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子輕吸了口氣,穩住心神,將第三支白羽搭上弓弦。戰機稍縱即逝,他顧不上再去考慮李密的死活,用左手食指微微調整了一下破甲錐的高度,右手猛然鬆開。長箭在空中畫出了條堪稱完美的軌跡,直奔吳黑闥的前胸。
已經吃過一次大虧的吳黑闥雖然急著救李密,卻也沒忽略對旭子的防備。聽到周圍有人驚呼,立刻來了個鐙裡藏身。羽箭貼著他的身體飛過,射進其身後另一名將領的胸口。那名將領驚詫地看著沒入皮甲數寸的箭桿,嘴巴張了張,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去。
「卑鄙無恥!」吳黑闥真後悔自己當日對旭子手下留情。李密是他們這些人的頭領,如果李密陣亡了,瓦崗山上將再無他們這夥人立足之地。沒等他將身體從馬腹下直起來,又是一陣驚呼聲響起。疾馳中的戰馬猛然前仆,將吳黑闥遠遠地甩了出去。
李旭彎弓搭箭,再度瞄向牛進達。深知對方厲害的老牛快速舉起一個皮盾,擋住了凌空飛來的羽箭。「不要慌,下馬保護密公!」他聲嘶力竭地喊。緊跟著,棄馬騰身,如一頭鷂子般撲在了李密身上。
此刻的瓦崗軍怎還顧得上陣型完整,無論是程知節、單雄信統領的內軍將士,還是王當仁、李公逸、張遷、項釗等人統領的外軍嘍囉,全都不顧一切地向李密落馬的地方衝來。雖然其中很多將領,如謝映登、程知節等人心中明白李密實際上沒什麼真本事,他的成就完全靠的是借勢而上,依靠瓦崗軍本部人馬來號令群雄,反過頭又憑借群雄的擁戴來謀取瓦崗權柄。但此刻李密不能死,因為失去了他,已經付出了很大代價的瓦崗軍必將分崩離析。
敵軍一動,羅士信立刻帶著郡兵們衝下了土丘。平緩的斜坡剛好讓戰馬得以充分加速,馬蹄聲砸得地動山搖。「割李密的腦袋!」一邊沖,羅士信一邊大叫。「割李密的腦袋!」弟兄們狂喊著回應,熱血沸騰,心神激盪,根本不在乎眼前圍上來的流寇數量有多少。
面對流寇,郡兵們有以一當百的信心。當初大伙擊潰郭方預十萬人,也不過動用了千餘騎。今天的敵軍還不到三萬,而自己這邊的兄弟卻「高達」一千五百人。更何況敵將已經落馬,敵陣已經混亂,疏於訓練的敵軍連基本的羽箭攔截都做不到。
房彥藻、張亮等人被突然變化的局勢嚇得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吹響號角,命令各路兵馬快速向中軍靠攏。「嗚--嗚嗚--嗚嗚」淒厲的角聲如同瀕危的野獸所發出的哀鳴,聽得人心驚膽戰。有些膽小的嘍囉聽在耳朵裡,腳步非但沒有加快,反而本能地緩了下來,一雙眼睛也開始四下裡逡巡。
瓦崗軍本部兵馬距離李密落馬之處還有五十餘步,羅士信的馬頭已經越過了李旭。當先五百餘騎放平馬槊,將四尺餘長的鋒刃對準了牛進達等人所在。「殺李密!」羅士信大喊,狠狠磕打了兩下馬肚子,將馬速壓搾到極限。「殺李密!」弟兄們狂呼,如癡如醉。
牛進達見勢不妙,立刻將昏迷不醒的李密背到了身上。「搭人牆!」他大聲命令,同時邁開雙腿,以全身的力氣向中軍跑。百餘名心腹死士舉起兵器,怒吼著擋在了羅士信的必經之路上。
他們首先面對的是一輪急射,與大隊人馬匯合的旭子另外一千名弟兄,將羽箭擦著羅士信等人的頭頂射了過去。這是他們在一起演練過多次的戰術,配合起來毫釐不差。李密的心腹死士們如暴雨打過的麥子般四下搖晃,轟然而散。就在他們倒下的一瞬間,羅士信的馬蹄從他們的身體上踏了過去。
「所有騎馬的人跟我上!」側翼殺過來的程知節也急了,怒吼了一句,提槊直取羅士信。中途改變方向的他無法隨心所欲地提高馬速,瓦崗軍各部還沒有完全整合,總是有衝上前或敗下陣的士卒擋住他的去路。幾乎是眼睜睜地,程知節看到羅士信的戰馬在自己面前二十步左右的距離上衝過,踏著弟兄們的血跡,追向倉惶後撤的牛進達。
在牛進達和喝令下,不斷有死士向羅士信馬前撲。但已經衝起了速度的騎兵豈是個別勇敢者所能阻攔的,每一夥人撲上去,只是給羅士信的槊尖添一抹血跡而已。五百騎兵像一把巨大的砍刀一般將李密的中軍砍出了一條口子,所過之處,屍橫遍野。
騎兵的推進速度過快,失去主帥的瓦崗軍號令混亂,根本來不及組織槍陣阻攔。而對付騎兵的另一個有效招術羽箭覆蓋也無法使用,羅士信所部五百餘人已經深深地推進到瓦崗軍中央,緊追著被死士背在背上的李密和吳黑闥,如蛆附骨。唯一有實力攔住他的瓦崗軍此刻反而他們甩在了身後,氣得大呼小叫,卻無可奈何。
戰場上的形勢亂成了一鍋粥,羅士信帶領的騎兵追殺李密,程知節和單雄信帶領著瓦崗內軍追殺羅士信。而素有能謀善斷之名的房彥藻等人亦驚惶失措,只顧著保護李密急退。核心之外的王當仁、李公逸等將更是慌張,他們距離遠,根本不清楚李密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由上到下軍心浮動,大小嘍囉亂作一團。
「今天這仗要輸!」追了百餘步後,程知節猛然意識到局勢已經失控。大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羅士信身上,根本沒人留意李旭的動向。而羅士信所部不過五百,而敵軍的另一頭老虎李仲堅還率領著一千多名武裝到牙齒的騎兵。
那才是真正的殺招,程知節在馬背上猛然回頭。他看見李旭在斜前方百餘步外收弓,抽刀,旋風般衝進了王當仁的軍陣裡。
剎那間,王當仁的大旗轟然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