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華說的沒錯,公安部門果然找了個理由替李遠方到學校請了假。只不過不是公安部門出面,而是由主管政法的市委副書記出面找的學校領導,說李遠方要協助他們政府機關做一個項目,需要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希望學校能通融一下。
市裡的領導親自出面,學校還哪敢不通融,而且學校領導都聽說過李遠方是行星數據的股東之一、數據安全方面的專家,政府部門找他幫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何況這種事學校臉上也有光,所以請假的要求非常輕鬆地得到了批准。替他請完假後,市裡的領導還特意派那個副書記代表市委市政府到武警總隊醫院看望了李遠方這個英雄。可能是覺得這事情不能玩得太誇張以免影響太大,所以更高級別的領導和市裡別的領導都沒有再來,只有市公安局的一些領導和特別行動隊的負責人先後來過幾次,這讓李遠方清靜了不少。
因為保密工作做得不錯,李遠方的那些同學以及一般的朋友和公司裡的人都不知道李遠方其實是受傷住了院,而一直接受官方的說法,以為他真的是給人幫忙搞什麼科研攻關去了。
陳新華不用說,不愧是行伍出身的,口風緊得很。他連自己的老婆和武雲傑都沒有告訴,只是打了個電話跟陳老說了一聲,向陳老報個平安,免得陳老以後知道了責怪他隱情不報。
行星數據裡,則只有郭海林和董文龍知道,他們兩個每天都來看他。除此之外,董國堂夫婦從董文龍那裡得到消息後也來看過他一次。
當然,出了這麼大的事,郭海林肯定要向馬進軍匯報,馬進軍和辛紅陽因此都特意打了個電話向李遠方表示慰問,馬進軍免不了像陳新華那樣把李遠方訓上一頓。李遠方只得向他解釋,因為剛在輕功上有點小成,一直想試一試,一衝動就忘乎所以了。馬進軍的回答是:「我看你是不是殺人殺上癮了,一碰到這樣的機會,考慮問題都不經過大腦,連自己的小命都顧不上了,難怪現在電視和報紙上都把你叫做『冷血殺神』。」
馬進軍這話讓李遠方一呆,心想自己確實是有點嗜血,兩次行動都沒有留下活口。其實在這次行動中,情況並不是太緊急,罪犯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自己身上而沒有顧及人質,所以只要能讓罪犯失去抵抗力就可以了,按他目前的槍法,基本上是指哪打哪,大可以打在別的地方。留下活口還可以掏出點口供,但他卻基本上是槍槍斃命。媒體稱他為「冷血殺神」,真不知道是貶義呢還是褒義。
梅山集團裡,李遠方只告訴了錢老,而且交待錢老不要告訴別人,連周幸元等人都乾脆瞞著,免得傳了出去影響到公司的業務。在現在這個時代裡,如果哪個上市公司傳出董事長生病或者被刺住院的消息的話,股票肯定會馬上下跌許多,梅山集團雖然不是上市公司,但因為目前正是公司搞建設和擴張的關鍵時刻,如果把他受傷的消息傳了出去,顯然是不大合適的。
本來李遠方不想瞞著隋麗的,但錢老說現在隋麗在美國所起到的作用比較關鍵,如果得到他受傷的消息非要趕回來看一眼的話,就會對公司的這次海外宣傳造成影響。既然他的傷勢不重,就沒必要通知隋麗搞得驚天動地的。一直以來,李遠方的心裡總是為著一件事覺得別彆扭扭的。按理說,像他和隋麗之間的這種關係,除了那些涉及到國家機密之類的東西外,應該是知無不言的,但他卻有意無意地很少對隋麗敞開心扉,而隋麗也很少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他。甚至於,兩個人之間通電話的次數都少得可憐。所以,儘管在工作上隋麗為李遠方不辭勞苦,對他忠心耿耿的,而且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也火熱得可以,但在感情上,他們之間卻特別平淡,好像在刻意追求那種「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最高境界似的。隋麗到美國之後,除了那些工作上的事情在錢老的要求下向他直接請示外,基本上沒怎麼和他聯繫過。反倒是葉黃隔三差五地找他一次,隋麗在美國的情況,大部分都是葉黃告訴他的。現在自己受了傷,雖然傷勢並不是很重,但不管怎麼說都是件大事,不告訴自己的父母是怕他們擔心,但連隋麗都不告訴,李遠方真的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得對不對。
既然大部分人都被瞞在鼓裡,彭教授當然也不例外。又一次沒有在課堂上看到李遠方,彭教授的心裡很生氣,心想這孩子最近是怎麼了,總是連招呼也不打就無故曠課。下課回到辦公室正準備給李遠方打電話的時候,學校主管教學的副校長親自給他打來了電話,告訴他說李遠方到市裡幫忙搞項目去了,可能半個月一個月都來不了。
雖然得到李遠方並不是無故曠課消息後讓彭教授的氣消了一些,但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他認為李遠方怎麼都得跟自己先打聲招呼的,然後則為李遠方這麼長時間不來上課到時候會不會跟不上進度而擔心。因為心中有氣,彭教授乾脆不給李遠方打電話了,心想如果李遠方不是忙昏了頭的話,應該找個時間給他打個電話說明一下的。
李遠方住院的第三天下午,應雷老的邀請,彭教授到梅山酒店去和雷老孟老他們聚會,當時在場的還有好幾個老朋友。說著說著,不知怎麼的話題轉到三天前的那次狙擊行動,除了雷老和孟老外,別的老頭都紛紛猜測起這個「冷血殺神」的真實身份來,而雷老和孟老則一反常態地一言不發,只在那裡瞇瞇地笑著。
討論了半天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雷老兩位的表現也太奇特,吳老畫家忍不住問他:「老雷,報紙上說這個狙擊手可能會輕功,搞不好是個武林高手,你不是什麼武林前輩嗎,有沒有得到點內幕消息?」雷老裝出一副清白的樣子說:「我早就不問江湖事了,怎麼可能知道呢?」然後,不管吳老畫家他們怎麼刺激,他都是一點口風也不露,大家都拿他沒有辦法,老小孩的脾氣一上來,乾脆賭氣地跑了,只留下彭教授和雷老他們三個。
吳老畫家他們前腳剛走,雷老就神秘兮兮地把腦袋湊到彭教授跟前說:「彭老弟,你想不想知道這個『冷血殺神』是何方神聖?」彭教授當然想知道,就回答說:「你要是想說就告訴我,我保證不跟任何人說。」雷老朝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對彭教授說:「我想應該是你那個寶貝徒弟。」
雷老用的是「徒弟」二字,一開始的時候彭教授沒有反應過來,等回過味來,不由失聲道:「你的意思是遠方?」雷老瞪了彭教授一眼,很江湖地做了個手勢後說道:「噤聲!」然後笑瞇瞇地對彭教授說:「上次那件事我知道是他做的,當時我們都在附近用望遠鏡看得清清楚楚的,公安說兩次是同一個人,那還能是別的人嗎,遠方這兩天是不是沒到學校去上課?」彭教授疑惑地說:「他是沒去,但學校領導說他到市裡幫忙搞項目去了,還是市裡的領導親自替他請的假。」
雷老一副理所當然地對彭教授說:「要是說他住院了,像他那樣的大忙人,醫院的門檻還不要被去看望的人踩爛了,要是讓人發現他是受傷才住的院,不是明擺著他就是那個狙擊手嗎?報紙上可把他中了兩槍、這兩槍都中在什麼地方都說得清清楚楚的,而且誰都知道他會武功,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神』,他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彭教授點了點頭說:「老哥你說得有道理,雖然說他這是為民除害,但要是一般的人,想想他殺了那麼多人,面對他的時候,心裡總會感覺怪不自在的。你知道他住在哪個醫院嗎,要不我打個電話問一問他,我得去看一看!」
雷老搖了搖頭說:「這娃子,滑得像什麼似的,他要想告訴的話早就給你打電話了,你要現在給他打電話,他肯定推得乾乾淨淨的,怎麼都不會把他在什麼地方說出來。」彭教授皺著眉頭說:「這怎麼辦呢,要是不去看一眼的話,我怎麼都放不下心。」雷老笑著說:「別人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文龍肯定知道,他們兩個是穿一條褲子的,等會你給文龍打個電話,他肯定不敢不告訴你。」
於是彭教授按照雷老的意見給董文龍打了個電話,董文龍果然不敢瞞著彭教授,老老實實地把李遠方在武警總隊醫院的病房號告訴了彭教授,然後雷老讓一直在外面等著他們的司機開車到了醫院。
這個時候公安部門已經調查清楚那三個罪犯的背景,所以對李遠方的防護工作已經沒有當時那麼嚴格,只在病房外面擺了兩個便衣。這兩個便衣是古城公安局的,正好認識雷老和孟老這兩個地方上的頭面人物,他們來了,而且指明是來看李遠方的,連問都沒敢問就放了他們進去。
看到李遠方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樣子,雷老當然要諷刺他幾句,然後則和孟老倆翹起大拇指誇起他來。彭教授除了詢問李遠方的病情外,更關心的是他住院期間的功課怎麼辦。李遠方解釋說董文龍會找同學借筆記來抄的,彭教授說:「抄同學的筆記,要是那個同學上課不認真沒記全怎麼辦?要不這樣吧,你把你這一階段的課表給我,我找一下所有的任課老師,把他們在這一階段的所有教案都要過來複印一份給你,這要比抄同學的筆記好得多。」
彭教授這個建議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但讓彭教授為他挨個去借教案,李遠方實在是很不好意思。彭教授笑了笑說:「我可以學一下你平時用的那些手腕,乾脆我去找一下學校的領導,讓他們出面,要求所有任課老師把教案送到我這裡來複印不就行了?」既然如此,李遠方就不能再有什麼意見了,說他的課表都在電腦裡,等會他給董文龍傳一份過去,讓董文龍打印以後再給彭教授送過去。
李遠方所中的兩槍都沒有傷到筋骨,加上當時自己進行了處置,後來給他做手術的醫生的技術也比較好,所以目前的這點傷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自己覺得狀態良好,從第二天開始就想下地動一動,但醫生說什麼都不讓他下來活動,非要逼他一直躺在床上,要求他至少一個星期以後才能活動。所謂「人在屋簷下」,李遠方不能不聽從醫生的話。
在床上躺的時間長了,一個好好人都會躺出病來,何況李遠方這個平時特別好動的人。而且,他中槍後雖然自己進行了處置,但還是流了不少血,體質比較虛,加上給他治療的醫生為了讓他老實地休息,特意在給他掛的那些藥水裡放了點安神催眠的成份,搞得他一天到晚都昏昏欲睡的。以前從來不午睡的,住院之後卻幾乎天天午睡。
住院後的第五天中午,和往常一樣,李遠方在輸完液後睡著了,睡到下午兩三點鐘才醒來。
一睜開眼睛,突然發現有個人坐在一直放在床邊的那條小板凳趴著床沿在他身邊睡著了,披散著一頭長髮,明顯是個女的。李遠方為之一驚,心想又是誰來看自己了,瞪大眼睛仔細一看,側面竟然如此熟悉,分明就是葉黃!
看到葉黃,李遠方心裡如同翻江倒海似地亂成了一片,葉黃不是還在美國嗎?要是回來的話,董文龍不可能事先一點消息都得不到,所以他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李遠方始終認為,聽到他受傷的消息後,會特意從美國趕回來看他的人應該是隋麗,甚至可能是王興安和李蓉,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是葉黃。看著葉黃一臉疲憊地趴在他身邊睡得正熟,李遠方有種心動的感覺,好像是一件已經丟失很長時間的最心愛之物又失而復得似的。
四周看了一眼,在病房的一角看到葉黃的那個大旅行箱,這是當時送李欣雨回南鄉前一起買的,一共買了三個,他和葉黃、李欣雨一人一個。葉黃的外套,則隨意地搭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覺得葉黃身上現在穿得比較單薄,怕她睡著後會著涼,李遠方拿起放在床頭的一條毛毯給她蓋上。
李遠方蓋毛毯的動作驚醒了葉黃,使她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李遠方發現她的臉上因為趴著睡的緣故,被壓得全是紅道道,頭髮也亂亂的,顯得特別地憔悴。李遠方盯著葉黃看,葉黃可能還沒有怎麼睡醒,也呆呆地盯著他,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看了老半天。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李遠方,問她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葉黃無精打采地笑了笑說:「上午到的北京,從北京轉飛機到這裡,下飛機後我就直接到醫院來了。剛才看你睡著了,我就坐在床邊等著,沒想到太睏了自己也睡著了。」
李遠方奇怪地問:「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葉黃說:「董叔叔和洪阿姨說你在這裡住院的,我到你病房門口的時候,那兩個好像是給你站崗的人看我拖著個大箱子就把我攔住了,不讓我進來,還打算檢查我箱子裡的東西。」然後她的臉紅了起來,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蚊子似地說:「我跟他們說我是你表妹,特意從美國回來看你的,剛下飛機,還給他們看了我的機票,他們就讓我進來了。」
聽葉黃說是從董文龍的父母那裡得到消息的,李遠方恍然大悟,以黃小喬和董文龍的母親的關係,當然是經常聯繫無話不談的;知道他受傷住院後,就算葉黃自己沒有想到回來看一眼,王興安和李蓉等人也會動員她的。但葉黃又一次冒充起自己的表妹,讓李遠方覺得特別好笑。而看到葉黃一臉憔悴的樣子,則又有些不忍。心想董文龍的父母來看他只不過是三天前的事情,而據他所知,葉黃一直陪著隋麗在美國各地搞展覽,得到消息後馬不停蹄地回舊金山收拾東西再坐飛機回國,估計這兩天都是在飛機上過的,於是柔聲地對她說:「你是不是一兩天沒休息了,我現在沒什麼事,你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明天再來看我就行。」葉黃聽話地點了點頭說:「好吧,我先回你家去,洗個澡把東西整理一下,晚飯前再過來看你!」
雖然覺得葉黃住在自己家不太合適,但葉黃的房子已經賣掉了,現在沒地方住,而且還是萬里迢迢特意從美國回來看他的,他怎麼都不好意思讓葉黃另外找地方住,於是說:「好吧,我把鑰匙給你。」葉黃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自己有你家的鑰匙。臨走的時候,麗姐還把她的鑰匙給我了。」
要是葉黃不提到隋麗,李遠方一時之間還想不起來,經葉黃提醒,他就忍不住問道:「麗姐知道我受傷的事嗎?」葉黃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然後回答道:「知道的,是我告訴麗姐的!前兩天我一直在芝加哥給她當翻譯,我媽給我打電話後,我問麗姐是不是跟我一起回來,她說她現在脫不開身,反正你的傷又不重,我回來看一下就行了,順便還可以幫你們把酒類陳化裝置改進一下。然後麗姐把鑰匙給了我,說上次向你借的,走得匆忙忘了還你了,還找人給我訂了回來的飛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