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微明,義軍就開始了攻城,數萬義軍吶喊著朝城牆衝去,城牆上的官軍開始拚命的反擊,無數的人影爬上了城頭,接著又摔了下來,下面又有人爬上去,又摔下來,經過一上午的反覆博殺,雙方都已開始疲累,這時已經有不少義軍爬上了城牆,開始和官軍在城牆上撕殺。
張獻忠看得大為興奮,對徐以顯說道:「老徐,看到等下咱們就可以進城了,老子真想看看王府有什麼不同。」
徐以顯還有答話,長沙的城門突然大開,一支官軍從裡面殺了出來,像砍瓜切菜一般,將城下的義軍殺的狼狽逃竄,許多義軍措手不及,被官軍直愣愣的砍倒,有的義軍爬在了半空中,官軍殺到了下面,直接將雲梯一掀,活活從半空中摔下來。
城上的張應元也趁勢反擊,對城牆上的義軍展開了屠殺,義軍見了官軍衝到下面,心中已慌,又得不到城下的支援,城牆上的義軍很快便被殺的乾乾淨淨,此時城牆上的官軍又開始支援城下的官軍,義軍遭到上下夾擊,雖然有數萬人,卻被官軍五千人殺得陣形崩潰,爭相逃命。
楊世恩騎馬衝在前頭,趁著義軍注意力都放在城上,他帶了五千精兵出其不意出城,終於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這是他昨夜和張應元商量好的守城策略,守城必須反擊才行,否則,恐怕長沙今天就要被義軍攻破。
可惜城中地騎兵太少。這五千人只有數百騎兵,若有個三千騎兵,楊世恩相信定可以全殲賊軍攻城的這幾萬人。楊世恩帶著五千官軍,將攻城的義軍追擊到大營門口才施施然返回,張獻忠大怒。不再隱藏力量。馬上將火槍隊派了上去。
城頭地官軍剛經過了一場勝利。士氣高漲,見義軍又上來,個個不以為意,哪知這其中夾雜了數千人的火槍隊,一到城下,義軍開始對城頭「乒乒乓乓」的射擊起來。望著同伴一個個栽下去,官軍嚇得都把頭縮起來,義軍趁機開始爬城。
官軍被義軍地火槍隊死死地壓制,各個城頭開始冒出了義軍地頭顱。官軍才開始了反擊,雙方開始在城頭殘烈的博殺,張應元和楊世恩帶人死死的擋住了義軍一輪又一輪的進攻,好不容易才拖到天黑,張獻忠不得不鳴金收兵。
城內官軍的頑強令張獻忠大為驚訝,不過,今天一戰,城牆破損的更加厲害,官軍在義軍火槍地打擊下,也傷亡慘重,張獻忠毫不懷疑,明天肯定可以進入長沙城。
與楊世恩和張應元奮勇殺敵不同,長沙總兵尹先民卻被義軍嚇破了膽,義軍天攻城,他和方孔熠一起匆忙走下了城牆,回到總兵府,聽到城牆上隱隱傳來的喊殺聲,尹先民整個人坐立不安,不時派親兵去城牆打聽義軍攻城的情況。
有什麼樣的主子也就有什麼樣地奴才,城牆上殺聲震聲,他的親兵如何敢上前,只是在城下聽著動靜,好幾次都誤以為要破城,給尹先民一次報得比一次凶險,直把尹先民嚇得心驚肉跳,不過,好在城池還是守住了,讓尹先民稍為安心。
今天義軍攻城更是凶險,好不容易楊世恩帶兵反擊了一次,取得了行手,尹先民聽了回報,一顆心總算得到了安慰,接下來,義軍出動的火槍隊又讓尹先民嚇破了膽,他滿腦子都是張獻忠進城,會如何殘暴的想法。
他想來想去,只有投降才有出路,當天夜裡,長沙的城樓上悄悄放下了一個人影,鬼鬼祟祟走進了義軍的大營,張獻忠聽到有人獻城,當然樂意,他精選了二千火槍隊,偷偷摸摸的潛到城門旁。
尹先民是長沙總兵,守門的都是他的親信,他的命令誰敢違抗,隨著城門的打開,二千獻軍進入了長沙,守住城門後,後面的大軍也跟著進入,官軍經過一整天的激戰,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夢裡,聽到喊殺聲想起身殺敵時已經晚了,城裡到處是義軍。
楊世恩和張應元兩人都直接睡在城牆上,聽到義軍進城,他們指揮身邊的親兵拚命反抗,無奈寡不敵眾,兩人和他們的親兵全部戰死,到了天亮,整上長沙已落入了義軍手中。
儘管義軍聲勢浩大,動則是幾十萬人,還挖了朱元璋的祖墳,但打長沙這樣的大城卻還是次,以前有過一次重慶,不過被唐軍搶去了一大半,重慶的繁華還是讓義軍上下都耀花了眼,大家以為長沙會和重慶一樣繁華,眼前的情景卻讓張獻忠有點迷惑,這就是長沙。
張獻忠是天亮才進城,他身後都是義軍中的高級將領,義軍已將長沙各處都控制住,才請大帥進城,可大家放眼看去,觸目全是低矮破舊的民房,百姓滿臉菜色,衣不覆體,街上到處是臭水污物橫行,莫說不如重慶,就是和以前攻下的好一點州府相比,也大大不如。
尹先民看到眾人迷惑的目光,道:「大帥,這些都是賤民住的地方,長沙的繁華都在前面。」
張獻忠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去,轉過了一道大街,眼前豁然開朗,低矮破舊的民房全然不見,道路用青石板整齊的鋪著,兩旁都是綿延的房屋,用高高的圍牆隔著,張獻忠看得點頭,這才像大城的樣子。
尹先民見眾人看得發呆,賣弄道:「大帥,再走一段距離就是王府了,不如先到王府看看。」
張獻忠向李定國詢問道:「那狗王押在哪裡。」
李定國道「回義父,吉王朱慈煃和湖廣巡撫方孔熠都暫押在王府。」
張獻忠大為興奮,道:「走。咱們一起去看看那狗王和他地王府。」打馬朝前奔去。
張獻忠站在吉王府前,隨著一丈九尺高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不就是紫禁城嗎?」身邊一個覲見過明帝的降將不禁叫出聲來。
王府兩側重簷廊廡圍成一塊足以讓幾千人列陣地巨大廣場,沿著正中能容四馬並行的甬道,大殿層層遞進。不知到底有幾重。張獻忠回頭。看著身後長沙總兵尹先民沉聲問道,「這王府到底有多大?」
尹先民忙佝著身子趕上兩步。道:「回大帥,大的有五殿三宮,共計宮殿室屋八百來間。」說到這裡,他抬起頭對剛才說紫禁城地將領澀澀一笑:「您說得對,當年吉王就是照著紫禁城修地。裡面除了按著御花園鑿池壘山,還設了山川社稷廟。」
張獻忠身後地將領都倒吸了一口諒氣。李定國問道:「八百間,那整個王府豈不是有占長沙的一大半。」
尹先民道:「雖然沒有一半,但有人算過,足有長沙府的十之二三。實在是城就是府,府就是城呀。」
長沙吉王府是代吉王朱見浚修建的,之前雖然有三個親王住在長沙,但朱見浚一腳踏入為他準備的長沙蕃王府就不滿意,下的個命令就是擴建吉王府,他斬釘截鐵:「擴!,一定得擴!」
那年朱見浚剛剛二十歲,二十歲地青年正是熱血沸騰,他當時就下了決心,一定要把這個王府建得像大哥的宅子一樣,反正要多少錢,大哥都有,都會給他,大哥有整個天下呢,讓我建座王府總不會那麼小氣吧,朱見浚的大哥正是當時的憲宗皇帝,那是明成化十三年,距現在有一百五十九年。
吉王一聲令下,浩大地工程立時上馬。蕃邸屬吏倒是欣喜大興土木正好大大發筆財,愁的是那些長沙府裡的官員,他們又得絞盡腦汁勒緊褲帶為吉王籌備天文數字般的經費。
吉王府的擴建抽乾了長沙百姓的骨髓,不過吉王世代規矩,王府擴建完了,好呆讓百姓鬆了一口氣,後來朝廷又說長沙土地肥庶,糧食收成比別處好得多,賴著每年加派荊、遼、榮、楚、眠等王府祿米,長沙的百姓也都忍了,只要沒有餓死就好。
也不知朱家風水哪裡出了錯,朱元璋的後人,大多是些不成器的東西。說不成器是輕了,很多蕃王簡直可以用禽獸不如來比喻。不學無術、驕奢淫逸是共性,對下民敲骨吸髓、燒殺擄掠是尋常,還常幹出些令人瞠目結舌的勾當:像荊王朱見瀟,居然能下得了餓斃親母、殺弟奪妃的手,還有第七代魯王,嫖娼宿妓,男女裸體雜坐恬不知恥不說,竟恢復炮烙之刑。
朱慈煃和方孔熠被提到了張獻忠的腳下,方孔熠對朱慈煃低聲道:「殿下,等下一定要痛斥賊寇,不可墜了皇家的臉面。」
朱慈煃卻瑟瑟發抖,方孔熠的話一點也沒有聽見去,他還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剛剛享受幾個月,怎麼就會死呢,朱慈煃大叫:「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聽了朱慈煃頭一句,方孔熠頓時心如死灰,他閉上眼睛,恨不得能塞上耳中,再也不用聽到番王的醜態。
張獻忠「哦「,了一聲,道:「你是千歲,也是王爺,叫我大王,到底是你大還是我大。」
朱慈煃頭在地上磕的「咚響,哭道:「當然是大王最大,孤王,不,小人願將所有的金銀珠寶獻給大王,只求大王饒小人一命。」
張獻忠冷笑道:「老子已佔了長沙,佔了你的王宮,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老子的,何用你來給,你只有一樣東西我還可以拿來用用。」
朱慈煃道:「大王要何物?小人一定雙手奉上。」
張獻忠微黃的臉上發出了可怕的光,看著大殿上雖然一片狼藉卻仍掩不住那豪奢的皇家氣派,想起剛進城時滿臉菜色,衣不覆體的百姓,張獻忠幾乎是咬著牙一字字下令:「來人,把這個狗王裝進豬籠,沉入江中,給長沙的百姓出口惡氣。」
朱慈煃殺豬般的叫了起來:「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張獻忠的親兵毫不憐惜,將朱慈煃死狗般的拖了下去,直到老遠,還傳來朱慈煃求饒的聲音。
方孔熠此時方才睜眼,他望著張獻忠,罵道:「逆賊,爾敢擅殺番王,他日必不得好死。」
張獻忠笑嘻嘻的道:「殺個番王有什麼大不了,老子今日攻下長沙,他日就有可能殺上北京,將崇禎也從那金殿上拉來下,念你在湖廣尚有點名氣,只要投降老張,他日封你做個開國丞相也末可知。」
方孔熠一聲,冷笑道:「逆賊,你說此話真是白日做夢,還想打上北京,不用皇上動手,唐賊也會收你。」
張獻忠不想屈居人下,眼看朝庭一天比一天腐朽,唐軍卻像一座大山壓來,方孔熠的話戳到了張獻忠內心深層的恐懼,每日都擔心自己早晚會敗在唐軍手裡,張獻忠頓時暴跳如雷,再也顧不得勸降:「拉下去,砍了,砍了。」
方孔熠被拉了下去,一路上罵不絕口,張獻忠看著眼前金碧輝煌的王宮,背上當年被明將痛笞的鞭痕似乎又焦灼起來,他心中湧上來一股厭惡感,恨恨地道:「把王宮能用的拆下運到軍中,餘下的,燒!」
潘獨鰲連忙道:「大帥,不可,我們還要用長沙和唐軍交換武器。」
張獻忠的眼睛圓睜,掃了眾人一眼,每個人都覺得遍體生寒,潘獨鰲更是嚇得連退了數步,張獻忠一字一句:「我說全部拆了其他的燒!」
眾人無人再敢相勸,十幾萬義軍齊動手,三天就將富麗堂皇的王府拆成了一片廢墟,合抱的楠木樑柱源源不斷的運進了獻軍大營,欣喜的長沙百姓蜂擁著哄搶滿地的磚瓦,接著火苗慢慢燃起,熊熊烈火裡,原本高懸於王府南門的那塊巨匾冒著焦煙,上面「蕃屏王室」四個大字依稀可辨。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才熄滅,整個長沙都映得通紅,連數十里外的唐軍都可以看見,義軍在長沙完完全全展現了他們破壞的一面,當年「工役浩繁,財費巨萬」,耗盡長沙民脂民膏修建起來的宏大吉王府,只用了數天時間就化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