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有夢 第二部 非常道 第一百零七章 追根尋源
    第二天一大早,得到消息的其他人也都到醫院來了。李遠方這邊的人,像武老、陳新華夫婦、武雲傑夫婦以及李遠方的同學和同事,都先去看了王夢遙,然後再到王興安的病房裡看望,連孔教授都來了。而王興安與李蓉的朋友和同事則先看王興安,然後去看王夢遙。從頭天下午開始,李遠方一直坐在王夢遙身邊,不吃不睡的,連水都沒喝一口,周幸元特意準備的那些湯羹也是碰都沒碰。一個晚上下來,兩眼佈滿血絲,頭髮亂得像是雞窩,身上還滿是汗味。來的人和他打招呼,他只是看人一眼,一句話都不說,好像靈魂已經離開了肉體似的。看到李遠方這種樣子,武老和陳新華、武雲傑只好都陪著他,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好好勸勸他。

    上午晚些時候,大家抬著王興安去看了一眼王夢遙。看到王夢遙,王興安當然是老淚縱橫,想伸出手去摸一下王夢遙的臉,但卻因為不能起身而夠不著,李遠方默默地握住王興安的手。王興安注意到李遠方的樣子,握住他的手說:「遠方,別再坐著了,讓夢遙入土為安吧!」李遠方默默地點了點頭,和別人一起把王興安送回了病房。

    有王興安發話,李蓉回家拿了一套王夢遙平時最喜歡的衣服來給她換上。葉黃和李欣雨兩人從頭天下午開始就一直在醫院陪著李蓉,困了就*在椅子上小憩一下,也是弄得兩眼通紅鬢髮蓬亂。李蓉給王夢遙擦身體換衣服的時候,葉黃和李欣雨都主動地給她幫忙。李遠方怕到時候觸景生情,避到了門外,木然地坐在門外的椅子上,武老他們三個也坐在他身邊陪著。

    過了了半個多小時,葉黃推門走了出來,武老問道:「換完了?」葉黃點了點頭。葉黃朝著李遠方走了過來,叫了聲「李遠方」,李遠方抬起頭,葉黃手裡拿著原來在王夢遙手上戴著的那個鑽戒遞給李遠方。李遠方看清葉黃手裡的東西,臉色突然一黑,對葉黃瞪著眼睛說:「誰讓你取下來的?」葉黃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說:「阿姨讓我取的,她說火化的時候火一燒什麼都沒了。」李遠方的雙眼瞪得更大,對葉黃咆哮道:「誰說要火化的?」葉黃委屈地扁了扁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轉過頭去擦著眼淚跑進了屋。

    這件事發生得太快,武老他們都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等葉黃跑走了好長時間,武老才想起責備李遠方:「遠方,她也是好意,你嚇著她了。」李遠方這時也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對,對武老點了下頭,推門走進了病房。

    李遠方進門的時候,葉黃背對著門坐在一把椅子上,肩膀一動一動地抽泣著,李欣雨站在她身邊小聲地安慰著。見到李遠方進來,李蓉手裡拿著那個鑽戒,對李遠方說:「遠方——」,李遠方沒等她把話說完,對她說:「媽,我不想讓夢遙火化。」李蓉說:「不火化怎麼行呢,政府不會同意,再說這裡的公墓都放不下棺材的。」李遠方說:「政府那邊沒事,我找人說一下就行,上次我們去黃陵的時候聽嚴老說他有一塊好墳地,我讓他先給我用,我明天再到黃陵去一下,在那裡給夢遙造一座最漂亮的墳墓。」李蓉的心裡很亂,早就沒了主意,聽李遠方說得好像有些道理,就說:「那你安排吧!」

    李遠方從李蓉手裡接過那個鑽戒,小心翼翼地重新戴在王夢遙的手上。然後走到葉黃身邊,推了一下葉黃,說了聲:「對不起!」葉黃止住了哭,轉過頭來,兩眼紅紅的,臉上還掛著眼淚,帶著哭腔對李遠方說:「沒關係!」

    接近中午的時候,於支隊長和衛處長帶著兩個警察來找李遠方。他們是來向李遠方通報對車禍原因調查的最後結果的,沒有太多值得保密的地方,所以陳新華和武老父子都參加了會面。在一個醫生的辦公室裡坐了下來,衛處長對李遠方說:「遠方,根據有關部門的檢驗表明,那發打破車輪胎的子彈是由槍號為02269804781964的一支『』式手槍射出的。按照我們公安部門的記錄,這支槍屬於望河縣公安局所有,是望河縣公安局原局長張利輝的佩槍。張利輝畏罪潛逃後,這支手槍被他帶走,同時還帶走二十八發子彈。通過對同一批號的子彈的彈頭的對比檢驗,以及現場撿到的子彈殼,可以確定肇事的子彈就是張利輝帶走的那些子彈,所以目前可以認定張利輝是這起案件最大的嫌疑犯。」

    通過衛處長解釋,李遠方才想起自己確實是得罪過不少人的,就是當時在望河縣的許多大小幹部,那些人之所以丟官的丟官,坐牢的坐牢,都是因為捅上了他這個馬蜂窩的緣故。而張利輝,據王記者說,案情特別重,如果抓獲的話至少能判二十年,所以張利輝向自己報復是很有可能的。從目前的情況看,張利輝的目的可能還不至於要置自己於死地,不然就是直接用槍射擊,根本沒有必要費盡周折搞出一場車禍來。鑒於這種推斷,李遠方認為張利輝不一定像郭海林說的那樣專門針對自己來的,很可能是針對自己身邊的所有人。因為無論是誰受到了傷害,對李遠方都是很大的打擊,張利輝同樣能達到報復的目的,如果受傷害的是王夢遙的話,對李遠方的打擊當然就更大了。王夢遙因為自己而死,對這一點李遠方心裡已經有所準備,但想到張利輝可能是特意選擇向王夢遙下手,本來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的心情,又開始激盪起來,兩眼一下子瞪得通紅,問衛處長道:「有張利輝藏身地的線索嗎?」

    衛處長搖了搖頭,對李遠方說:「去年就對張利輝發出了通緝,但因為張利輝在公安部門工作了二十多年,對我們公安部門的刑偵手段非常熟悉,一直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李遠方問:「通緝是在你們公安部門內部發的吧!」衛處長有些愧疚地回答李遠方:「是的,因為最近大案要案比較多,相比較起來張利輝的案件不算太重,我們就只在內部發了通緝,沒有投入太多的警力。」李遠方咬著牙,對衛處長說:「現在我出一百萬人民幣,你們幫我安排懸賞張利輝怎麼樣?」衛處長一聽這話一呆,對李遠方說:「這件事我要向領導請示一下。」陳新華在旁邊說:「那你現在就打電話請示。」衛處長說了聲「是」,走到辦公室的一角打電話。

    李遠方走到陳新華面前,對陳新華說:「大哥,如果抓到張利輝,你能不能安排讓我親自對他執行槍決?」然後挽起褲腿拔出自己的手槍。陳新華看著李遠方,歎了一口氣,對李遠方說:「我想應該是可以的,但這件事你要想好,殺人可不是件小事,會對你以後的心理造成影響的。」李遠方點了點頭,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把自己剛才分析的情況緩緩地向陳新華說了出來。聽著李遠方的分析,陳新華不住地點頭,雙眉絞成了一團。武雲傑在邊上聽說張利輝可能是特意選擇向王夢遙下手,氣得一拳頭打在辦公桌上,「砰」的一聲,實木結構的辦公桌被他砸出了個大窟窿。

    衛處長拿出電話剛準備打的時候,看到李遠方拔出了手槍,就拿著電話暫時沒有打,然後注意著李遠方和陳新華的對話,等到武雲傑一拳頭把辦公桌砸個大窟窿,他就走了回來,對陳新華說:「陳師長,遠方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果張利輝確實是特意選擇向夢遙小姐下手的話,事先就需要詳細瞭解遠方的情況,這樣的話肯定能留下點蛛絲馬跡,按照這條線索查下去,很可能把張利輝找出來。」陳新華點了下頭說:「你說得對,就照這條線索去查。」然後轉頭對李遠方說:「既然有線索了,就讓他們公安部門去查吧,懸賞百萬的事先緩一緩怎麼樣?」

    李遠方搖了搖頭,語氣堅決地說:「不行,他們查管他們查,懸賞的事照舊。」武老剛才一直沒有發話,這時就勸李遠方說:「遠方,如果搞懸賞的話,不但老百姓知道,那個張利輝也會知道公安部門懷疑上他了,容易打草驚蛇,你就聽你陳大哥的,先緩一緩,過個三五天,如果公安部門確實找不到任何線索我們再搞懸賞好不好。」

    武老發話了,而且說得很有道理,李遠方就洩氣了,說:「那就先這樣吧!」接下去,於支隊長向李遠方瞭解了一下他的車有沒有買保險的情況,就和衛處長一起告辭了。陳新華想繼續和衛處長討論偵查的事情,也跟在他們身後。覺得武雲傑太衝動,擔心他留在這裡很可能會給李遠方火上澆油,在武老的示意下,陳新華把武雲傑也帶走了。

    李遠方也想走,到王夢遙那裡去陪她,武老叫住了他。武老讓李遠方坐下,對他說:「遠方,你一定要搞重金懸賞嗎?」李遠方說:「是的,他們公安部門通緝了快半年都一點進展也沒有,我還是自己想辦法算了。」武老說:「你說得也對,光*公安部門,畢竟人力有限,應該想點別的出路。」然後武老不再說話,考慮了一下,才繼續對李遠方說:「我可以想辦法找人幫你調查,用不著去搞重金懸賞,只要事後你和我一起去當面感謝他們一下就行了。」

    李遠方覺得很奇怪,照武老這麼說,好像有什麼人比公安部門的辦事能力還強,就奇怪地問武老:「您老人家要找的都是些什麼人?」武老遲疑了一下,才對李遠方說:「我要找的是當地幾個幫會的大龍頭,三年前內家門人大會的時候我和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等會我去找一下他們,如果他們肯幫忙的話,那個張利輝哪怕躲在老鼠洞裡也能很快被翻出來。」李遠方確實被武老的話嚇了一跳,內家門人大會他早就聽說,今年夏天還可能會去參加,但現在竟然還有幫會,按武老這麼說這些幫會的規模可能特別大,勢力和公安部門都有得一比,而且這些幫會的大龍頭還都是內家門人,這就超出他的想像,覺得像是在聽故事了。心中總覺得不大對勁,就問武老道:「您說的那些幫會是不是現在經常說的黑社會組織?」

    武老明白李遠方誤會了,趕緊給他解釋說:「我說他們是幫會,只是沿用了一下前輩遺留下來的通俗說法,他們這些人和為非作歹的黑社會組織完全不是一回事,沿用武俠中的說法,算是白道吧。大部分人都是和我差不多身份的人,在地方上或者一個行業裡有點名望,平時也掛個人大代表或者政協委員的頭銜,都是些秉公守法的人。剛才我不大願意去找他們,只是因為平常和他們沒有什麼來往,有事了才找他們,有些不大好意思。」

    發現李遠方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眼裡的疑惑之色越來越深,武老說:「乾脆我從頭給你解釋吧,中國的幫會,歷朝歷代都有,一般有兩種來源,一種是同種行業的人為了協調相互之間的關係,被一個本行業內德高望重的人組織起來,形成一個比較鬆散的組織,組織內部有成文的規定,所有人都必須遵守。後來隨著發展的需要,這個組織裡分工越來越細,既有負責行政管理和生產經營的,又有負責看家護院和保鏢任務的,組織也越來越嚴密,形成權力相對集中的正統形式。第二種來源是一些武術門派或者有聯姻關係的幾個家族,當門派或者家族發展壯大以後,子弟越來越多,各行各業的人都有,為了避免被外人欺負,這些人就自發地組織起來,推舉一個輩分比較高的人為核心,也制定一些需要所有人共同遵守的制度,組織裡的人或者他們的家人被外人欺負了或者遇到什麼困難,大家在長者的帶領下共同出力。

    「隨著社會的發展,行業的分工與以前大不相同,由行業產生的幫會,經營的範圍不僅僅限於原來的項目,由門派和家族產生的幫會也大同小異,於是這些幫會逐漸控制了某個地區的經濟命脈等,勢力越來越大。當然,因為時代的變化,幫會的組織比以前要鬆散得多,有的連名稱和有形的組織都沒有了,但對於一些核心分子,傳統的幫規對他們的約束力還是很大的。因為大家都有許多千絲萬縷的關係,一帶十、十帶百,幫會裡一個人的後代還可能被培養成政府的官員或者別的要員,所以這些傳統幫會的勢力幾乎覆蓋了整個社會,某個地方的所有人都可能是一個幫會的隱性成員。但普通的老百姓都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很難發覺幫會的存在。這些幫會大部分已經不是個有形的組織,就算是公安機關也只知道在某個地方哪些人說話很有份量,而不會想到這些人的背後還有個幫會。剛才有公安在的時候我沒說,就是怕他們知道後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李遠方心想這些看上去不像幫會的幫會,應該就是中國社會中的隱形勢力了,與其說是幫會,不如說是個傳統的宗族勢力。而且這種勢力非常驚人,幾乎可以和政府相抗衡。隨便想一想,就算哪個政府官員發覺了這種組織的存在,意識到對政府權威的挑戰,打算打擊的時候,突然自己的老父親或者老丈人跑過來說他自己就是在幫會的安排下才可能混到現在這一步的,而且自己的所有長輩都是這個幫會中的核心分子,他的上級領導也是幫會扶持起來的前輩,他還能打擊得下去嗎?不過既然這些武老嘴裡的幫會和黑社會組織沒有什麼聯繫,李遠方就放心了,對武老說:「那您老人家幫我找一下他們吧,有必要的話,我和您一起去一趟。」

    武老說:「現在你不用去,現在公安對你比較關注,你去了反而不好。如果不是這兩天那些公安都在你身邊轉來轉去,你去找他們是最合適的了,你那個掛名師父在本省幫會中的輩分很高,把他的牌子亮出來,誰都要給幾分面子。」李遠方想不到做了嚴老的記名弟子後還有這樣的好處,搞不好武老也是個什麼古老的幫會的長老什麼的,心中決定等到事情有了結果以後,無論如何都要再向武老好好請教請教這方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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