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自打發走太行兄弟,便全心投入到享受臨安生活中去,除了七寶山下練兵不曾荒廢,以及岳家小爺們的訓練不曾落下,其餘時間都是老楊的縱情聲色奢侈生活安排。
只是楊峻盡了力為岳飛脫罪,該來的似乎還是來了。
紹興十一年四月初三,直學士院范同獻策於中樞,以為諸路節度久握重兵難制,當以三大帥皆除樞密使副,罷其兵。
秦檜聞報,次日即奏入內廷,君臣二人隨即達成共識,以柘皋、黃連兩處大捷,擬論功行賞,此前倒也已經下令讓諸帥赴行在,岳飛連鄂州也未回去,回軍途中過了舒州即將大軍交給張憲,自己趕赴行在臨安。
四月十四日,張俊自建康府趕至臨安,四月十五日,韓世忠自楚州趕至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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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此番召卑職來,朝廷畢竟如何處置,還請相公賜教!」秦府內,張俊待諸人散去,私下向秦檜請教。
「張太尉是大宋軍中元戎,非諸路將帥可比,以太尉看來,聖意如何?」秦檜把玩手中一枚玉壺,覷也不正眼覷張俊。
「卑職如何敢妄測聖意!」張俊陪笑道:「相公身在樞府,聖上有如倚山之重,軍國要策,自然還須請教相公?」
「呵呵呵呵!」秦檜笑道:「靖康年以來,社稷日漸安穩,大宋稍復生機,如今北人方肯與我大宋談和,而非岌岌以圖南下,此間實有諸帥莫大功勞,張太尉更為其中翹楚,大宋柱石啊!如今聖上明賞罰之制,以副諸帥之功,還能有何意?」
張俊聽罷,細細揣摸,緩緩色變道:「相公的意思,此番賞賜,是爵?是財?」
「太尉不顧家室而上63萬緡以救時艱,難道還需要聖上賜還麼?大宋朝開國以來,諸帥之位已至武臣極高處,聖上寵眷,一改先王成法,將更上層樓,以副諸帥不世之勳,本相倒要先恭喜太尉了!」秦檜說得親熱,臉上卻一點笑意也無。
張俊臉色「刷」地變白!
諸將帥中,除了蜀中吳氏山高皇帝遠,以子質於臨安外,其餘諸帥中只有張、岳、韓三位達到了「開府儀同三司」的高位,從勳爵上講,已經是「使相」的地位,高出武官太尉一層,再高處只有中樞的實授樞密使,那便直追秦檜,可以主宰中樞軍國要務了。
不過朝中形勢,勢容不下三位武人相公,所謂拜相,只不過是給秦檜做配角而已。
但一入中樞,權柄歸於秦檜還是小事,自家卻回不得軍中了,須在臨安奉朝請,豈不是明明白白削了兵權?
「相公,某家有何功勞,竟蒙聖上如此寵眷!只是某家歷年來只在軍中,中樞之事實非張某所長,這副身子骨若是放在臨安,不多日間便朽壞了,他日國家有用時,必不方便!還請——還請相公在聖上面前,成全某家——為國守疆的私志!」張俊情急之下,說話都結巴起來。
「張太尉報國之心,本相深知矣!」秦檜放下玉壺,入座端茶:「只是諸帥如此勞累,聖上何忍!倒莫如在臨安籌劃軍機,參贊國事,為聖上分憂,也稍減秦某肩上重責!張太尉守大宋江防有年,勞苦功高,昔年平劉苗之亂,有定鼎之功,豈能他人同哉!聖上對太尉之寵渥,天下皆知,他日軍中一旦有變,還須太尉出鎮——太尉多慮了!」
張俊一怔,旋即喜上眉梢:「相公所言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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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這張俊、韓世忠倒是來了,可岳飛……」次日中樞內,御使中丞王次翁眉頭深蹇,對秦檜道。
「若論路程,岳太尉也要遠些,王大人如何不能多等他一日半日?還怕他……不成?」秦檜神色雍容,似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相公說的是!」王次翁拱手道。
「韓、張二帥眼下如何安置的?」秦檜一邊翻著各地折子,一邊隨意問道。
「按相公吩咐,西湖之上,美酒佳人,一日不得缺,必要兩帥滿意!」王次翁答道。
秦檜點點頭,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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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一日,臨安北水門外。
「灰!——」
岳飛一勒馬韁,駐足臨安城門處,與諸親衛下馬緩步進城。
「岳爺!」
守門的小校拱手為禮。
坊間正將岳飛、楊峻軍功說得比天還大,雖然岳飛早已經是軍中「神人」,眼下這些兵卒見到岳飛,仍有另一番敬意,與往日不同。
其時天已近暮,天街之上行人不多,但岳飛所到之處,販夫走卒之類都拱手迴避,連沿街酒樓上的座客都起身問候,岳飛還禮不迭,心下甚慰。看來民心所向,大宋北定中原有望啊!
與此同時,一騎如飛直抵秦檜府:「相公!岳飛到了。」
「是麼?!」秦檜正與王次翁等閒坐,聞訊連手中茶也傾了出來,渾不似口中說得那般閒適。
王次翁卻是大喜,正要向秦檜道賀,看到秦檜失措模樣,悄悄將話吞回腹中。
兩日後,楊存中加檢校少保,開府儀同三司,同時兼任殿前副都指揮使,沾楊峻之光,這個開府為使相的賞賜居然沒有太大異議,雖然坊間已經為其改名為「蠢種」。
三日後,三帥於垂拱殿受表,韓世忠、張俊皆任樞密使,獨賜張俊玉帶,岳飛任樞密副使,皆使參知政事。三鎮之兵由其副職代治之。岳飛軍中由王貴接替岳飛,擔任鄂州駐紮御前諸軍都統制,張憲擔任副都統制,二人負責指揮原岳家軍。岳飛帶到行在的軍中幕僚一概外委地方職務,著即赴任,一個也不許留在臨安!
四月二十七日,下旨廢淮東、淮西、湖北、京西路宣撫司,各帥節度使、宣撫使,以及岳飛的屯田使等實職也一併撤消。同日取消諸軍原來的稱呼,岳飛所部的後護軍,改為御前後護軍,以示直屬趙構。諸軍統制以上將官及所部士卒,凡需調度,需要通過三省、中樞及聖旨方可實施,直接把兵權盡收於臨安!同時對原來軍中由朝廷委派的「領軍」一職,也改為負責「節制」諸軍,負責報發朝廷和各軍之間的往返文件,預聞軍政,實際為「監軍」矣。
旨下日,朝內轟動,王次翁罷朝回家,聽兒子王伯癢談到此事,呵呵大笑道:「吾與秦相謀之久矣!」
同日稍晚,王德、楊峻、田師中同領旨進節度使之職,老楊終於實現了大宋朝武人「建節」的最高夢想!
老楊看著身上的紫袍魚袋,不知道應該是喜是悲。
「岳老大,你兵權也就罷了,只是這命保不保得住哇!」被楊存中灌得不省人事的楊峻半夜醒來,再不能安睡,坐在熟睡的秋香邊上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