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幾名鐵甲步卒爬上城牆的剎那,為了避免誤傷,弓箭手立刻將攻擊重心挪到他處。隨著淒厲的角聲,更多的步卒瘋了般衝上魚梁大道,沿著鐵甲步卒用屍體趟出來的路線,快速前湧。然而,他們的前衝速度卻慢了下來,魚梁道太窄了,大伙只能依次前行。而率先登城的鐵甲步卒們卻無法擴大立足點,從興奮中冷靜下來的他們赫然發現,除了正對著魚梁道的那一小段城牆,自己哪也去不了!
前方沒有路,身穿數十斤的重甲從兩丈多高的城頭跳下去,神仙也得摔死。右邊壘著一人多高的沙包,通往其他城段的通道已經被堵死,沙包另一側,無數根長矛寒光閃爍。而左側敵樓,是鐵甲步卒們最不願相信的情景。五、六排,數量多達百餘名的敵軍精銳正在那裡衝出來,幾乎每個人手中都平端著根粗大的長矛。
「殺!」宇文士及帶著家將親自上前,用長槊將滿臉茫然的一名鐵甲步卒刺了個對穿。前臂上提,後臂下壓,他猛地一用力,將敵人的屍體高高地挑了起來,遠遠地摔向了魚梁道。
「殺!」宇文氏的幾名家將齊聲怒喝,長矛急刺,將距離自己最近的敵軍刺翻。他們的身手遠遠好於普通士兵,轉眼間,二十幾個率先登城的鐵甲步卒已經倒下一半。剩下一半被雄武營老兵用長矛驅趕著,不斷後退。
兩名靠近城牆的鐵甲步卒攀上城垛,揮刀撲向宇文士及側翼。李旭帶著親兵迎了上去,黑刀疾揮,砍開對方最防護薄弱的頸甲,把兩具無頭的屍體推下城牆。靠近城頭的鐵甲軍驟然一驚,互相推搡著向後猛退。後邊的湧上來的士卒卻不明就裡,奮力前推。吶喊著,又把鐵甲軍們推向城牆。
「去你***!」周大牛看到便宜,手中長矛貼著城垛刺下。一名叛軍鐵甲正被後邊的人擠在城牆上,胸口與城垛齊平,見周大牛的長矛刺來,趕緊閃避。奈何他身後的人擠得太緊,根本沒給他留出足夠的躲閃空間。周大牛手中的長矛從兩根甲葉之間的縫隙刺了進去,在敵軍的後背探出。他用力將長矛向外一拔,血柱立刻高高地噴了出來,濺了周圍幾個鐵甲步卒滿身。
「一個!」周大牛大喝,伸矛刺向下一名敵軍。機會不多,從敵樓衝出來之前,校尉張秀告訴他,想給錢小六報仇,必須搶在城頭鐵甲步卒被殺光前行動。一旦宇文士及和李旭兩位大人配合著將登上城頭的鐵甲步卒殺盡,敵軍的羽箭肯定會再度覆蓋過來。
兩個新招募來的士兵舉起長矛,學著周大牛的樣子刺向正在攀城的敵軍。只聽「咯嚓」一聲,矛桿被敵軍用環首刀削斷,二人收勢不及,直接用斷矛頂在了敵人的胸口上。被刺中的鐵甲步卒痛得悶哼一聲,大步向後退去。後邊衝上來的士卒奮力前推,又把他們的身體死死地推向城牆。
「啊!」胸口頂著半截矛桿的叛軍士卒疼得大聲慘叫。環首刀用力急揮,將已經斷過一次得矛桿再度砍斷。兩名雄武營新卒轉身欲逃,猛然間後心一冷,整個身體都失去了直覺。回過頭,他們看見不知道何時登城的另兩名敵軍擰笑著向自己衝來,寬闊的刀刃在自己後背上抽出,然後又是一刀。
倒下之前,他們看見李將軍帶著親兵回援。砍傷他們的敵人被李將軍帶親衛逼到了城牆另一側邊緣。然後,兩名新兵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在永遠墜入黑暗前,他們欣慰地看見敵軍被郎將大人一腳踢下了城頭。
「啊!」受了傷的鐵甲步卒被李旭直接從城牆內側踢了下去。兩丈高的城牆,旭子不用再管他的死活。轉過身,旭子接過了與張秀放對的敵手,先一刀將對方的環首刀磕飛,然後又一刀砍裂對方的鎧甲。
城頭上供敵我雙方廝殺的地段非常狹小。率先爬上城頭的二十多名鐵甲步卒很快就被旭子和宇文士及帶著人砍殺乾淨。趁著敵軍的弓箭手沒做出正確反應之前,二人帶著親兵撲向了城牆邊緣。一些叛軍士卒正試圖攀城,胳膊扒住城頭,才把上半身用力撐起來,李旭和宇文士及帶人撲上,一左一右,將這些挨打還不了手的便宜靶子送上黃泉路。
魚梁道所對城牆被突破的假相蒙蔽了很多敵軍,勝利在望的他們把注意力全集中到突破口上,甚至忘記了給爬雲梯者更多的支援。抓住機會,李安遠組織了一波凶狠的反擊,滾木和擂石紛紛砸下,把雲梯上正在努力上爬的敵軍士兵熟透了的爛梨般砸到地上。
「用油潑,用油潑雲梯!」李安遠大聲提醒自己麾下的弟兄。這是大隋驍果在遼東城下以血換來的經驗,對付爬城者分外好使。數名忠勇的老兵用刀子砍破油桶,抬起來,把整桶的菜油澆到雲梯上。扶著雲梯的敵軍士卒躲避不及,立刻被洗了個油澡。幾名依然在雲梯上努力的敵方勇士腳下發滑,攀爬速度立刻大減。雄武營的弟兄們將火把探出城牆,直接點燃雲梯。
四十幾條火龍接連在城牆邊跳起,遠遠看去,景色甚為壯觀。「救火,救火,笨蛋傢伙!沒了雲梯,老子拆你的骨頭!」二百步外督戰的李密氣得風度全失,大聲叫罵著,提醒士兵們將來之不易的雲梯放倒,用地面上的濕泥滅火。「救火,先救火!」李密的親兵齊聲吶喊,將主將的命令傳到城下。雲梯陸續倒了下去,城頭所受的攻擊壓力大減。更多的石塊和滾木砸下來,將靠近城牆根的叛軍砸得抱頭鼠竄。
「弓箭手,弓箭手,攢射,攢射!」韓世萼用馬槊指點城頭,大聲命令。醒過神來的弓箭手趕緊彎弓,將突然囂張起來的守軍再次壓制到垛口後。魚梁道附近,他們沒敢用箭雨覆蓋,敵我雙方在那裡靠得太近了,他們無法保證不傷到自家兄弟。
「差不多了,準備撤回敵樓!」宇文士及用長矛將距離城牆最近的幾名敵軍士卒逼開,扭頭對李旭喊道。
「弟兄們,撤回敵樓!」李旭用黑刀掃掉靠近城頭的另外半個腦袋,隨即下達了回撤命令。
雄武營的弟兄們互相掩護著退入了敵樓,把躺滿了屍體的小段城牆再次讓給了叛軍。看著防守一方這種難以置信的舉止,好不容易衝到城牆邊的幾名叛軍居然失去了上爬的勇氣,站在魚梁道上,呆呆地發楞。
「魚梁道,魚梁道!」李密氣得丟下羽扇,抓住令旗奮力地搖了起來。
看到主將指示的弓箭手們再次調轉角弓,用白羽覆蓋已經空無一人的,與魚梁道正對的血色城牆。
「給我擂鼓,先如城者,升三級,城內財貨隨他拿!」李密見城頭上的抵抗再度消失,衝著身邊的傳令兵大喊。
傳令兵跨上戰馬,快速軍師的最新指示送了出去。
戰鼓聲急如驚雷,催促著湧上魚梁道的士兵們加快腳步去送死。在軍令的威逼和發財慾望的誘惑下,最前方的幾名鐵甲步卒猶豫著,把左手搭上了城牆。一邊將身體向上努力提高,一邊用右手在身前亂舞。防守方的反應再次令他們喜出望外,敵樓裡的將士可能太疲勞了,居然沒有立刻發動反擊。
「弟兄們,上啊!」一名旅率裝束的人大喊。奮力攀過城牆。機靈的他沒有試圖去搶奪敵樓,而是在同伴的掩護下,快速跑到城牆另一側。
「他們怕了,上啊!」魚梁道上,見到前方出現鬆動的叛軍大聲喧囂。接二連三地爬上城頭,衝向城牆靠內側的垛口。
「我帶人衝殺,你在這裡調度!」李旭對宇文士及大聲叮囑。手一揮,帶領自己的親衛再度躍出敵樓。
他的親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壯漢,手中兵器和身上鎧甲也是雄武營中質量最上乘的。在局部人數大佔優勢的情況下,城牆上的敵軍根本不是對手。很快,爬上城牆的這伙叛軍士卒就被殺散,好不容易獲得的立足點,也再次回到守軍腳下。
「封住外牆,封住外牆!」李旭砍翻對手,回過頭來大聲命令。
「弟兄們,關門打狗!」張秀帶著二十幾名親衛衝向城牆邊緣,隔著城垛,奮力攢刺。將湧過來的敵軍將士一一逼開。
李旭帶著周大牛等人回轉,殺向貼在城牆內側的幾個漏網之魚。叛軍抵擋不住,紛紛被戳倒。
「跳城!」敵軍旅率見勢頭不妙,大聲喊道。雙手拉住繩索,腳下一用力,順著城牆垛口墜了下去。這個位置靠近城門,有足夠弟兄跟著一塊滑下來,大伙就有機會將城門打開,放進更多了弟兄。他一邊拉著繩索快速下滑,一邊興奮地憧憬著建立絕世功勳的那一刻,根本沒注意到頭頂的守軍對他的舉動理都不理睬,彷彿他已經成了一個死人。
勇敢的旅率雙腳終於踏上了地面,甩開繩索,直撲城門。衝出幾步後,他和十幾名同樣勇悍的弟兄們呆住了。沙包,密密麻麻的沙包,從地面一直頂到了城門洞的頂端。甭說下來十幾個勇士,就是跟著跳下來三千精銳,一時間也拿這些沙包無可奈何。
數以百計的長矛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明法參軍秦綱帶著預備隊弟兄,嘲弄地看著自投羅網的傢伙,一言不發。「噹啷!」叛軍旅率聽見自己身後有兵器落地的聲音,「噹啷!」很快又是一聲。「啊--」他絕望地發出一聲長嘯,回轉刀頭,抹斷了自己的脖子。
在收割了五十多條生命後,李旭又撤回了敵樓。魚梁道上的鐵甲士卒已經不多,他和宇文士及的計劃就是將這些叛軍精銳快速消耗乾淨。殺光了這些精銳,叛軍的攻擊力就會大減。作為雄武營核心的宇文士及和他,就可以更從容地調遣人手去應付城牆上其他各處的異常狀況。
「下一輪進攻我來應付,你在敵樓內掠陣!」宇文士及迎住李旭,低聲和對方商量。離天黑還有好幾個時辰,防守的任務還很艱巨。李密不是個容易認輸的傢伙,宇文士及和旭子必須輪流出戰,節省體力。
「好!」李旭點點頭,用一個字來回應。剛才的廝殺用力過猛,昨天身上受的那些傷又被扯動了,汗水滲透布帶,浸得傷口又疼又癢。
宇文士及輕輕拍了拍旭子的肩膀,轉身走到敵樓和城牆交界處做準備。李密麾下的弓箭手再次用羽箭覆蓋了這段城牆。待這陣攢射結束後,新一輪博殺就會開始。
「不知道李督尉那邊情況如何?」宇文士及抬起頭,向遠處的城頭看去。敵軍的雲梯又豎了起來,扒住了城牆。無數叛軍士卒螻蟻般爬上雲梯,慢慢向上移動。守軍的冷箭和石塊不停地打下去,把爬得最快的那個人打落塵埃。
「他們爭什麼呢?」宇文士及突然覺得敵軍的行為十分荒唐。彷彿在爭先恐後地奔向絕路。據說螞蟻搬家也是這樣,只要領隊的螞蟻向前爬,前方哪怕是油鍋,其他螞蟻也毫不畏懼。這個瞬間湧起的荒誕想法讓他一分神,差點被從地面彈起的流矢破了相。
「管他爭什麼,反正不離一個爭字!」宇文士及悻悻地嘀咕了一句,用力端平了手中長槊。手中這條長槊浸淫了他二十多個春秋心血,從八歲起,就在父親和哥哥的監督下不停地苦練。
「你是宇文家族的兒子,一切為了家族!」身高不足長槊十分之一的他被如是教誨。
「士及,你記得自己的姓氏麼?」當替皇上傳達賜婚聖旨的太監離開後,父親對著尚處於興奮之中的宇文士及斷喝。
「宇文家的小子們,跟我上!」宇文士及冷笑著,將手中長槊指向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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