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賊哪裡來的?!」
這一聲大吼,讓場裡場外的人都深深撼動,那漢子雖然槍在喉頭,卻猛吞了一口唾沫,不敢置答,眼神驚惶四顧,周圍的同伴卻都紛紛避開去,無人理會。
猶豫要人命,何況在這麼緊急的時候!
「嚓!——」
一聲輕響,槍頭沒入喉間,一閃抽出,讓那漢子免去了猶豫的痛苦,表情古怪地倒下,大約不知道剛才猶豫那一霎是對還是錯,但鮮血和著泡沫已經從槍頭刺破處噴湧而出。
「番賊是哪裡來的?!——」
鐵槍又已經指著下一位蒙臉漢子,有前例在先,哪個還敢相抗!
「秦相!——是秦相府上的!——呵呵——嗚——」
那漢子大聲嚎叫,不知道是笑是哭,全身顫動,胯下已經全濕掉了。
原來秦檜府上的金人聽說岳飛滿門已經遣發,便要秦檜提供路線,他們要屠盡岳府中人。秦檜正為楊再興的反目而惱火,見金人願意出馬,那是求之不得,剛好張俊率親衛入臨安,便讓張俊協助,張相公也毫不推托,立即就派出了精銳人手隨行,雖然雄武營人數不少,但金人囂張慣了,對宋軍戰鬥力並不放在眼裡,結果不到十名金將,率著二十多名張俊親衛,竟然毫不懼怯地想要衝潰雄武營200來人的護衛隊伍,可惜他們沒有亮出金人身份,雄武營畢竟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隊伍,統領當機立斷,分兵一半押岳府眾人先走,自己卻率主力斷道,居然收得奇效。
出乎意料的是,蒙面人居然與一批率先趕到的俠義社布衣武士交上了手,這批武士沒有馬匹,也沒有盔甲,顯然不是對手,卻依靠簡單的陣法,與蒙面人們相持了許久,直到被驅入狹谷中,蒙面人看到了對面阻路的雄武營眾人,才進入真正的對峙階段。
而楊再興這時才趕到。
眼下地面上的漢子一邊絮絮叨叨地交待,一邊放聲號哭,但幾方都無人出聲,無人笑話,楊再興舉目四顧,人人皆不敢與之對視。
秦檜府上有番賊!
楊再興此前雖然知道,卻只是與孛迭等人交手時才曉得的,但居然有如此之多,竟敢於出動人手來截殺岳府滿門,卻是楊再興所始料不及,且張俊居然讓樞密行府人手隨行陪同,若是傳了出去,大宋朝當真國將不國了!
布衣武士們開始移動到高林這一側,官道兩端,分別被雄武營官兵和布衣武士們堵死,中間除了地上坐著的蒙面漢子,就只有楊再興和雄武營統領,那位統領頭皮發麻,巴不得自己剛才就不在這裡,可是不該聽的已經聽到了,周圍有近兩百人見證,沒有一個是聾子,這可如何是好?
張俊!秦檜!大宋朝一文一武的最高官!居然在和金國的賊子們暗通款曲!
楊再興狠狠地盯著那統領,大叫一聲:「高林!」
後面高林驅馬上前,楊再興微微側頭示意,高林知機地招呼人手,把蒙面漢子們的馬匹牽走,布衣武士們差不多可以做到兩人共乘一匹。
然後,楊再興勒馬調頭,退出百十步,再轉過去對著雄武營那邊的人馬,一言不發,俠義社眾人則退得更遠。
雄武營統領僵在場中,額頭見汗,大冬天的,卻燥熱得慌。
半刻之後,那位統領回頭招呼一聲,後面的上百名雄武營騎兵蜂湧上前,長槍大刀齊下,慘叫聲大作,片刻間就將地上的蒙面漢子們殺個罄盡。俠義社的人大惑不解,高林和楊再興卻緩緩點頭。
今天所發生的事,若是讓張俊和秦檜生警,這百餘雄武營的漢子死幾遍都夠了,殺人滅口,死無對證才是最好的辦法,至少能夠活得安穩、長久些。
谷中人死盡後,雄武營的人緩緩前進,留下滿地屍體,這該是讓衢州地方官頭疼的事,不需要讓雄武營的人煩惱。楊再興這才有空,與俠義社諸人見面。
「大宋神槍!久仰!在下林落雲,俠義社衢州分社,由林某負責,這位卻是太行山上哪位英雄?」那農夫模樣的漢子拱手問高林。
楊再興一愣:他怎麼知道高林是從太行山來的?
高林大笑:「某家便是高林!」
數十位漢子都是大駭,立即上前躬身為禮,年紀小點的乾脆就跪了下去。高林不以為意,只說了聲:「大傢伙不必拘禮!快起來吧!大宋神槍才是俠義社真正首領!」
楊再興在邊上一嚇,這高林什麼時候給自己安的職務?
眾好漢卻是哈哈大笑,林落雲捋鬚道:「怪不得太行俠義社如此風光,原來是大宋神槍在背後主事,高寨主能夠枉駕衢州,已經是衢州俠義社幸事,誰料楊大人也肯光顧,若非前面還有大事,倒該先盡地主之宜!」
楊再興下馬問道:「你們如何得的消息,怎麼知道有人要對岳家不利?」
林落雲道:「消息自臨安城中來,我等來不及措畫,有先到的,有後到的,老夫卻是為這些弓箭,跑了幾家匠戶才籌到,所以晚到了些兒,官兵們倒也會選地方,我等原來意料中的埋伏地點也是這個谷中,只不知他們何時到罷了。」
高林道:「岳家人便在前面,不如且見了面再細談?」
眾人皆稱是,俠義社人手這才乘馬,與楊、高二人綴在雄武營大隊後面而去,一路上楊再興不免打聽些俠義社事宜。
「前兩個月還好些,南來的河北宋人,或是南方的大戶,只要俠義社上門,聽說是助太行義民抗金,皆盡力相助,出錢出力,於路送往太行寨中。這個月來卻是大不如從前,江南富戶,都傳言和議將成,此後不會再打仗了,提到太行抗金,便不大好說話,兄弟們又不願鬧得僵了,與官府衝突,事便難做得多。」林落雲雖然胸襟磊落,但提到近來的憋屈,仍是憤然。
楊再興隱隱聽出了一點門道,原來這俠義社江南各地分社,除了傳遞消息,便是募捐抗金物資,雖然河北南下的宋人多願慷慨解囊,但本身立足未穩,哪來的餘錢?江南富戶們自然有錢得多,卻只是在兀朮大軍臨江時,才曉得抗金的必要,眼下稍稍安定,便不肯多出銀錢了,這也是人情之常。
說話間,前方已經趕上雄武營大隊,天色漸明,已經能夠到看岳府眾女眷所乘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