穿著同樣地衣服,遠一點的距離還好,可以分清敵我,到了近處交戰,除了相熟的人卻是誰也分不清誰了,大軍其實都是亂殺一通,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像是敵人,又都像是友軍。
這種情況最容易引起混亂,也是最慘酷,為了保護自己,只要發現身邊地人可能有敵意,就先下手為強,身邊的同伴突然發瘋似的向自己攻擊。許多人都糊里糊塗的死在自己人刀下。
這種混亂先從兩軍交戰的地方出現,然後迅速朝兩軍深處漫延,楊嗣昌也發現了這種情況,這樣打下去,不到天亮,所有人都會被自己人砍死,他急忙傳令:「退後,所有大明的將士退後。」
左良玉樂得如此,聽到對面傳來退後的聲音,他也命令左部的官兵向後,兩軍慢慢的脫離了接觸,雙方的混亂才停了下來,開始用弓箭對射。
雙方的箭支在空中飛舞,不時有人被射中,慘叫著倒了下去,左軍一步步的後退,楊嗣昌命令士兵慢慢壓上,保持一箭距離,但楊嗣昌明白,再過一會兒,左軍就要完全退入唐軍的火炮射程之內,他不可能再指揮大軍壓上去,白送給唐軍炮擊。
正在楊嗣昌想放棄追殺時,他的左軍突然脫離陣線,冒著箭雨向左良玉部衝去,楊嗣昌大訝,左邊是劉澤清的部隊,劉澤清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勇敢,想獨自與左良玉接戰不成,難道他拼著全軍盡沒也要殺了左良玉,楊嗣昌心中頓時興奮,能用一部換取左良玉的全軍,絕對划算。
左良玉見又有一部明軍上來,心中也是大駭,剛才的混戰說明越是人多在黑夜中就越吃虧,因為死在自己人手上的機率會越大,他拚命讓己方的士兵放箭,阻止對方接近。
那部明軍的聲音傳來:「別放箭,別放箭,我們是你們一樣是來投降唐軍的。」
聽到喊聲,見這部明軍一直沒有放箭,左良玉才命令停止了射擊,讓士兵詢問:「你們是哪一部?」
劉澤清自己高聲答話:「我是山東劉澤清,還請昆山兄答話。」
聽到是劉澤清,左良玉放下了心,劉澤清絕沒有膽量獨自來追自己,他也現出了身:「原來是鶴洲兄,不知鶴洲兄來追兄弟有什麼事,不會也是來攔阻兄弟的吧。」
劉澤清催馬向前,直到左良玉身邊幾米處才停了下來:「昆山兄說笑了,不知昆山兄幾時和唐軍搭上了線,也不和兄弟說說,兄弟願隨在昆山兄身後,共投唐軍如何?」
左良玉滿口答應,自己引薦劉澤清投降,也算立了一功。劉澤清對自己也只有感激地份,何樂而不為,兩軍合成一軍。向唐軍陣前移去。
楊嗣昌止住了自己的兵馬,滿以為左,劉倆人會殺起來。
沒想到是攜手向唐軍投降。他縱然不甘心也無法。這裡已進入唐軍火炮的射程,若是唐軍開炮,明軍地火把是個明顯的目標,必定會死傷慘重,只能傳令:「撤!」
明軍迅速向後移去,楊嗣昌的右軍卻沒有隨著移動。反而又朝左良玉部後面追去,右軍是來自直隸地劉良佐部。
楊嗣昌發現後,他已沒有劉良佐是去追殺左良玉地錯覺,必定也是要投降。果然,左部發現有人追來後,問了幾句,劉良佐也和左良玉合二為一,向唐軍陣地而去。
楊嗣昌部下五個總兵已去其三,近三十萬大軍只留下不到六七萬殘軍,楊嗣昌一口鮮血湧出,就要向馬下栽去。
幸虧他地親兵手快,才避免了楊嗣昌從馬上栽下來的命令,手忙腳亂的將楊嗣昌扶住,向後撤去。
唐軍這邊也是手忙腳亂,本來只是左良玉一部投降,這下來了三部,共十七萬多人馬,唐軍只有十來萬人,分守三邊,高邑這邊受降的唐軍只有五萬人,萬一這十幾萬人是詐降,到了身邊突然發難,唐軍非要搞個狼狽不堪不可。
唐軍上下都是如臨大敵,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管楊嗣昌的部隊,好在唐軍高估了明軍的士氣,到了唐軍陣前地明軍士兵都老老實實的放下了兵器,然後討要食物,唐軍把他們一隊隊分開,發給糧食,牛肉,豬肉,就在大壩上讓他們架起大鍋煮飯。
一時間,整個高邑縣前數十里的壕溝上,處處升起了煙火,柴禾在底下發出辟哩叭啦的響聲,食物地香氣引得幾天沒有吃飽飯的明軍口水直流,許多人沒等肉和米飯完全熟透,就迫不及待的抓起來大嚼。
許多人焰得滿嘴是泡,依然不肯停下來,這種香味傳到數里外黃得功和鄭崇儉的部下那裡,許多士兵禁不住引誘,偷偷摸摸的向唐軍投誠,此刻楊嗣昌昏迷不醒,黃得功和鄭崇儉知道大勢已去,也懶得阻止。
天亮後,唐軍才放下心來,此刻包圍圈內只有六萬不到的人馬,一夜功夫,楊嗣昌的人馬又逃走了近萬人。
楊嗣昌直到清晨才悠悠醒來,他此時象老了十歲,楊嗣昌的兒子楊山松給他端來了一碗馬肉,楊嗣昌聞著那股腥味,張嘴欲吐,楊山松連忙將馬肉端了下去,弄了一點還剩下的,小半碗稀飯,楊嗣昌只喝了一口,就吃不下,示意兒子端走。
到了中午,楊嗣昌的精神才好了點,招聚還剩下的幾名將領議事,眾人都低頭不語,楊嗣昌歎了一口氣:「一將無能,害死三軍,是我楊某辜負了皇上的重托,這江山社稷眼看就要落入唐賊之手,我楊嗣昌將成為千古罪人。」
眾人想安慰他,又有點不知如何開口,萬元吉道:「督帥大人自出京以來,沒有一天少過操勞,一時的失利也算不上什麼,只要督帥振作,帶人衝出唐賊的包圍圈,他日未必不能捲土重來。」
楊嗣昌搖了搖頭,萬元吉的話不過是自欺欺人,連他自己也未必相信,又如何安慰得了楊嗣昌,以前三十萬大軍齊整時都衝不出唐軍的包圍,何況此時,就是衝出了包圍,他丟掉了這支大軍,又有何臉面去見皇帝。
黃得功請示道:「督帥,下一步該如何行事,還請督帥指示。」
黃得功的人馬不過三萬餘人,在這幾路總兵中是人數最少的一個,以前楊嗣昌對黃得功都不太重視,沒想到此危難之時,反而是他對朝庭忠心耿耿。
楊嗣昌想了一會兒才道:「我是不行了,你自己看能否衝出去,衝不出去,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楊嗣昌的話喪氣之極,言下之意就是准許他也投降了,黃得功怒氣沖沖的道:「我黃某是個粗人,只知道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就是全軍死光,黃某決不言降!」
楊嗣昌聽得感動:「難得將軍還對朝庭忠心耿耿,只是這幾萬人,又濟得了何事?」
黃得功道:「督帥何必灰心喪氣,賊軍只不過仗著火器精良而已,如果短兵相接,未必是我軍對手,今晚不如我軍詐降,督帥親自領兵追殺,到時趁亂一衝,我軍大有可能突圍而去。」
楊嗣昌聽得心頭一振,唐軍昨夜招降了十幾萬明軍,防備必定鬆懈下來,今夜確實是最後一個機會,楊嗣昌頓時眼睛發亮,病體好像也輕了下來:「不錯,虎山,沒想到你倒是心細。」
這個計策簡單有效,放在平時,楊嗣昌和萬元吉都能想出來,只是發生了昨夜之事,眾人都心慌意亂,一片死灰,哪還會想什麼計策,聽到黃得功提醒,楊嗣昌和萬元吉都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衝出去後,若剛和福建,廣東兩省的兵馬匯後,還可以重整旗鼓。
幾人坐下來細細相商,定好了詐降之計,楊嗣昌吩咐白天都讓士兵飽餐,又鼓舞了一番士氣,等待夜晚的到來。
唐軍招降了這十幾萬明軍,輕鬆了下來,都認為包圍圈中的明軍只不過是垂死掙扎,早晚要投降,而明軍的關寧鐵騎離京師越來越近,唐軍不能再等下去,必須趕在關寧鐵騎到來之前攻下京師,否則又要多費手腳口
當天李鴻基就撤掉了六萬大軍,裹脅著十幾萬投降的明軍往京師而去,只留了不到五萬人守著,若是福建,廣東的援軍來得快,就先將楊嗣昌殲滅,這五萬大軍再迎戰兩省的援軍。若是兩省援軍來得慢,就將楊嗣昌困死。
留下來的近五萬唐軍,有一萬要防備東線的治河,另外兩面分到了不到二萬人,兵力已是單薄,不過,如果唐軍要發起進攻,只怕一萬人就足可以橫掃楊嗣昌的幾萬殘軍,不進攻,純粹是想將他們拖死,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將剩下的六萬明軍擒獲。
黃得功的目標依然是高邑方向,到了半夜,黃得功學左良玉的樣子,撥營向唐軍陣地而來,後面的楊嗣昌和鄭崇儉帶著兵丁急忙追趕,演得和昨夜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