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新元四年十一月十八日。
這是一個陰沉沉烏雲壓陣的天氣,似乎連老天都準備旁觀地上這一場十餘萬人的大撕殺,並伺機向雙方顯示一下它的力量。
其實,在這個季節裡出現這樣寒風入骨的時日,本就屬尋常現象,要是天天都艷陽高照,暖風和熙那才叫怪了!
「轟隆隆!」
天上黑雲滾滾,地上玄甲秦軍迫陣,這急促驟雨般的戰鼓聲振動耳膜,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天雷還是地鼓。
「我們被秦人包圍了嗎?」在這樣一種壓抑的氣氛中,許多初經戰陣的漢軍新卒不禁在心底這麼發問。
雲是黑的,秦軍的戰甲、旌旗也是黑的,這天上地下俱是烏黑一片,唯一不同顏色的只剩下了身著紅衣的漢軍士兵。
孤獨是最可怕的。
尤其是在發覺連老天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時。
被包圍,被孤立,這些天來,不少漢軍將士已然聽說就在幾天前,另一路秦軍佔領了宛城,就連猛將周勃也被圍困於榮陽;還有,北面的虎牢關一帶也出現了秦軍的蹤跡,今天這一仗己方要是失敗了,那就真的逃無可逃了!
「全軍,出征迎敵!」
就在漢軍上下忐忑不安之時,一聲洪亮有力的叫喝自軍中響起,隨即火紅的旌旗連番幌動,在盔明甲亮的一眾漢軍精銳促擁下,劉邦騎在一匹白馬之上,高大的身軀如一尊堅韌屹立的石塔一般,顯出百倍的威風。
「媽的,連老天都跟我作對,姓傅的小子,你先別得意,我老劉可是斬白蛇的真命天子,又豈是這麼容易就能擊敗的。」
身軀魁梧的劉邦外表軒昂。又兼生性豪爽,初見之下確有一份英雄氣概,看到主帥如此威風凜凜地上陣迎敵,漢軍將士一顆惶惶不安的心也開始落了下來。
自信,是的。
劉邦,這位曾在歷史上一手創建了大漢王朝的高祖皇帝對自己的信心無疑屬於超強一族,屢戰屢敗,屢敗又屢戰的他神經可謂堅強之至。在這方面,號稱無敵於天下的項羽相比實在相差太多,試想要是在垓下之圍時,項羽不是自刎而是渡過烏江重新召集江東子弟,吸取教訓東山1再起他也未嘗沒有重振的希望?
當然,現在這一切都隨著傅戈地橫空出世而變得飄渺起來,原本只屬於楚漢爭霸的戰局在加入了秦這一新興力量之後,已經逐漸偏離了原先的軌跡。
隨著蝴蝶的一天天成長,她的翅膀已經越來越強勁有力,而同時。她所掀起的波瀾也在不斷的擴大。
「漢王。秦軍出動了!是,是騎兵!」
漢軍剛剛在汜水東岸列好陣形,一聲驚呼便由劉邦身畔的一員裨將嘴裡發出。
「哼。劉交,驚慌什麼,秦國騎兵又能如何?這騎兵再多還能多過我們手裡八萬雄兵嗎?」劉邦冷哼一聲,怒目瞪視那員驚惶出聲的漢將。
劉交是劉邦的同母小弟,兩人自小一同長大,感情相當地深厚,若非如此,劉交這一擾亂軍心地叫喊只怕早就要了他的小命。
話雖是這麼喝斥,但劉邦心裡還是咯登了一下,秦國騎軍的名頭實在太過響亮。這傅賊頭一陣就祭出騎軍這張底牌,看來真地是想一戰吞下自己了?
這邊,劉邦喝斥劉交的話剛一說完,忽然耳中就聽得一陣沙沙的悶響從遠方象漲潮的海水般湧了上來,這聲音就像一大片沙蠶在大力咀嚼桑葉一般,開始時還隱隱約約,只片刻間便震得耳鼓轟轟作響。
心中驚異的他長身眺望,只見對岸,馬踏河岸。汜水震盪,一彪彪玄甲持刀的秦騎從整齊有序的方陣行列裡疾奔而出,黑壓壓的一片鐵騎怒海洪濤般的匯合成一股強力的洪流,呈現在漢軍面前。
「這便是秦國地騎軍,可歎,也不知傅小賊使了什麼手段,竟然組建起了這樣一支強悍的騎軍,要是我劉邦手裡也握有這股強大力量的話,這天下諸侯我還懼怕誰來?」
羨慕歸羨慕,這吃不到的葡萄縱算再好,也是別人家的,劉邦在心中暗歎一聲之後,重新振奮起精神,喝問諸將:「秦狗以騎軍挑釁,諸位將軍誰可領兵一戰!」
半響,四週一片沉寂。
圍攏在劉邦周圍的數十員漢將竟然沒有一個答話。
「怎麼,都啞巴了,沒有一個肯替本王分憂嗎?」劉邦臉色一沉,怒喝一聲。
這些將領的心思他當然知道,第一個出風頭的往往不會有好下場,以往軍中有樊呤、灌嬰、傅寬、周勃等驍將在時,這衝鋒陷陣的差使自有人來應接,但現在,這些將領不是另有重任,就是已然戰死,剩下地這些貨色又哪裡鼓得起勇氣與李烈的騎軍相抗。
「漢王,休怒,請讓我劉賈來衝擊敵陣!」
終於,就在劉邦羞怒下不來台的時候,一員漢將催馬上前請令道。
劉賈,劉邦的堂兄,本來在漢軍諸將中只能算是中上能力的將領,但隨著一眾猛將相續或死或降,曾經人才濟濟的劉邦帳下也出現了大將恐慌,特別是兩軍對峙時鼓舞士氣的殺敵猛將,漢軍一方現在更是稀缺。
樊噙何在,灌嬰何在,傅寬何在,周諜何在,這一個個曾經活躍撕殺於兩軍陣前,能夠斬將奪旗的大將俱都長眠於沙場。
「好,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劉賈,你只管上陣迎戰,本王親自為你擊鼓。」
劉邦大喝一聲,寬額上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關健時候還是姓劉的靠得住,其它人,都是些吃裡扒外的傢伙,特別是那個殷王司馬昂,平素總是吹噓自己武藝如何了得,在津水一役中殺了多少秦兵,這真派他用場了,卻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後面不吭聲了。
「諾!漢王放心,我劉賈絕不負漢王所托!」
劉賈緊勒住馬韁,雙腿一夾馬腹,持矛叫喊著衝殺出陣,對於自己的騎術,劉賈還是有相當的自信的。
漢軍將領學習騎乘之術真正算起來是在藍田關一役之後,那一場慘敗不僅讓大秦騎軍名揚天下,更讓許多見識過騎軍厲害的漢軍將領決定拋棄落後的戰車,產生了學習騎術,建立一支同樣無敵騎軍的想法,他們中間的先行者就是劉賈。
早在劉邦駐守漢中之時,劉賈就接受命令北往燕趙一帶購買戰馬,這份經歷讓他比其它將領更有機會接觸馬匹,並有時間開始騎乘訓練。
「咚咚咚!」戰鼓隆隆響起。
劉邦跳下戰馬,來到一輛前端掛滿巨鼓的戰車跟前,持起鼓槌猛力敲了下去。
這一仗,看來已經退無可退了,那麼就打吧,就拚個你死我活好了,我老劉既然姓劉,那麼劉姓的子孫自然要殺在前頭,自然要比別人更加的勇猛才是。
「我乃漢軍大將劉賈,誰來一戰!」劉賈策馬而出,淌過只及馬小腿的汜水,平端長矛高聲斷喝。
在秦時,兩軍對壘,往往都是對沖並混戰成一團的場面,像劉賈今天這樣很反常的出陣討敵邀敵單挑的情形極少,就算偶爾發生,也只不過象藍田關傅戈遭遇樊呤一樣,碰巧而已。
劉賈這麼做是想幹什麼?
不為別的,劉賈就是想要以此來顯示他的勇力,以此來打擊秦軍的士氣,心知與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秦國騎軍混戰不會有什麼機會的他,選擇了單挑秦軍主將這一條路。
單挑!
看的是將領個人的武勇,與一支軍隊整體作戰能力如何無關。
在這次請戰之前,劉賈已經打聽到秦軍中的勇將邸商、邸疥、欒布等人都不在對岸軍中,唯一可慮的就是騎軍統領李烈,而李烈雖然有猛將的稱謂,但不過是肯拚命罷了,其武藝也不見得能好到哪裡去。
由此一想,劉賈不禁信心大增,若能在兩軍陣前斬了李烈或者其它的秦將,這軍中的士氣就會大大鼓舞,對於接下來的撕殺也會有極大的幫助。
「漢王說的對,我劉姓的天下,姓劉的不賣力,還有誰會出力?」劉賈帶著斬將奪旗的憧憬催馬而出,這一切,他的心中除了對勝利的渴望外,沒有其它。
「誰敢和我劉賈一戰!」
劉賈肆意的呼喝聲傳過汜水,讓秦軍將士聽得清清楚楚。
「哼,這劉賈真的不知死活,竟然想靠斬將來提升士氣,也罷,就用他這顆人頭來為我大秦雄師祭旗吧!」
傅戈冷笑一聲,旌旗獵動,一時間列陣的數萬秦軍將士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喝聲。
「殺!」
看到中軍令旗指示出擊,早就按耐不住的李烈立時飛騎殺出,怒喝聲中精鋼戰刀映著波光泛起炫目的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