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把兩個籮筐重在一起,套在扁擔上,再把扁擔擱在肩上,好像一個重慶等地專門擔抬東西賣勞力的棒棒,跟著王與秋走了。到了醫院,王與秋把二流的扁擔放到值班室裡,便領著二流朝自家屋裡走去。
走進房門,二流只覺眼前一亮。整潔的客廳,牆上掛著幾幅字畫,看樣子不是那種隨處可以買到的印刷品。客廳是磨石地面,乾淨得可以照出人影子來。
二流猶豫著,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王與秋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布拖鞋,丟在二流的面前,然後脫起自己的鞋來。二流明白了,這是讓他換鞋,這在大城市才有的現象,在這個小鎮上他也遇到了,看來流行是無地域限制的。
客廳裡,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坐在那裡,抱著一本書看著。
那男子見有人來,從書裡抬起了頭,看見來人,想了想,說:「你是高原村的吧。」
二流一看那男子,這不是王台醫嗎?就是給二流他爺看病的那個醫生。
王與秋指著那男子說:「這是我堂哥王與春,每回趕場天,他準會到我家來蹭飯。」說完,又指著二流,說:「這是我爸的一個病人,外號叫二流,真名字我倒記不清楚了。今天他到鎮上賣菜,硬塞給我媽好多菜,我媽叫他來吃飯的。」
二流趕緊點頭,說:「我叫劉國慶,別人都叫我二流。高原村的,我爹就是前些天摔了一跤那個,還是王醫生給治的。謝謝王醫生。」
王與春對二流點點頭,便不大理會二流,轉過頭對王與秋說:「小秋兒,我這不是來求教醫術的嗎?你以為我希罕你家的飯啊。」說完,又埋下頭,自顧自地看起書來。
面對王與春冷漠的表情,有點尷尬,但又不好說什麼,只好嘿嘿傻笑了一下。
王與秋招呼二流到沙發上坐了,便進廚房幫忙去了。
看著客廳裡精緻的擺設,整潔的屋面,二流覺得很不適應,生怕一不小心便把什麼東西給弄髒了。最後,二流的目光落到了茶几上王與春看過的書上。
茶几上擺著好幾本書,最面上的一本剛好是《本草綱目》,在歷史書上,這本書可是大大的有名,它是明朝偉大的醫藥學家李時珍以畢生精力,親歷實踐,廣收博采,實地考察,歷時29年編成的。
閒來無事,二流便把這本書抓在手裡,隨意地翻翻。
王與春看見了,抬起頭來,問道:「你也是學醫的?」
二流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不是學醫的,沒什麼事,隨便翻看翻看。」
王與春「嗯」了聲,不再理會二流,又繼續埋下頭看自己手裡的書。
二流手上拿的書,是《本草綱目》全書的其中一卷《草部》。二流看著一幅幅配有插圖的植物,以及介紹植物特點的文字,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對這些圖片文字這麼感興趣,一讀起來眼神就不願意離開。翻過一頁,書中的內容就好像一股意識流一樣鑽進自己的腦海中,再也忘記不了。
二流好像一名餓漢,飢渴地品嚐著書中的知識,手在書上也越翻越快,似乎只要輕輕一翻,書上的知識二流就全明白了一樣。
聽到翻書聲,王與春疑惑地再次抬起頭,看著二流翻書的樣子,不僅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本草綱目》這本書。當時,自己對這些書也是很感興趣的,就把書翻開看這些植物是不是自己看到過的,也是翻得這樣快,看到認識的,就停下來仔細地看一看。但是,二流卻是不停地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難道這書上畫的二流都不認識?不可能啊?
終於看完了,二流關上書,歎了口氣,說:「沒想到這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多種植物,光這草部就有268種。」
王與春對這個年青人感到了一絲好奇,便問道:「剛才你把《草部》都看完了?」
二流點點頭,王與春繼續問道:「哪你說說石斛的特點是什麼?」
「石斛,釋名:石、金釵、禁生、林蘭、杜蘭。氣味:甘、平、無毒。」二流隨口答道。
聽到二流答得如此標準,王與春心裡暗暗吃了一驚,繼續問:「忍冬呢?」
「忍冬,釋名:金銀籐、鴛鴦籐、鷺鷥籐,老翁須、左纏籐、金釵股、通靈草、蜜桶籐、金銀花。氣味:甘、溫、無毒。」
又是答得一字不差,王與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坐正了身子,問道:「這草部你以前看過?全部都記得?」
二流隨意地答道:「以前沒看過,剛才看了一遍,覺得這些好像本來就在我腦子裡存著一樣,一下就想起來了。」
殊不知,這個答案給了王與春多大的衝擊。王與春學醫數十年,《本草綱目》背了兩年時間,才勉強將其中的主要藥物和藥方記住,可是,這個年青人,居然短短一瞬間的時間,便記住了草部的所有植物特點。
這需要多麼強大的記憶力?或者說,這是多麼強大的天賦?
王與春看向二流的眼神變了。
王與春禮貌地前傾著身子,對著二流問道:「小伙子,你叫什麼名字呢?剛才小秋兒介紹的時候我沒大聽得清楚。」他不是沒聽清楚,是根本沒用心去聽,這下二流表現出來的天賦把他嚇到了,他心裡無比佩服,便想結交一番。
二流答道:「我叫劉國慶,別人都叫我二流。」
王與春關心的還是二流超強的記憶力,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秘訣,一下就把這麼多藥名給記住了。我可是記了兩年才基本上記完的。」
二流想了想,說:「秘訣倒是沒有。不過,我在農村種莊稼我就知道,所有的植物都是有感情的,就像人一樣,你對它好,它就會對你好,你喜歡它,它就會喜歡你。就拿我家蘭花來說吧,它會說話,會跳舞,還會撒嬌。」二流可不敢說自己有異能,只能編了個「感情交流」的理由。
與春佩服地點了點頭。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如果不是對植物有一種特別的癡迷和愛好,怎麼能夠這麼快就記住了這麼多東西?怪不得這小伙子能夠有如此高的天賦,他和植物打交道完全是用心在交流。
「誰會跳舞?」廚房裡王與秋聽說有人會跳舞,以為是二流的女朋友什麼的話題,便出聲問了起來,一邊說話一邊走出了廚房。
此時的王與秋,穿著一件普通的衣服,腰上圍著一條普通的碎花圍巾,看起來清純之中增加了一點廚娘的成熟魅力,二流不由得看得直了。
王與秋走到客廳裡,見二流眼神直直地看著自己,臉上羞得透著點紅,很不好意思,出聲問道:「二流,你說你家誰會跳舞?」
二流回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失態了,紅著脖子說:「我說我家養的蘭花小劍,會跳舞、會說話、會撒嬌,像個小姑娘似的。」
「不信。」王與秋心中沒來由得鬆了口氣,習慣性地撩了一下頭髮,笑著說:「哪有這麼奇怪的事情?你該不是有點神經質吧?」
二流見王與秋不信,便把眼睛在客廳裡瞄了一圈,他想找到一株植物,證明給王與秋看。還真給他找到了,客廳緊挨著陽台的一角,用玻璃瓶子插著幾支富貴竹。
二流眼睛一亮,走到富貴竹面前,說:「你看,這株富貴竹,它是有生命的吧,同時,它也有感情的,也會與人交流的。是不是啊,小竹竹。」二流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撫摸著富貴竹的葉片。富貴竹的葉片似乎受到了某種鼓勵,興奮得昂起了頭。
王與秋見二流說的有趣,走到富貴竹面前,與二流並肩站著,說:「那這富貴竹說些什麼?它高不高興?」
二流用心與富貴竹交流著,歎了口氣,說:「我能感覺到它很傷心,它喜歡陰濕的地方,可是你把它放在這兒,整天被陽光曬著,它說它很不舒服。」
「怪不得我怎麼覺得它老是病怏怏的。」王與秋一邊說著,一邊把富貴竹擺到客廳的另一角,不讓陽光曬到它。接著問:「它還說些什麼?
「它說,它吃不飽水份,它很餓。」
「要怎麼辦?」王與秋急切地看著二流,希望二流能給她想辦法。
這時,王與春走了過來,說:「二流,看來你這小子對植物蠻瞭解的。我聽別人說,富貴竹用於瓶插的,要把根部斜切,增加吸水的接觸面。你看這瓶中插的富貴竹,根部是禿的,吸水面就小了,吸水不足,葉片就不容易挺立。」
「有道理。」王與秋點點頭,找來切水果的小刀,把富貴竹取出來,輕輕地將富貴竹的根部削成斜的,再插進瓶子裡。
在二流的感覺中,插進瓶裡的富貴竹突然之間變了,新削出來的切面正在歡快地吸收著瓶裡的水份,快速地傳輸到富貴竹的葉片上。
二流跟著富貴竹一起笑了,說:「這富貴竹突然之間變得好高興喲,它說它想跳舞。」
二流話剛說完,富貴竹的葉片便有韻律感地輕輕地抖動起來。
王與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著,興奮地說:「真的喲,這兒沒有風,它也動了起來,真的是在跳舞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