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傅戈所料。
定軍山坳。
崎嶇難行的山道、雜草叢生的密林很快就淹沒了漢軍的旗幟,在這處人生地不熟的所在,急功心切的秦軍先鋒陳武陷入到了進退不能的窘境中。
「咚!陳武你這狗賊,快快授死!」
「陳武你這敗類!」
「陳武,你不要再做無謂掙扎了,降了吧,看在往日情份上,兄弟我不會為難你的。」不遠處,傳來漢軍將領灌嬰得意的笑聲。
叫喊聲響徹山林,四面八方,彷彿在一瞬間就有成千上萬的漢軍湧出來似的,就在陳武引兵追擊灌嬰之時,漢將傅寬率領著三千漢軍從斜刺裡殺出,一下就截斷了秦軍的歸路,而此時,擔負引誘任務的灌嬰也伺機掉頭回殺,兩相夾擊漢軍士氣大振,吶喊聲在山林間久久迴盪不息,聲勢浩大。
這一突然驟變頓時讓沉浸在追殺愉悅中的秦軍士兵慌了手腳,他們一個個面露驚惶,四面俱是漢軍,敵人無法估算,這仗又如何去打,在這樣一種慌亂的情形下,陳武就是有三頭六臂,也無法再聚攏起士兵們的鬥志了。
「媽的,想讓老子的命,你們還嫩了點!」
心知今日若不拚命必定難逃一死的陳武也豁出去了,他一下褪去上身戰甲,赤膊上陣大叫道。陳武不是笨蛋,也不是沒有腦子的傻瓜,他清楚不過投降會是什麼下場,一個反覆無常的小人的結局又是什麼。
死無葬身之地!
那樣的結局陳武當然不想,所以,他只能選擇繼續戰鬥下去。
伏襲戰在漢軍士卒的一次次截擊下變得異常的血腥,為了能突出重圍,陳武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五千秦卒也在他的帶領下拚命往來路回奔,每回走一步就會有士兵倒下,每一刻都有慘叫聲響起。這是一場精心佈置的殺戮!密林和複雜地地形讓勇猛的秦國士卒失去了行軍的方向,而在一次次的迷路和尋找正確道路的過程中,他們一個個的在漢軍的『暗算』中倒下。
「殺!」
陳武怒吼一聲,猛力將一桿斷戟刺入一名隱於樹後的漢軍士兵地身體內,而同時,二枝利箭也已結結實實的釘在他的後背上。暗算無時無刻不在發生,這就是叢林野戰的規律,對於沒有準備的秦軍來說。死亡就像是一個纏繞在身邊的幽靈,只要他們還沒有突出重圍,那麼隨時隨地都會被吞噬掉性命。
「哈哈,陳武你跑不了了!」在虛無飄渺的背後某一個地方,傳來了灌嬰那得意妄形的狂笑和叫喊聲音。
「灌嬰,你這個雜種!你這個懦夫,有種的話就過來取陳爺爺的人頭好了!」陳武喘息著斜靠在一顆大樹下,怒吼道。這一刻,他真地沒有力氣再支撐下去了,他地精神已近崩潰的邊緣。而在經過了大半個時辰的苦戰之後。還能圍攏在陳武身邊地秦國士卒只剩下了不到三百餘人。來時五千精兵,現在竟然只剩下了這麼一點,陳武真是欲哭無淚。
「陳武。你以為我不敢嗎?放心,我不會讓你這個叛徒輕易死掉的,我要讓你看著身邊的士兵一個個的痛苦死去,然後只剩下你孤憐憐的一個人!」灌嬰的聲音從密林深處傳來,帶著一種殘酷冰冷的氣息。
貓戲老鼠,灌嬰此時的心態就像一隻逮住獵物的貓一樣,充盈著成功之後的喜悅,他這時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分享他的這一份快樂,更希望能看到陳武臉上絕望無助的神情。藍田關功敗垂成的不甘這次終於能夠加倍的彌補回來了,灌嬰甚至能夠想像拎著陳武的首級在劉邦面前邀功時會是何等的風光了。
「哈。
陳武,想不到你還有那麼一點的硬氣,早有這份傲骨的話,怎麼不在藍田關時自刎了結,那樣也好歹留個忠烈之名。」又一個勸誡地聲音響起,這一次說話的是傅寬,他和陳武的私交原本還是不錯的,故而語氣比之灌嬰要稍稍和緩了些。
「你們做夢!」陳武唾了一口血腥的唾沫,忿然嘶聲大吼。他重創的身軀搖搖欲墜。
「傅將軍,別和這叛徒費話了,乾脆一點將這些秦狗射成一堆刺蝟好了!」灌嬰冷笑著下達命令。
「兄弟們,瞄準,射!」
一聲令下,箭雨如蝗,慘叫聲此起彼伏,陳武痛苦的閉上眼睛,就這樣戰死沙場也好,全軍覆沒,五千精兵就因為自己的一時大意而失了性命,這罪責難逃,還有什麼好去想的,縱算能逃回去」相信傅帥和大將軍也不會僥過自己。
「是秦狗的主力來了,快撤退!」
「偏將軍,是酈疥將軍的援兵來了,我們有救了!」
漢軍的急呼聲和倖存秦國士兵的歡呼聲交錯著,讓陳武分辯不出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真的是援兵到了?這怎麼可能,酈疥和自己又沒有多少交情,況且為了爭這個先鋒的位置,已經鬥了個臉紅耳赤,他又怎麼可能這麼快的趕來救援?
雖然心中佈滿了絕望,雖然覺得援兵不可能出現,但心存一絲希冀的陳武還是睜開了緊閉的雙眼,人畢竟都是想活的,只要能有一線生機,誰又願意去死呢?陳武本就是一個現實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選擇歸降秦國。
「陳武將軍何在,傅帥和大將軍命我前來接應!」這一聲透著年輕與自信的斷喝陳武聽得清清楚楚,沒有錯,是耶疥的聲音。
「我在這裡!」欣喜萬分的陳武努力的呼喊,但聲音卻是微弱之極,他的嗓子早已經嘶啞不能出聲。
「偏將軍在這裡!」最後,還是身畔的士兵將搜索的酈疥引了過來。
與此同時,定軍山口。
在韓信、耶商等秦軍重將的促擁下,急急趕到這裡的傅戈臉色異常陰沉,剛剛他已得到前方的回報,陳武的先鋒部隊陷入漢軍預先設下的埋伏圈中,目前生死未知,而得到增援命令的酈疥已經趕去救援,只不知還來得及來不及。
「傅帥,陳武冒進遭襲,此乃信用人不當所致,故失職之責不容推托,請傅帥撤了信的大將軍之職,並依軍律嚴加懲處!」得到前方戰事不利的消息,韓信黯然請罪道。
「大將軍不必如此,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救回前方的兵士,能救得一個就是一個,至於敗仗的責任由誰來負,容待以後再議!」傅戈沉聲說道。
吃了這一場意料之外的敗仗,責任當然要追究,不然的話,軍法就會失去約束和意義,將領們也會因為這一次的擅自行動而效仿,令行禁止,不管是陳武還是韓信,甚至於傅戈自己,都要擔負這一場敗仗的責任。
但現在也是與漢軍交戰甚緊的時候,兩軍交鋒正是用人之際,臨陣換將又是兵家之大忌,一旦撤了韓信的話,又有誰能統領這萬馬千軍?
就在傅戈焦慮之際,授命增援的酈疥不負眾望,他統領著五千援兵殺退了漢軍救了陳武回來,收攏散佈在密林中的秦軍潰卒,連帶著受傷的兵士剩下的連二千都不到,換句話說,陳武這一敗直接讓秦軍損失了三千精兵。這對於總兵力也不過五萬的秦軍來說,已經稱得上是重大損失了。
「傅帥、大將軍,陳武死罪!」被士兵們架著回來的陳武滿面血污,渾身上下傷痕纍纍,瞧得出為了突出重圍,他已經盡了全力。
「快去叫鄭軍醫,帶陳武將軍去療治傷口,其他的事,容後再說!」傅戈威嚴凌厲的目光掃過陳武的臉上,稍臾他輕輕的拍了一下陳武的肩頭,吩咐道。敗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對勝利的信心,瞧著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將士,傅戈明白必須盡快的打一次勝仗來贏回士兵們的信心。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陳武這一敗對於秦軍來說也有好處,自打傅戈率領軍隊進入關中之後,秦軍在正面交鋒中還未曾遭逢一敗,軍中將士的驕傲自滿情緒滋長,甚至於軍中的許多基層將領在作戰時往往只看到樂觀的一面,而忽視了不利的情況,對於面前的對手劉邦和他的漢軍,許多秦軍將領還認為不過是手下敗將,不用太過擔心,這一次敗仗正好可以讓他們清醒清醒充血發熱的頭腦。
「傅帥,信以為:敵軍偷襲得手,極有可能會趁著我軍新敗之機,於晚間如法炮製夜襲我軍營寨。」在稍稍安撫了動盪的軍心之後,傅戈和韓信回到西山營寨,對於當前的戰局發展恢復了鎮靜的韓信立即提出了他的看法。
「大將軍是不是想回敬劉邦一個見面禮?」傅戈盯著地圖上用紅點標注的定軍山漢軍營寨,眼中帶著會意的神色。
「來而不往非禮也。傅帥,你今晚就等著看場好戲吧!」韓信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被漢軍的這一次誘襲激怒的他胸中戰意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