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孝樂不可支:「是極,以西平公之見,大夏只須坐山觀虎鬥便可,不必攪入這渾水中,待海晏河清,方定行止即可了?」
任得敬卻蹇額道:「如此並非良策,想當年大夏舉兵與金人共伐宋國,方取得十餘州縣,大張國力,若此番宋人大勝之下,難保不以此為由舉兵來犯夏境,雖未必便可一舉破我大夏,也須早做籌劃,方可策萬全!」
朝中文武聞言駭然,議論紛紛,李仁孝也默然思之,以為此言不虛,隨後道:「以西平公之意,當從何處著手,方可保日後平安?」
任得敬強壓住心頭激動,沉聲道:「於今之計,惟有借兵」
李仁孝不解:「西平公所言何指?」
任得敬恭謹道:「陛下,如今金人勢弱,見宋人強盛,必令大夏出兵以鎮河東,或者即以河東地央許與大夏,據老臣所知,此番楊鐵槍大舉北伐,僅在河東留下二三萬兵馬,除延慶府外,其餘諸州縣不過一二,河東數十州縣,竟無兵可守,若大夏國依足金人之意,實可趁勢以取河東,此為易得之利矣!然楊鐵槍兵馬敢與金人相抗,破河北如卷席,豈是易與?所以不守河東者,便是料定大夏國不致出兵襲其後。==」
「老臣以為,大夏國固然可坐收漁利,卻有後顧之憂,日後不好與楊再興討便宜。==與其左右為難。不如在舉國之力襄助,出兵大同府,牽制金人兵馬,此舉必為楊再興所望。如此則宋人不好向大夏國討要舊債,金國亦可一戰而平,免致兵連禍接,久戰不息,金人反覆無常。一旦得勢,於大夏國不利!」
李仁孝聞言大悟,道:「西平公所言甚是,大夏國坐失良機,久後必為宋人所責,不如將兵馬出大同,卻不必交兵,稍助宋人一臂之力可矣!」
任得敬大喜之下,便向李仁孝請旨。親率夏國大軍主力步騎共六萬餘,與汪古部暗通消息,出東勝州往大同府而去發=一路上步步為營,日行軍不過三四十里便要紮營,旨在威逼金人兵馬,卻不急於交戰。而國都中所有金人使節,則被盡數驅離夏境,令其返報金主,此後夏人不復為金國藩屬矣!
任之才則奉命出使河東,向洪皓通傳夏主之意。道是任得敬所部兵馬抵達大同府後,進退皆由楊再興節制,以圖共抗金人!
八月十九日,任之才方至延安府,洪皓便已經得報,大喜過望,遂將鴿書快騎齊發。三日後便報至楊再興大軍之中。楊再興在大名府布下十面埋伏。連日裡並不攻城,卻將來援地金軍殺散四萬餘。^^其餘州縣金軍雖得消息,卻哪裡敢再來惹這大宋神槍?一時間,河北地面上金人惶懼不可終日,鐵槍之名可止小兒夜啼,加之傳言紛紛,只道岳家軍所過之處,金人無論老幼婦孺,盡皆擄掠屠戮殆盡,山東地面上甚至已經有金人大舉遷往燕京避禍。
八月二十九日後,山東東路傳來消息,海上突然冒出數萬精兵,舉岳家軍旗號,只大船便沿岸擺了數十里,密州以南諸州縣,皆為這伙海賊所破。一時之間,河北地面上四面起火,不只是女真等諸族南遷地百姓往北逃遁,連大名府以東五百里內的州縣的大金國守軍都丟盔棄甲,易服而逃,只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隻腳,跑得不如馬快!
蕭裕在遼東聞報最早,此時前往東勝州剿蒙古汪古部的大軍還沒有與賀蘭可汗交上手,而北邊的完顏亮大軍則鞭長莫及,自家兵馬早被這兩處大戰抽調一空,哪裡還有有何作為?當下急怒攻心,只得率所部兵馬二千餘騎盡數南下,直奔燕京,看是否能夠救得真定府之圍,及大同府之危!
蕭好胡在大同府則嚇得六神無主,大同府雖說有近三萬兵馬,此前已經被一南一北兩伙賊寇攪擾得不成模樣,眼下才將疲憊之師略略休整,聞說太原府數萬大軍覷大同如無物,直接出五台山撲往真定府,沿路掠殺,自家只裝作耳聾眼瞎,一迭聲催人將軍報送往燕京,著北伐大軍先往大同府救急,再與蒙古諸部為難也不遲,但真定府之圍一成,蕭好胡既喜且憂,喜者心知大同府一時平安可保,憂者北伐大軍必要南下救真定府,而不會到大同增援了。^^^^
恰在此際,八月底,卻得夏國返回的金使通報,道是夏國盡起精兵六萬,來此處討便宜,這番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蕭好胡一時間樂極生悲,卻哪裡還能撈到根救命稻草?當下只得向諸神齊禱:「諸神庇佑,聖上早日班師南下,大破宋賊,保大同府無虞!」
所幸者,夏人兵馬遲緩,一時間似不會抵大同城下,這才稍稍心安,抓緊佈置大同府防禦諸事。=
此時距離楊再興發動大軍也不過月餘,河北固然如湯如沸,真定府與大名府更是大軍雲集,山東路地面上王蘭率大軍縱橫攪擾,江淮間宋軍卻全無半點動靜,沿淮守軍豈會不知對岸火起?最大膽的岳家軍游騎已經出現在安豐軍對面的穎州界內,金人一日數驚,都道岳家軍不日即要大舉南下,相距不過數十里,宋軍細作早就探得詳細,只是不敢妄動而已!
臨安城中雖看上去平靜非常,西湖正當一年好景之際,桂子飄香,鱸魚肥美,遊人如織,車水馬龍。=發=但這一派詳和之下,卻掩不住暗流湧動:先是曉諭江南府上地金人偷偷整治行裝,暗地裡喬裝改扮,四下打探消息,伺機北上;後有河北消息不斷傳來,道是楊再興與岳家軍所至之處,攻無不克,河北七成州縣已經在岳家軍手中,且完顏亮還在漠北與蒙古諸部相持未歸,燕京以南,無人可與楊神槍抗手。
同時響振江南的消息還有,開封城中的靖康帝趙桓在被金人擄往河北途中,被楊再興與岳霖救下,眼下正安居澤州行宮內,而開封府卻已經在岳雷治下,正四處掃蕩金人餘部,岳家槍所指處,竟無半合之將,所攻無不克,指日便要掃平江淮!
江南百姓聞訊無不轟然聳動,是以西湖之上南來北往的人潮之中,十個倒有九個半在議論河北戰局,臨安朝堂之上,只要趙構未出現,文武也在竊竊私語,都道千載一時之機,再不可錯過。這等消息在朝野之間倒是上下響應,就中只有兩個人不曾應和。
第一個便是秦檜!
自楊再興出師太行,河北大亂,兼之趙桓移駕澤州,秦檜便知大事不妙,手中原來所有的好牌皆落入楊再興手中,一則金人不再可畏,秦檜已沒有可以恃之以挾君主的外援;二則趙桓已在楊再興手中,上京再無轄制趙構的權柄。==眼下江南經過十數年休養生息,國力漸復,雖軍備弛廢,猶足以舉兵北上,那時定要啟用軍中一眾舊臣,說不得還須重提岳案,自己如何還有立足之地?這一打擊非秦檜久病之軀所能承受,當下便沉痾難起,告病臥床,若按往日舊例,縱然趙構不能親自前來秦府探視,也會派遣太子趙前來,但這次卻只來了個宮中小黃門傳旨問安便罷,讓秦檜寒到骨子裡,病勢愈加沉重。不僅如此,連在宮中編撰起居注的秦塤也被趙構刻意疏遠,十來日不曾召見,更讓秦檜父子相對泣子,不知所以。
「父親,如此不明不白,終非了局,孩兒欲入大內覲見陛下乞旨,討一個說法,也勝於這等枯坐,計無所出!」秦塤本在春風得意之中,朝中重臣儘是秦府故舊門生,眼看父親一旦故去,大宋宰執之位更有何人敢爭?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楊再興在河北起事,卻不將自己掌國大計盡數化作了泡影?
秦檜聞得兒子這等洩氣話,大是憤懣,咳喘連聲,滿面脹紅,慌得秦府上下亂作一團,待王氏扶得秦檜坐直,一口氣勉強接了上來,這才罵道:「豎子欲殺老夫耶?此是何時,還敢任性妄為?朝中文武數百,哪個敢去探聖上主意?偏生要汝出頭?」
果然,江南第二個不願意回應河北局勢的,便是大內宮中地趙構!
眼下的福寧殿上,連太子趙在內,總共只有三個人,除了趙構,還有殿帥楊存中。
「卿家久與大宋神槍共事,昔年曾在殿前司軍中用命,聞說卿家曾與楊再興兄弟相稱,以為此子是何等樣人?」趙構讓太子趙侍立一旁,卻給楊存中贈座,小心詢問。
楊存中一時之間好生為難,楊再興反出湧金門之舉,軍中無人不曉,衝著柔福面上,趙構既然默認了這個強打出來的附馬,還有哪個會多嘴?但楊再興在臨安時節,要說練兵之道,還可稱許,殿前司軍至今勇冠江南,不無楊再興地功勞。但要說到忠於王事,卻難說得很了,否則也不至於有當年北上太行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