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以來,李遠方參加「特別行動隊」訓練的積極性特別高。按規定是每半個月參加一次訓練的,但過完王夢遙的「二七」後,他通過陳新華的關係,把自己的訓練時間改成每個星期四次,每個一、三、五的下午和週六的上午都去。週六是例行訓練,其它時間則由訓練中心的教官帶著他特訓。除了按規定的教程用狙擊槍進行訓練,他還用自己的手槍大練特練,為此從郭海林那裡搜刮了一大批的手槍子彈。「特別行動隊」剛組建不久,沒有自身專屬的訓練中心,因為目前這個行動隊的主力是武警防暴師的官兵,所以暫時借用了武警防暴師原有的野外訓練營地,並佔用一座小二樓作為臨時的辦公地點。訓練中心的許多教官也都由師裡的人兼任,看在陳新華的面上,這些教官給李遠方開小灶倒也任勞任怨。
訓練中心在離古城三十多公里的一片山地中,長有許多野兔和各種鳥類等野生動物。本來參加訓練的人射擊的只是各種固定或者移動的靶標,除了想打牙祭打幾隻野兔外,對野生動物一般不怎麼傷害,但自從李遠方經常去以後,這些野生動物就都倒了大霉,經常是剛在李遠方面前露個頭就被一槍擊斃。一些體形較小的鳥類,被威力巨大的狙擊步槍擊中後,整個炸了開來,幾乎屍骨無存,飛得越高死得越快。到了後來,他連訓練中心那條小河溝裡的魚和地上跑過的老鼠都打。一股濃濃的殺意,讓和他搭檔的一個市檢察院的檢察官心裡直發毛,第一個星期六上午和他一起訓練一次後就提出換搭檔的請求。訓練中心的負責人向陳新華匯報後,陳新華只好特意安排特警連的副連長關宏兵和李遠方搭檔。陳新華之所以派關宏兵來,主要是對李遠方目前的狀況很擔心,讓關宏兵看著他。至於多打點野生動物什麼的,這些生物又不是國家級保護動物,打了也就打了,如果李遠方能在殺生中發洩掉一些負面情緒,倒也是好事一樁。
以前的時候,人類和自然比較接近,野味並不怎麼稀罕,近年來出於種種原因,不光那些純天然的綠色蔬菜大受青睞,野味的身價也水漲船高,甚至有了野味能進補的說法。所以當李遠方打到野兔野雞這些動物後,都送到周幸元那裡加上紅參當歸等燉了給王興安進補。開始的時候只能每天保證一隻,到後來每頓一隻都吃不了,周幸元就想盡各種方法幫李遠方保存起來。
周幸元給王興安的解釋,當然要說都是李遠方特意去打的,這讓王興安兩口子感動得不知怎麼才好。於是,原來為李遠方去醫院去得漸少而產生的患得患失,全變成了理解和。看著李遠方因為多曬了些陽光而變黑了的臉,還感到特別心疼。然後他們就勸李遠方說不要再去打獵了,李遠方不好對他們明說自己正在參加狙擊手訓練,就解釋說一些朋友為了調整他的情緒,特地帶他去打獵散心。這個理由很牽強,但王興安兩口子不好多問,只得接受了。
五月底,許亦云回家一個多月後回來了,回來後就從同學那裡知道王夢遙的死迅。許亦云和王夢遙有過數面之緣,加上李遠方和李欣雨的關係,覺得於情於理都應該到醫院看望一下王興安,於是在董文龍的陪同下到了醫院。那天是星期六,李遠方按計劃參加訓練去了,在醫院裡代替他照顧王興安的是葉黃和李欣雨,許亦云第一次見到了聞名已久的葉黃。
王興安兩口子特別在意李遠方,雖然李遠方一如既往地叫著「爸爸、媽媽」,但畢竟現在王夢遙還沒結婚就去世了,從理論上講,李遠方並不能算是他們的女婿,所以總是擔心李遠方什麼時候不再管他們。出於這種心理,他們有意地對葉黃特別好,同時盡量製造李遠方和葉黃相處的機會,並且想方設法拉近李遠方和葉黃的關係。這種做法,在王夢遙葬禮後的第二天,王興安兩口子就很有默契地開始了。
所以,當許亦云出現在王興安兩口子面前的時候,可能是感覺到某種危機,他們對許亦云比較冷淡,連帶著也對董文龍有意見,對他愛理不理的。李欣雨很聰明地發覺了這種異常,雖然很高興見到許亦云,但從感情上講,她和葉黃更親近一些,所以對許亦云也沒有以前那麼熱情。倒是葉黃習慣性地將所有問題簡單思考,沒覺出任何不平常的地方,和董文龍說了不少話,對許亦云也非常客氣。覺得自己好像來得很不是時候,許亦云沒呆多久就告辭走了。
許亦云走後,李蓉特意向李欣雨問了許多關於許亦云的問題,身份來歷、家庭條件、和李遠方的相處情況等等,事無鉅細。這讓葉黃感到很奇怪,問李蓉到底怎麼了,這個人難道有什麼問題嗎?李蓉很清楚葉黃在某些方面的遲鈍,見她問出了這樣一個可笑的問題來,就對她說:「這個許亦云本身倒沒有什麼問題,但以後你要多看著遠方,別讓她經常來找遠方。」葉黃還是不明所以,嘟囔著說:「我幹嗎要看著李遠方,他又不是小孩子。他們是一個學校的同學,這個許亦云又是海月姐的妹妹,經常來往很正常啊。」李蓉知道這件事現在和葉黃說不清楚,只好說:「我不說那麼多了,反正你以後盡量多和遠方在一起就行了。等你伯伯出院後,你和欣雨都搬到我家去住,遠方也住我家。」對於這個建議,葉黃倒不反對,隨意地說了聲「好的」,繼續給李欣雨講起課來。
這一次李遠方回來得特別晚,乾脆等了一會周幸元,兩人一起送飯到醫院來。到醫院後葉黃告訴他說一個叫許亦云的女同學由董文龍陪著到醫院來了一次,另外董文龍臨走的時候說武老有什麼找李遠方,讓他盡快到武雲傑家去一趟。李遠方這才想起為了不讓人打攪自己,上午出去後他就把手機關了,心想武老那邊應該沒有什麼急事,就先陪著大家吃飯。
飯剛吃到一半的時候,他那個以前從來沒有響過的尋呼機響了,一看上面的顯示,是通知他迅速到南郊的一個地點集合的。他心想今天並不是分配給自己的值班時間,怎麼還會找他,但第一次接到任務,感到特別興奮,匆忙和王興安說了聲有點急事要辦,放下碗筷就跑了。留下大家都在那裡大眼瞪小眼的,搞不明白怎麼回事。葉黃更是嘀咕了一句:「這兩個星期一天到晚都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名堂。」
打出租趕到集合地點,關宏兵已經到了,更讓人奇怪的是連衛處長和郭海林都在場。李遠方上了指揮車後,郭海林對李遠方說:「遠方,一個小時前有人直接向市刑警隊的值班室報告說在這附近的一座民房裡發現了張利輝的身影,市刑警隊立即採取措施將那座民房包圍了起來。因為張利輝案件是省公安廳掛牌督辦的大案要案,市局向省公安廳作了匯報,然後衛處長通知了我。發現被包圍後,張利輝劫持了房東一家,並向包圍圈外的刑警要求為他準備一輛汽車放他出去,否則將開始定時殺害人質。刑警隊要求『特別行動隊』的狙擊手提供,市局領導通知了包括你們這個組的三組狙擊手到場執行任務,你們這組是最早趕到集合地點的。」
剛聽到張利輝的名字的時候,李遠方的眉毛突地一跳,但馬上恢復了正常,神色不變地往狙擊槍裡裝填著子彈,語氣異常平靜地問衛處長道:「衛處長,必要時可以開槍嗎?」衛處長向郭海林看了一眼,郭海林幾乎不露痕跡地點了下頭,衛處長說:「根據剛才我們的談判專家和張利輝的交涉情況,瞭解到夢遙小姐的車禍確實是張利輝製造的,如果被當場擊斃死有餘辜。所以我已經向廳裡領導作了請示,廳長指示,如果人質有危險時可以直接開槍。不過,最好不要當場擊斃,讓他留下一條命上法庭受審,因為他所涉及的案件較多,通過對他的審問,可以挖出更多的線索來。」
李遠方沒有回答衛處長的話,直接開始和車裡市刑警支隊的人及關宏兵參照著指揮車裡各個監視器所顯示的圖像研究起狙擊點的位置,然後和關宏兵打個招呼,兩人一起下車分別到各自的設伏地點去了。等李遠方走遠,衛處長和郭海林才發現李遠方竟然沒戴頭罩,對講通信設備也沒帶。兩人對望了一眼,但誰都沒有說話。
張利輝藏身的民房是一棟平房,外面有很高的圍牆,圍牆的高度幾乎比窗戶還高。這個地方的住房經過統一規劃,房子的後面和兩旁都與別的結構相同的民房緊挨著,圍牆外面是一大片空地,在這種地形條件下,刑警幾乎不可能在張利輝這個老公安的密切注視下進行突擊,惟一可行的方法是和張利輝進行談判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後由遠處高樓上的殲擊手進行狙擊。圍住張利輝以後,市局來了個談判專家,張利輝在窗戶玻璃後面和談判專家進行對話。
李遠方伏擊的地點在離張利輝的藏身之處有一百多米的一個樓頂,離張利輝的直線距離有一百三十來米,雖然角度和距離都不是太理想,但已經是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狙擊地點了。到位置後,李遠方利用狙擊槍裡的瞄準鏡進行了一下觀察,發現張利輝隱身在窗戶玻璃後面,因為隔著玻璃,天又已經快黑了,不大容易一槍擊斃,所以只好先用激光測距儀測了距離並調好狙擊步槍的標尺,一直監視著等待最好的狙擊機會。
李遠方到位以後,考慮到對話不方便,談判專家要求張利輝派一個人質出來取走放在院門口的話筒。被張利輝派出的是這一家的男主人,打開院門後,這個人沒停住腳步,不負責任地向對面的警察隊伍跑了過去,這個時候張利輝手中的槍就響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這個人的背後冒出一串血花,然後向前撲倒在地上。可能是因為張利輝來不及瞄準,沒有擊中要害,這個人倒下後並沒有死,只是向前打了個滾,被埋伏在院門外的刑警迅速架走。
向那個人開槍的時候,張利輝推開一扇窗戶將槍伸到了外面,抓住這個時機,李遠方手中的狙擊步槍也響了,準確地擊中張利輝的手槍,張利輝的第二槍因此胎死腹中。張利輝右手緊握著手槍,被子彈擊中手槍的衝力帶動,一個踉蹌出現在窗戶跟前,李遠方非常及時地開了第二槍,直接擊中張利輝的頭部。李遠方從狙擊步槍的瞄準鏡裡可以清楚地看到張利輝的右額開了一個血洞,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倒了下去。打完第二槍後,李遠方繼續用狙擊步槍的瞄準鏡觀察著射擊效果,手指仍然扣在扳機上準備再補一槍。直到看到幾個刑警衝了進去,檢查一番張利輝後,向外面做了個手勢,外面的一大群人都湧了進去的時候才收起槍。
收起狙擊步槍,李遠方的心中異常平靜,打開隨身帶著的手電筒,摸索著找到剛才射擊時從槍中蹦出的兩個子彈殼裝到上衣口袋裡,若無其事地下了樓。
李遠方上車以後,關宏兵已經回來了,直直地看著李遠方,一句話也沒有說。郭海林起身走到李遠方身邊,默然地接過李遠方遞給他的狙擊步槍交給一個刑警,然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一切都結束了。」李遠方默然地點了一下頭,在車上坐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對衛處長說:「送我回去吧!」衛處長自從李遠方回來後一直都沒有吭聲,聽到李遠方對他說話,才突地一震,問李遠方道:「你去什麼地方?」李遠方看了一眼郭海林,說:「現在能不能直接把我送到黃陵?」衛處長求詢地看了一眼郭海林,郭海林對衛處長說:「你先把我們送到城北立交,我叫兩個人開車過來在那裡等著,和我一起陪遠方到黃陵去。」
在去城北的路上李遠方一直默默地坐著,一句話也不說,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平靜得有些異常。大家都知道李遠方現在需要安靜,也都不說一句話,車上的空氣沉悶得讓人窒息。換車以後,郭海林問李遠方道:「遠方,你需不需要打個電話?」李遠方「哦」了一聲,拿出手機想了一下,才撥通了葉黃的手機。
電話剛一接通,葉黃就在那邊叫了起來:「李遠方,你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李遠方平靜地回答:「今晚我不去醫院了,你告訴爸媽一聲,那個害死夢遙的張利輝剛才已經被槍斃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是我親手開的槍。」說完這句話後,也不管葉黃在電話那頭叫著什麼就掛了電話,然後乾脆關了手機。
站在王夢遙的墓前,李遠方把剛才撿回來的兩個子彈殼擺在王夢遙的墓前,一手輕撫著墓碑,在心裡默默地念著:「夢遙,我親手為你報仇了,你安息吧!」
在王夢遙的墓前站了二十多分鐘,李遠方轉過了身,對等在他身後不遠處為他打著電筒的郭海林說:「我們回去吧!」
上車以後,郭海林問李遠方道:「遠方,我們今晚住在黃陵還是直接回去?」李遠方道:「直接回去吧,辛苦你們了,謝謝!」郭海林說:「不要跟我們客氣,只要你沒事就好。」過了一會,李遠方說:「老郭,從明天開始你不用再派人開車接送我了,下個星期給我買輛新車我自己開。」郭海林摟了摟李遠方的肩頭,說了聲:「好的,明天我就給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