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背棄(二中)見楊廣突然昏倒,在旁邊為他添茶送水的文公公嚇得魂飛魄散。三步兩步衝上前,將「聖明天子」抱在懷裡,一邊替他捶背撫胸,一邊命人速去傳御醫。皇宮之內,每天都有御醫當值。聽聞皇帝陛下暈倒,駭得腿腳都軟了,被前來奏事的獨孤林和宇文士及二人的攙扶著,才連滾帶爬趕到御書房。眾文武在御醫的指導下找來龍床將楊廣放平,捶背撫胸、針刺艾灸好一陣忙亂,終於把楊廣從鬼門關扯回了頭。「張老將軍不會戰死,你等一定是弄錯了。」從昏迷中被救醒後,楊廣先是落淚不止。獨自傷心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打起精神,對聞訊趕過來探望的文武百官們沒頭沒腦說了一句。「對,對,這消息今天才從東都送來的,還沒經過核實,想必是有人弄錯了。陛下不要擔心,臣立刻派人去查明真相!」虞世基不忍讓楊廣繼續難過,趕緊順著他的口風敷衍。「肯定是弄錯了,張老將軍身邊有秦叔寶和羅士信保護,他二人都是當世罕見的勇將,怎麼會任老將軍被賊寇所傷?弄錯了,你傳朕的旨,叫東都把虛報軍情的那個傢伙斬首示眾,快去,快去!」楊廣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純真」的笑容,聲嘶力竭命令。「臣立刻就去擬旨。這些缺心機的傢伙,就知道危言聳聽!」虞世基抹了把眼淚,哽咽著答應。剛才那一瞬,他感覺到自己的主心骨幾乎都被抽走。不像其他權臣那樣樹大根深,虞家來自早已灰飛煙滅的南陳。全憑著楊廣的信任,他才能權傾朝野。如果此刻楊廣駕崩了,虞家的榮華富貴也必然要隨風而去。「陛下請節哀,張老將軍的確陣亡了!」沒等虞世基出門,大將軍來護兒湊到病榻前,很不講情面把楊廣的幻想砸了個稀巴爛。「「不可能,張老將軍不會死!」楊廣抓起內侍抓起內侍手中的藥碗,連同裡面的湯水一道砸向了來護兒,「你這狠心賊,咒張老將軍死幹什麼?他和你同殿稱臣多年,一直未曾得罪過你。你又何必這樣恨他,這樣咒他!」剎那之間,楊廣蒼白的臉色變得鐵青。眉毛倒著豎起,目光冷硬得像一把刀,恨不得能直接刺進來護兒胸膛。他拒絕相信張須馱的死訊。當今大隋,若論用兵打仗的本事,幾乎無人在張須陀之右。如果瓦崗軍連張須陀都能擊殺,朝野還有哪個能保得了大隋的天下。來護兒沒有閃避,被藥碗正砸中肩頭。他直挺挺跪倒,任冒著熱氣的藥汁滴滴答答順著自己的袖口向下淌。「陛下如果不信,可以問問宇文將軍和獨孤將軍,他們兩個早就想把這個消息啟奏給陛下,但一直得到陛下的召見!」楊廣的目光從宇文士及和獨孤林臉上掃過,從二人臉上悲憤的神情中看到了答案。「你們都串通好了來愚弄朕。你們想出去建功立業,朕不上你們的當!」他笑了笑,慘然道。張開嘴,一口鮮血噴到了龍袍上。「陛下,陛下!」所有文武都嚇得臉色煞白,連聲呼喚。「給朕,給朕拿一碗茶來漱漱口!」楊廣吐掉口中的血,發出一聲哀鳴,「天不佑大隋,人能奈何!你們別喊了,朕一時還死不了!」文一刀趕緊命人取來參茶,給楊廣漱口吊命。片刻之後,楊廣終於又緩過一口氣,衝著來護兒擺了擺手,命令:「你平身吧,朕不怪你。張老將軍是怎麼戰死的,秦叔寶和羅士信呢,他們怎麼沒能保住老將軍?」「末將是從犬子那裡得到的消息。」來胡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不是隱隱壓抑著憤怒,「今天上午滎陽也有人到東都來報信,是獨孤將軍的舊部,具體情況獨孤將軍都問清楚了!」早在兩年以前,他和獨孤林二人就曾經向楊廣提醒,齊郡郡兵雖然有善戰之名,但畢竟數量不多,鎧甲器械也不如府兵精良。如果朝廷欲盡快平定瓦崗軍叛亂的話,就必須加大對張須馱老將軍的支持力度。即便不能從府兵中抽調精銳歸張須陀指揮,至少也得保障糧草和軍械的日常供應。而楊廣把奏折交給群臣傳閱後,得出的一致結論是他二人所言不實,鼠竊狗盜之輩無須朝廷過多耗費,憑著張須陀將軍的勇武,很快就能令其灰飛煙滅!當時來護兒和獨孤林二人據理力爭,結果爭來爭去話題竟被虞世基等人扯到他們是否懷有私心上,虧了楊廣當時還念著二人的苦勞,才沒有將他們交付有司治罪。「是麼,他為什麼不直接入宮來見朕?」楊廣遲疑了一下,喃喃追問。也許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有些愚蠢,他慘然笑了笑,低聲命令:「重木,你據實啟奏吧。朕不怪你。朕現在好生後悔當初沒聽你的話!」「陛下節哀,張老將軍若知陛下如此器重他,想必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獨孤林上前幾步,低下頭安慰。雖然內心深處對楊廣不無怨懟,作為臣子,他依然不能指責自己的主君,「瓦崗軍素來狡詐,他們這次得手,是趁著秦叔寶和羅士信兩人都不在張老將軍身邊……」「他們兩個到哪裡去了,誰將他們兩個調開的?」沒等獨孤林把話說完,楊廣憤怒追問。「啟奏陛下,是東都那邊送了數船供奉過來。張老將軍怕沿途有失,特派了秦、羅兩位將軍帶領郡兵沿運河護送。誰料他二人剛剛將船隊交割,還沒來得及返回滎陽,張老將軍已經蒙難了!」黃門侍郎裴矩怕獨孤林將責任推在自己頭上,搶先一步回答。「是裴大人下令要張老將軍派人護送的吧!」來護兒將對裴矩等人的痛恨清清楚楚寫在臉上,張須陀的死令他震怒,今天拼著被玉石俱焚的危險,也要把裴矩真面目拆穿。「來老將軍何出此言。運河上一向不安全,你應該也知道。」裴矩扭過頭,大聲回應。「裴大人不是一向說賊人日少麼?怎麼又說運河上不安全!」來護兒冷笑連聲,「如果賊人日少,你又為何非得張老將軍派人護送船隊。如果賊人猖狂到非得秦叔寶和羅士信這樣的勇將才能威懾的話,裴大人,你兩年來豈不是一直在欺君?」「你!」饒是裴矩機靈,也被這兩句質問憋得臉色烏青。楊廣正在試圖為張須馱的戰沒找個替罪者,如果被來護兒咬住不放,他的身家性命今天可就有些危險了。眼看著裴、來兩人就要在楊廣的病榻前爭執起來,宇文士及趕緊上前打圓場。「來將軍切莫動怒,裴大人也不必著惱。事已至此,咱們還是先聽獨孤將軍把話說完吧!」畢竟有著父親宇文述的言傳身教,宇文士及心裡很清楚此刻爭執雙方的是非。在他眼裡,裴矩、虞世基等人之所以敢一而再,再而三剋扣齊郡子弟的糧餉輜重,背後肯定有皇帝陛下的默許。楊廣希望張須陀能盡快將瓦崗軍剿滅,同時,楊廣也不放心有一支比府兵還強大的隊伍出現在東都附近。而正因為朝廷持一種矛盾態度,所以齊郡子弟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支援和補充。前往滎陽協助老將軍剿匪的隊伍雖然好幾支,但他們能不拖郡兵的後腿已屬難得,根本甭提會有什麼正面支援。經過數方擎肘,一年多來,郡兵的戰鬥力實際上在逐漸下降。特別是李旭也奉命到河北就任後,齊郡郡兵的戰鬥力已經降到了崩潰前的極限。在這種情況下,楊廣還一再下旨催促張老將軍早日結束戰事,等於直接把老將軍推入了虎口。「兩位愛卿別吵了,駙馬說得甚是!」楊廣也不願意把以前的那些錯誤全扯出來,用極其虛弱的聲音命令。「哼!」來護兒用力跺了跺腳,退到了一邊。「嗤!」裴矩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笑,鄙夷滿臉。「瓦崗軍趁著秦叔寶和羅士信二人不在,便設了一個圈套給張大人。他們下山挑釁,主動與郡兵廝殺。然後詐敗示弱,一直被追殺了十餘里。把張老將軍引到大海寺附近後,李密以十倍兵馬將老將軍包圍!」獨孤林抹了把淚,繼續說道。「老將軍本來已經殺出重圍了,但李密派人在山頭上喊,要將被圍困住的弟兄們千刀萬剮。老將軍聽見後,返身去救被困弟兄。結果每次李密都派人截住一半人,每次老將軍突圍後都不得不再返身回去救援。如是者四……對獨孤林來說,張須陀可謂亦師亦友。是張須陀以身作則,告訴他武將肩頭的責任。是張須陀耐心指點,讓他學會了如何才能獲得士卒們的擁戴。是張須陀用一言一行,讓他收起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傲氣,開始睜開眼睛重新認識整個世界和身邊的朋友。張須陀是武將的楷模,張須陀是大隋的柱石,張須陀是用一幅鐵肩,守護了數十萬百姓的家園。張須陀戰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家園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