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錡、楊沂中進了廬州城,其時城中已經在岳飛手中粗粗整治,張俊所率騎兵進城後,倒也軍容整肅,得勝之軍,儼然王師。二帥隨即從楊峻處得知詳細,不由得再次痛罵:「老賊無恥!」
不過一想到岳飛居然也吃這等啞巴虧,日後述功還在自己二人之下,都不覺釋然。
州府衙內,連日間大排筵席,一方面雖然也不敢掉以輕心,偵騎四處,流星馬斥候交錯往來,廬州城四望五十里內皆無兀朮一兵一卒,張俊自然心安,另一方面,取得廬州之後,這番大功基本完滿,剩下的就是怎麼上報奏功的問題了。
「王都統!楊都統!二位將軍名冠淮西與中原,賊獠聞名喪膽,昔時劉某雖多有聞名,卻不曾親眼所見,未免以為口耳相傳,必有名過其實之處,如今才知世間果有此等英雄!劉某從此不敢小覷天下英雄!兩位兄台請滿飲此杯!」席間劉錡滿斟美酒,到王德、楊峻席前以賀,言下對兩位無敵勇將深為敬服,但不免也有對張俊之舉不滿之處。
「不敢!」王德還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一個都統與因功建節的節度使之間,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這個如何敢當!」楊峻卻對劉錡另有一番敬意:「劉太尉於順昌大挫兀朮拐子馬、鐵浮圖,才是不世軍功!楊某不過一勇之夫,若兩軍對壘之間,指揮若定,良謀妙策,還是劉太尉高明得多!」
這一記馬屁拍到劉錡癢處,不由得心懷大暢,只是相比之下,對張俊又多了一分不滿,卻對楊峻也投桃報李:「楊都統是吾兄也!只是忒謙抑了些!小商河、穎昌城、朱仙鎮用兵,豈皆岳太尉之謀哉!他日必位列劉某之肩左!」
張俊聽他們拍過來拍過去,老大的不耐煩,嘿嘿一陣冷笑:「去!把老夫帳中掌書使叫來!」
不消片刻,小校帶著一位男裝美人到衙中席上:「不知老爺相召,有何見教!」
眾將帥眼前一亮,都是眼冒桃花:這美女雖然一身男裝,英氣勃勃,卻面如桃花,吹彈得破,嫵媚難言,皆知是張俊寵妾張穠,昔年的臨安名妓,頗知詩書,眼下竟然被張俊帶著從軍征戰,可見其寵!
「英雄美人,相得益彰!老夫頹朽矣,安能久置掌書使於帳中!從今日起,你到王都統帳中聽差吧!」張俊揮揮手,張穠卻眼圈一紅,不知是喜是悲,自到王德背後站定。
「太尉!務請收回成命!」王德大驚,到席中跪下:「某粗人矣,得太尉重用,已有再造之德,如何敢蒙厚賜!況掌書使歷來掌軍中文字,太尉一日不可離者,此必陷王某於不義矣!太尉三思!」
「哈哈哈哈!」張俊大笑:「戰陣之上,萬軍之中,王都統也是七進七出,怎麼此時竟然婆婆媽媽的不爽快!老夫捨得,都統便受得!莫廢話!」
王德推辭不得,只得安排小校,將張穠帶回自己帳中不題。楊峻在張俊這出大戲中,卻偷眼覷到張俊麾下,有另一都統,雖然口中不言,卻死盯著張穠背影,吞了好大一口唾沫,且對王德所蒙厚賞頗為不滿。
席間敬酒時,楊峻才知道,這便是田師中。
不過張俊這一齣戲,一面重賞了王德,讓王德對這番知遇之恩銘記更深,另一面也略略向楊沂中和劉錡展示了一下馭將之術,順便提醒他們:「莫道老子麾下英雄,都不過是老子的家將而已,老子才是這一戰的主帥!」
劉錡和楊沂中如何不懂,特別是楊沂中,明知此舉有暗示楊峻的意思:「你楊沂中出手,可沒有老張這麼大方吧?!」
可是眼下人在低簷下,卻是拿他無可奈何,這裡本來就屬於張俊的地盤,自然是以他為尊,莫說楊沂中家底沒他大,便是有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賞賜楊峻,來和張俊比個高低。
「這老賊!忒壞!」楊沂中咬咬牙忍了,卻喜看到楊峻沒什麼特別的表示。
但張俊的厲害之處卻不止於此。
柘皋之戰前,張俊為示「馬革裹屍」的決心,寫一封家書到臨安,安排家中老小,誰知他老婆卻是個明理人,居然回書要他學霍去病,為國征戰,莫問家事!也不知這是府上的幕僚意思,還是張夫人的本意,張俊得書大喜,居然連這封家書一起附奏到趙構處,且緊稱不治家事,並願毀家抒難,變賣田產及封地所得諸項收入,獻給朝庭,作為軍費!
奏書中不免將前項戰事軍功諸人,分了一二三等,一併報給趙構,要求賞賜有功將士。
趙構得報大喜。本來柘皋之捷已經讓朝庭及臨安百姓歡慶了數日,加上又冒出這等典範,那還有什麼說的?!為此居然又封了張太太一個雍國夫人,並對有功將士令中樞擬出重賞札子來。
就在這皆大歡喜的時刻,濠州軍報已經遮攔不住了!
先是知州王進的告急文書一日四次到廬州城來,後是岳飛自舒城請出兵的急遞上報。張俊初時還裝聾作啞,後來卻不勝其擾,才下了回復:「岳太尉軍不可妄動,皆待將令而行,自有大略不可輕加改移!」
岳飛得書,憤然欲碎,還好張憲奪過,沒有扯爛。
只是岳家軍就此被牢牢釘在了舒州城,再也動彈不得,張俊直到三月初,估計岳家軍無糧了,才派遣軍隊送來少量糧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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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十年三月初四,金兵大隊終於開始往濠州移動。
此戰在《說岳》中半點也無,楊峻在廬州城中渾然不知。
此時兀朮的大軍已經大半渡淮,韓常、龍虎大王所部只不過是先驅罷了,雖然經過柘皋慘敗,此番動用大軍仍然達到了近20萬人,號稱三十萬,漸漸逼向濠州。
但奇怪的是,兀朮卻下令大軍不可逼得過近,二十萬大軍竟然只有不到三萬抵達濠州城郊,根本不是圍城的樣子,連圍三闕一都算不上,竟然只駐了北門外,其餘諸門都無一名金兵出現。
城中告急軍騎如趕集般進出濠州城,兀朮居然下令:「不得射殺一人!任其來去!」
三月初五,原叛將趙榮帶著數百騎金營漢軍,不帶兵器,出現在濠州城下,指名道姓,要與王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