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十七年七月,兀朮在上京得楊再興書函,病骨支離金梁王、都元帥、右丞相終於咳血數口,不支倒地,相府大亂。
撒離喝此時遠在延安府,縱要誅殺,也已經鞭長莫及,為今之計,卻只有撫慰楊再興,以免河北不穩,大金從此多事矣。待兀朮喘過一口氣來,急召韓昉等數位干臣到府中相商,著人擬札至澤州安撫,另著人分赴大同、開封,令完顏亮率部火速奔開封而去,以為澤州軍鉗制,上京兵馬則次第發往中都與大同,鎮住河北鎖鑰。
但上京兵馬未發,即聞得晉城商號諸分號皆已盡撤,其實銀錢之屬早已經撤去,號中大約也不過一些財貨,盡以低價處理地諸城商販了,以此觀之,楊再興與大金實已作好了決裂的準備,撒離喝不過劫了一批行商,為何會激起楊再興這麼大的反應?
兀朮在上京驚疑不定,卻不曉得楊再興也初次寢食難安。
「大人,河北諸城中,眼下已經陸續返回近三千人手,按大人吩咐,諸城中都留了些人手為細作,只是眼下澤州府還沒有準備得妥當,如何就要與金人開戰?」洪皓在澤州府中治州事,自然曉得府庫內的情況,還遠沒有達到楊再興所要求的程度,兵馬也不湊手,雖勝於當初的鄂州岳家軍,卻還不具備與整個大金國一戰的水平。雖然打心眼裡也希望早日收復河北,卻只怕的是這一戰不可收拾,若是敗了。當真以天下之大。卻無存身之地。
楊再興卻苦笑不已:「非是某家妄為,澤州府無處可以買馬,惟有通過夏商一途,北方雖有羅兄弟主持,卻無法將馬匹送至澤州來,澤潞二州可用馬匹眼下還不足三萬,若是戰損些許。如何能夠與金人爭鋒?眼下逼兀朮出手,能夠鎮得住撒離喝便是大幸,如若不然。只怕這一戰終於難免。」
七月中旬。澤州府界外,沁水以東,人喊馬嘶。蹄聲雷動,萬餘騎金軍緩緩開過,南下開封府。完顏亮立馬河畔,遙望澤州方向,問蕭裕道:「楊再興何能。竟然令丞相也不敢輕覷?若非奉丞相鈞旨,便當率部直平了澤州。方才南下!」蕭裕默然,半晌方道:「楊再興非是等閒,丞相看重,必有緣由,上將軍此行,以保開封為重,聞說前番瓊率部眾兩萬餘,仍未能奈澤州何,眼下又過了數年,只怕澤州軍更不可測,若非恃開封堅城,丞相還怕守不住澤州軍,何況進擊?數年前澤州軍只得四五千兵馬,便已經不可敵,近來聞細作稟報,澤州、潞州不下兩萬兵馬,只怕不易對付!」
完顏亮久在軍中的人,親自參加過拓皋之戰,如何不曉得楊再興勇不可當?只是眼下連敗蒙古諸部,略略有些心意不平,以為若是公平對決,也未必就輸於楊再興手下,但聽蕭裕說得實力懸殊,哪裡還會蠢得率部去觸這霉頭,只得望澤州興歎:「今奉丞相鈞旨,不好違拗,他日得便時,必到澤州會一會大宋神槍!」蕭裕見完顏亮說得嘴硬,卻放下心來,知道完顏亮非是莽撞之徒,此時絕不會妄動干戈。
撒離喝此時已經率部至汾州,號令太原府兵馬隨隊前行,豈料那太原府留守卻是個懂事地,非但不肯出兵,更拿出兀朮新傳到地札子,向撒離喝所遣小校道:「稟上你家帥爺,非是某不奉將令,現放著丞相鈞旨在此,著你家大帥即返延安府,退還夏商財貨,不得妄起邊釁,更不得向澤潞二州用兵,若違此令,須至上京,明正其罪!某家違令還是小可,若是丞相追究起來,只怕你家大帥脫不了這罪責!」
撒離喝聞報猶自不信,但也不敢過份妄為,只得駐軍於汾州,靜候兀朮之令。果然,不出數日,兀朮書到,辭曰:「閣下既奉旨鎮臥河東,實處大金心腹重任,身繫金、夏、宋三國安危,舉足間天下牽動,可不慎哉?為將帥者不惟有武略,亦須明大義,豈能為區區金帛而壞國事?近聞夏商於鎮內被擄,財貨盡失,已壞金夏榷場之計,復擅令夏主支應糧草,以壞金夏邊事,西京危急,而閣下自擾於鎮內,不能往援,此何愚矣!某為國家治軍政,按律已足斬不法之將帥,念閣下歷來隨軍征戰,頗立奇功,國家用人之際,不忍自誅虎將,猶可觀後效。若置罪不問,而閣下不能自省,則失某本意。此意拳拳布達,惟閣下慎思之,善治之,勿令上京君臣多增憂煩可矣。古有雲,不可再,不可三,君其誡之!」
撒離喝本非通文之輩,拆書不得其旨,聞麾下僚屬逐一解讀,才滿身大汗淋漓而下,逾時不敢作聲,進軍澤州之舉,就此作罷。
楊再興哪裡曉得這般變故,猶在澤州府整治軍伍,細作
次稟報,撒離喝率騎步軍兩萬,已經進駐汾州,前鋒不過二百餘里,只礙於太行尚在澤州軍手中,不能擅渡,才拒之於汾州境內,眼下若非強攻太行關隘,定是繞道解州直取澤州,楊再興早停了南北貿易,大軍齊集,預備在撒離喝兵馬入澤州境內時,予以迎頭痛擊,而後兵發河東,打通與大夏的道路,再徐圖大計。
恰在這時,澤州也得到兀朮書,指責楊再興背盟,兀朮在書中道:「大金國不念閣下過往之罪,以二州治下數十萬子民付予閣下,今不謀善政,而欲以兵鋒相逼,豈大金無勇將於澤州乎?捨而不問者,謂閣下能改過,不復令老夫煩惱,豈可變本加厲哉?今大軍暫移開封府,候閣下行止,若仍妄自舉動,恐大軍到日,玉石俱毀,豈不悔之晚矣!」
楊再興得書大笑:「兀朮老賊,直如此欺我,諒完顏亮區區萬騎,也敢來澤州獻醜,只圖牢牢守住開封,已經是他僥倖,眼下卻不是老楊要與你為難,只是那撒離喝做事太絕,某不得不如此!若是那撒離喝強要來尋死,怨不得咱家!」遂整軍備戰,只待那撒離喝前來。
卻說那汪古部自被完顏亮逼退,羅彥也不思南下,反正土壕工事以南的汪古部諸族盡皆移至草原上了,再往南下也無用處。羅彥在草原上本有一個絕對無人可以替代的優勢,就是通過夏國對草原開展貿易,但眼下撒離喝封了榷場,阻斷道路,便讓羅彥束手無策,只得回過頭來,建設汪古部。此時不亦魯黑汗也嘗到東勝州中滋味,曉得住遠勝於穹廬,是以邀賀蘭可汗商議:「可汗來自漢人國中,必然曉得漢人居所如何修造,若克烈部也有東勝州那樣城池,何懼塔塔爾或金狗來犯?」此話與羅彥不謀而合,遂進言道:「大汗欲效漢人建城池民,有何難哉,只須徵集人手,取土燒磚,某家當與大汗籌劃!」
此時塔塔爾人元氣大傷,金人自顧不暇,無人來與克烈部為難,甚至忽圖刺遭遇塔塔爾部一敗之後,一時間也只得忍耐苦熬,不敢擅興兵馬再去尋仇,所以克烈部居然輕鬆徵集三萬族人,加上汪古部族人,開始燒治城磚,開挖城壕,立志建造克烈部的第一座城池,汪古部也可在此暫時棲身,以待收復故土。
此間戰事已了,岳雷本待返回澤州,卻聞得撒離喝斷道,不敢擅動,羅彥卻趁便著岳雷訓練汪古部兵馬,這番南下驅趕得三萬餘族人北上,居然讓汪古部湊出了近三千騎的「正規軍」出來,岳雷閒來無事,也趁便就訓練這些蒙古漢子,畢竟馬是好馬,兵是好兵,訓練起來也開心,可惜的是只會數句蒙語,不能與這些蒙古漢子多交流,否則還會多些朋友,但雙方共同之處在於,這些汪古部漢子多半在金人手中吃過苦頭,或者家小有喪於金人手中者,對金人切齒痛恨。但面對金人地精兵,單個強悍的蒙古漢子自然不是對手,便是在人數相若的情況下,金人兵甲嚴整,久經操練,蒙古人一般地要吃些虧。除非是在快速地運動戰中,裝甲可憐的蒙古人才可以憑借遠超金人機動性,取得一些戰果,這也是蒙古人不會列陣作戰的一個原因。
眼下已經有了很大地不同,汪古部雖不如克烈部精銳那般在羅彥手下訓練得久,也暫時沒有足夠的鐵器來裝備出一支鐵旅,仍有基本的鐵器可以滿意兵器的需求,是以不再像往日,靠狼牙飛羽與金人戰鬥,這便需要掌握新武器與戰法了,汪古部再不是只能挨打,不能還手之輩!岳雷雖在潞州時不曾過多顯露武技,連練槍時也多半自行練習,眾軍皆不能得岳家軍竅要,何況岳雷所學,結合了楊再興槍法,眼下已經登堂入室,哪裡還會輕易顯露?但訓練汪古部漢子時,卻有一個不得已處:草原上的漢子只敬服比自己強大地好漢,卻不管你出身如何。岳雷無奈,只得不時與軍中好手相持,但此時的蒙古漢子們哪裡是岳雷對手?長槍去了槍頭,步戰固然不能動搖岳雷分毫,上了馬去,三五騎也不是岳雷對手,長槍揮處,槍花怒放,中者無不落馬,這還只是木柄擊打,若是換上趁手地鐵槍,只怕肋骨能夠保得住平安的也不多!數次下來,蒙古漢子們等閒不敢提出和岳雷交手,只怕狼狽不堪。
七月末時,撒離喝奉兀朮嚴令,雖不願從汾州撤軍,卻著人往夏國,商議奉還財貨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