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臨洮,已是『塞上秋來風景異,的時節了,遍地的金黃色荒草,吃得膘肥體壯的牛羊,這個成熟的季節對於那些不知愁苦是何滋味的少年來說,正是最佳的玩劣時候,傅戈迄今仍清楚的記得少年時與玩伴一道在城外乾涸的河床邊挖洞尋找『黃狼』的情景。
黃狼是一種吃雜食的小傢伙,有一根蓬鬆的大尾巴,它的樣子有一點類似老鼠。就是那個時常感到肚子咕嚕嚕叫的少年時代,雖然現在回想起來日子過得艱辛之極,但回憶卻是無比的美好。
對於傅戈來說,臨洮雖小,但卻親切,而對於一直在咸陽這個大都市裡嬌慣著的安陽公主來說,這臨洮邊陲小城實在太過荒蕪了,就連住宿的驛館也是破破爛爛的,和咸陽的那些三等的留宿客棧差不多。
「公主放心,有我在,你只管安心歇息就是!」說實話,一路護送嬴真北上,傅戈的心情也是十分的複雜,平心而論在這一場騙局中,嬴真是最不幸的,這位美貌的公主若不是生於帝皇家,雖不能有榮華富貴的生活,卻也能安安穩穩的渡過一生,而現在,她的生命就像這冬日裡的一片飛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化作春泥即將消失不見。
「明天,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走下車乘,嬴真抬頭看了看天,喃喃自語道,這一時她清秀的嬌顏上帶著幾分的決絕,幾分的堅強,一個女子面臨這樣的境況猶能保持這份從容的氣度,猶能不哭哭啼啼,這不由得讓傅戈對她刮目相看。
這是他認識的那個大膽潑辣、心中充盈著野心和權欲的嬴真嗎?是她,又不是她,又或者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兩面。
「初雪,好生照顧公主,小心別著涼了!」傅戈小聲的囑咐陪侍地初雪。正如嬴真所言,明天將是另外的一天,也將是決定大秦命運前途的一天。
「哼!」對於傅戈的好意,初雪冷著一張俏臉擺出一副毫不領情的架式,在她的印象裡,傅戈基本上和那些負心漢沒什麼兩樣,枉自公主一片苦心,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個淒慘結果。
「這小妮子倒和她主人性子相近。都是一付倔脾氣。」傅戈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初雪眼裡,看來自己這個『惡人』是當定了。
安頓好了嬴真一行,傅戈決定趁著這個空當到父母地墳前祭拜一次,記憶裡有甜也有苦,再次見到熟悉的故土,傅戈的心情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一般,後世的父母親過得怎麼樣了,這一世怕是只能在心裡默默為他們祝福了,而將自己從荒原上抱回的養父養母也已魂歸地下。縱算傅戈今天地位顯赫。縱算他有孝敬父母恩情的一顆心,現在能做的也只是親上父母墳前跪著磕幾個頭了,拔幾把墳瑩上的荒草了。
子欲養而親不在。
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悲痛的呢?
等這一番戰事後。一定要讓人好好地將父母地墳瑩好好的重新修整一下,想想當初賣掉房子的錢真地太少了,只能夠捲起一席被子,堆起一捧黃土。
「傅帥,你讓我找的人來了?」不知什麼時候,穿著一身最低階的秦國邊防軍士卒甲衣的酈商來到了傅戈跟前。
「是嗎?在哪裡?」傅戈驚喜的問道。
「你是小傅子,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是在做夢吧?」一疊聲的帶著濃重的臨洮口音的問話從酈商背後的一個柱著枴杖地獨腿乞丐嘴裡說出。
「你是林寶、小林子。」傅戈幾步湊近跟前,一把抱住了這乞丐的髒兮兮的身子。
「是我,是我。你真的是小傅子。想不到我們還能再見面?」喜極而泣,這兩個童年少年時的玩伴再次相逢,彼此卻都已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林寶是傅戈在臨洮時的最好的玩伴和朋友,他的父親也和傅戈地養父一樣,是駐守在臨洮的邊防部隊的一名軍人,同樣的家境、同樣的年齡,也同樣是男孩子,這讓兩個少年有了更多的共同語言。上樹掏鳥蛋、下套捕狼崽,但凡是那些玩劣少年會做的事情。傅戈和林寶幾乎一樣也沒落下過。
在傅戈十七歲的時候,他意外的加入了由蒙恬統領的那支秦國南方軍一部,而林寶在一年之後歸入了北方軍團的守邊部隊。
自此,天各一方,本人生也從此不同。
當傅戈在榮陽城中不甘反抗的時候,林寶依舊在臨洮過著他平靜的生活,當傅戈在巨鹿與項羽大軍捨死拚殺時,林寶也成為了大秦的一名軍人,他的戰場在河套,在長城這一線,他的敵人就是前來擄掠的匈奴人。
隨後,在一次出擊匈奴人的軍事行動中,林寶的左腿上中了淬毒的箭矢,軍醫為了保全他的性命只能無奈的截去了他的一條左腿。
「小林子,你還記得我們小時挖出的那條地道嗎?」傅戈扶住林寶搖晃的身體,急急的問道。
「地道,什麼地道,噢,你是說城牆根的那個洞吧,好著呢,前幾天我還見有野狗在那裡鑽來鑽去的。」林寶怔了一怔,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說道。
地道這個新名詞是傅戈在後世的記憶裡帶過來的,出自經典的革命題材影片《地道戰》,而對於林寶來說,他又哪裡知道站在面前的傅戈已經和從前的那個玩劣少年有了截然不同的思想。
「好極了,小林子,這樣,我問你,你想不想找匈奴人報仇?」
「當然了,這還用說!」
「好,那我現在就有一個殺匈奴單于的好機會,你願不願意幫我?」傅戈的話相當的直截了當,軍情緊迫,他已沒有了猶豫的時間。
「小傅子你儘管說,只要我小林子能幫上忙的,就算豁出我這條命去,也不皺一皺眉頭。」林寶興奮的說著,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那好,小林子,你接下來就聽耶將軍的吩咐,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幹什麼?等這一仗結束後,我帶你到咸陽去過那舒服安心的快活日子。」傅戈拍了拍林寶的肩頭,寬慰的笑了笑,對於林寶他有的不僅是深厚的友情,還有一份對像林寶這樣傷殘的軍人的欽佩之情。
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等到秦國真正富強的時候,像林寶這樣為國家獻出青春與熱血的人再不用過乞討的日子,他們能安安心心的住進由國家統一建造的房子裡,由朝廷拔出專門的款項來養活他們。
為了不讓匈奴使節呼衍勃勃察覺出異常,和耶商、林寶的這一次秘密會面是這段日子以來傅戈的第一次外出,而在匆匆交待了耶商要緊的事務後,傅戈又馬不停蹄的往驛館趕回,他的手裡沒有閒著拎著上好的美酒。
明天,也就是十月四日,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匈奴大單于冒頓現身臨洮的時候,這位把匈奴由弱變強的大單于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他會帶多少親隨趕來,一切都是未知數,對於硬抗死打不敵的傅戈來說,他能做的就是把能想到不利情形悉數考慮周全,包括動手的時間、時機和全身而退的方法。
其實,身為大秦的丞相,傅戈原本是沒有必要以身犯險的,他的任務在護送了安陽公主到臨洮之後就已經算是結束了,或許換一個膽怯的傢伙的話,這個時候怕是早早的就在回咸陽的路上了。
逃跑嗎?莫說還有伏襲冒頓的計謀,就算是沒有,以傅戈的個性,他也不會選擇臨陣畏逃的,況且,要想迷惑象冒頓這樣精明的對手,單單一個嬴真還是不夠份量,若是加上一個大秦的丞相的話,相信冒頓會有興趣前來一會的。
英雄亂起於草莽,傅戈從一介小卒在短短三年間擠身大秦丞相之位,有這般神奇經歷的人又豈是凡夫俗子,冒頓雖是單于之子,但他的奪位經歷也同樣富有傳奇色彩,甚至可以說與傅戈的崛起相比一時喻亮,不相上下。
英雄愛美人,英雄更惜英雄。
有美人英雄在的地方,冒頓不來的話就不是那個將劉邦殺得灰頭土臉的冒頓了。
除了上面的原因外,傅戈留在臨洮還有迷惑呼衍勃勃和掌握伏襲時間的考慮,臨洮城內由耶商指揮,城外由韓信接應調度,這兩員大將的能力有目共睹,只要冒頓前來,他必難逃秦軍的襲殺。然而,這其中最難把握的也就是時機,若是提前讓冒頓察覺出了異樣,那秦軍在這一場精心策劃騙局中的所有努力就付之東流了,更為嚴重的是一旦冒頓逃脫,惱羞成怒的他一定會發動大軍攻打秦國,這樣的後果真的無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