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趙航熬夜三天趕出來的企劃書,關硯彤已經學會不去驚訝了,即使這份企劃案精闢獨到,精彩得無懈可擊。
將心比心,如果她是趙氏的主事者,在看了這樣出色的企劃書後,絕對不會無動於衷——他,真的令她折服了。
但,卻也更加疑惑。
他到底是誰?來自何處?以他的能力,要說他曾經是跨國企業的主事者她也不會懷疑。她現在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他絕非尋常人!
那天在趙氏,遇到同在競標名單內的Joanna沒來由地對她說了句:「妳終於睜亮眼睛,懂得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了。」
「什麼?」她埋沒了誰?
Joanna沒回答她的疑惑,只遞出一隻資料袋。「這是上回幫妳調查的另一部分資料,我想妳會有興趣知道。」
還有就是趙氏的總裁特助,一個俊美得讓她覺得毛骨悚然的男人。她知道用「毛骨悚然」來形容男人的俊美很奇怪,但她就是有這種感覺,甚至無法長久直視那張過分絕色的臉孔。
她在那張出色的容貌上,奇異地找到一絲趙航的影子,這男人,叫趙之寒。多麼相近的名字發音,又一個令她心驚的巧合。
巧合?真的是嗎?她想起趙航在聽見趙氏時的微妙反應。
而趙之寒在看完那份企劃書後的反應更奇怪。「冒昧問一句,關小姐,這企劃書是出自妳的手嗎?」
如果她夠敏感,會覺得人家在質疑她偷了誰的智能一樣!
「不,是一個朋友幫忙的。」
「方便代為引薦嗎?」
「不方便!」她幾乎是不安地,下意識拒絕,胸口慌亂疼痛。
愈來愈多的疑點冒出頭,她不得不去面對。
Joanna給她的資料袋,已經放在抽屜裡三天了,她沒有勇氣去動它一下。
她討厭Joanna的口氣。趙航又不是東西,她幹麼要物盡其用?
上一次,不小心窺探了他的隱私,讓她一度幾乎失去他,她不想再來一次!她不要知道他是什麼人、有什麼過去,他就是他,一個她認識的趙航,會陪她說說笑笑,牽手逛夜市,射布偶娃娃送她的趙航,這些比什麼都還重要。
給了自己一堆理由,就是不敢去碰一下近在眼前的資料袋。
她不笨,很多事情,心裡早已有數。說穿了,她只是不敢去證實,害怕證實之後的結果,是讓她失去他……
那份資料,被丟進抽屜的最底層,深鎖。
她甚至有股衝動,想拿回企劃書,退出競標,如果這樣能保住趙航的話……
但是幾日後,她接到趙氏方面的消息,通知她獲得競標資格。
不該太意外的,那是趙航的心血啊……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把這項消息親口告訴他!
「本來我還很疑惑,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裡。」趙之寒斜靠燈柱,瞥視他。
「現在你確定了。」上次高馭……好像也是靠在那裡。他討厭那根燈柱,每次站在這個地方談的都不是好事。
「該回去了吧?你躲夠久了!」
「我沒躲,只是過厭了那種生活而已。」每天汲汲營營,賺取了多到數不盡的財富,但是那又怎樣?每天只是無止盡的忙碌,沒有自己的空間、沒有喘息的餘地,甚至連婚姻……都沒有了。
這個趙氏太子爺,他當得很累。
「趙之航,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死個老婆而已,你還要放逐自己多久?」
是放逐嗎?他略略恍惚。一開始或許是,但現在——
「寒,我現在過得很好。」
「很好?隱姓埋名,一輩子沒沒無聞叫很好?怎麼?你見不得人?」趙之寒淡淡嘲弄。
「我沒有隱姓,也沒有埋名。」淺淺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會找來。」在決定出手幫硯彤時,就知道了。
「該回去了吧?老頭快被你氣掛了!」
他挑眉回視。「那應該正合你意吧?」
「多謝你的友情贊助。」趙之寒扯唇,眸底溫度降至冰點。「不過這種事我想自己來,不需假他人之手。」
怨恨很深啊!在趙家,真的沒有一個人好過。
「需要這樣嗎?再怎麼說,你身上也流著他的血。」
趙之寒冷笑,撫向手臂曾經幾可見骨的傷痕。「所以你就知道,我多想毀掉自己。」
趙之航不作評論,看似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二嫂好嗎?」
趙之寒臉色一僵,又迅速掩飾。「你到底回不回去!」
「二哥死後,她一個那麼單純的女孩子,待在趙家的深宅大院,怕是只有任人欺凌的分。光是繼承的遺產,就夠她被生吞活剝了,你會加入嗎?」
「你不知道姓趙的都極度卑鄙無恥嗎?不夠冷血的,不是死了就是出走了。」說最後一句時,有意無意地瞄了他一眼。
「即使她懷了你的孩子?」
寒漠的面容被擊出一絲裂縫。「趙、之、航!」
「你不是說,姓趙的都極度卑鄙無恥嗎?」無視他迫人的寒瞳瞪視,趙之航笑意淺淺。「我會回去的,在確定關硯彤沒事了之後。」
「那個姓關的女人,對你很重要?」重要到讓他不惜拿這樁齷齪的家族醜聞來威脅他?
「如你所見。」眼角餘光瞥見熟悉的車身駛入視線。「你該走了,寒。」
「你不愧姓趙!」該狠的時候,絕不含糊。
趙之寒前腳一走,關硯彤隨後便將車駛近。她搖下車窗,視線由那道走遠的身影拉回。「你有朋友?」
「沒,問路的。」他隨口打發,將話題帶開。「妳今天比較早。」
那道身影很熟悉,他沒說實話……
關硯彤扯開笑,催眠自己那是問路的。對,就是這樣,她什麼都不知道……
一進家門,她就撲抱上去,迫不及待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他聽著她興奮的語調,盯住懷中嬌軀。「妳很開心?」
「當然啊!」這樣一來,公司的狀況不但穩定下來,盈餘還會遠超過去年呢!
賺多少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她又養得起他,可以大大方方地獨佔他,下讓他走……
她沒事了……「這樣就好。」他喃喃說道。
察覺他的異樣,她仰首。「航,你怎麼了?」
「沒,妳開心就好。」
幾日後,是趙氏的競標日。出門前,趙之航看穿她的緊張,上前抱了抱她,輕道:「放輕鬆。沒事的。」
感受到他暖暖的溫度、堅定的擁抱力道,她安下惶然的心,有信心迎接任何的挑戰了。
反握住他的手,她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開口:「如果能夠順利取得代理權,回來之後,我有話要告訴你。」
光柔暖。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的,對不對?」指掌依戀地,與他交握。
他笑歎,迎視她眸底濃濃的情感訊息。「知道。」
「那,你會等我吧?」
「會,我會等妳。」
她安心了,帶著從容與自信,迎向今天的挑戰。然後,她要告訴他,心中深沉堆棧的愛戀秘密,爭取關於永恆的可能……
那將會是個不一樣的開始,他與她,全新的人生。
是的,她成功了,成功地爭取到合約,也爭取到向他開口要求未來的機會……
她興奮地告訴他,今天她要下廚。
第一次做飯給他吃,她摩拳擦掌,準備一顯身手,以行動無聲暗示,除了女強人之外,她也想試試當個居家的小女人,為心愛的男人準備三餐。
她打算在用餐時,讓他一口口吃著她的愛心,覺得她也有當賢妻良母的天分時,輕輕說出埋藏在心中的那句話……那句千百年來,戀人們總說不膩的一句話。
「沒有太白粉了,航。你去買。」她努力切肉絲,頭也沒回地交代。
一開始,趙之航不放心地在旁邊看著,怕火災、怕血腥場面,手中還拿著電話在一旁待命,隨時可以撥一一九……
不過看她忙得樂在其中,初步預估應該沒什麼問題,他這才放心地拿了鑰匙出門,執行跑腿任務。
經過管理室,和那個當年號稱「艋舺第一癡情奇男子」的管理伯伯打招呼時,不忘往上指了指,交代幾句:「我家硯彤在煮菜,在我買太白粉的期間,如果情況不對,麻煩幫我撥個一一九,謝謝。」
管理伯伯大笑,拍拍胸坎向他保證沒問題。
走出大樓沒幾步,他頓住。
就說那根燈柱和他八字對沖,讓他運氣變衰,好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原諒我無法說很高興見到你。」他面無表情地走上前。
「彼此彼此。」趙之寒丟下抽了一半的煙往地下踩。「該回朝了吧,太子爺?」他的任性出走,已經搞得趙氏企業翻過一遍了,他應該比誰都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永遠逃避下去的,總要回去面對。
是沒有任何拖延的理由了……他深深歎了口氣。「走吧!」
趙之寒眼角輕瞥某個方位。「不向她說聲再見?」
順著他的視線移向大樓的某個定點,趙之航低低響應:「不了。」
能說什麼呢?面對她,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的,這樣,反而最好。無聲勝有聲。
他們的心靈曾經交會過,真實地在胸口悸動,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他想她會懂的……
他心愛的,彤。
回到家,又是滿室的黑暗。
關硯彤失落地歎息!
她想念那盞暈黃的燈光、想念在燈光下沉靜等候的身影、想念一屋子的飯菜飄香……
已經半個月了,他,還是沒有回來,這包太白粉,買得可真久啊!
打開燈,抱起被她養得白白胖胖的祈兒,臉頰揉蹭了會兒,讓祈兒代替他,給她暖暖親吻。
「他沒有把你帶走,所以,他一定會再回來的,對不對?」這些天,她不斷用這句話說服自己,才能熬過濃濃的思念。
伸手撫向桌上的資料袋,在他離開之後,她心裡便已經有底了。
她苦苦一笑。
他沒有騙她,他是姓趙,也確實名航,只不過不叫趙航,而是「趙之航」,趙氏企業舉足輕重的前任總經理!
難怪啊,難怪他才幹超群,氣度雍容……
趙之航,現年三十二歲,二十八歲娶妻,三十歲喪偶,此事還曾在各大報佔了不小的篇幅報導,只是他行事低調,極少出現社交場合,媒體所能提供的,也只是模糊不清的側影。
據說,愛妻因意外流產,造成血崩辭世後,他大受打擊,在事業與成就正如日中天的當口突然消失,獨自療傷止痛。
趙氏內部結構很複雜,嫡出的趙之航地位自然超群,再加上自身的能力足以服眾,一直被視為最具資格的繼承人,這些年來也因為他的存在,牽制著趙氏親族。
他的出走,令趙氏企業內部生態失衡,暗鬥不斷,各懷心計的眾人,不論於公於私都不可能放他一走了之……
這些,是外界所看到的,Joanna能給她這些,但,卻沒有辦法給她,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豪門深宅的內鬥太沉重,她不想、也不願知道,她只想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聽她說那句來不及出口的真心話?
可是——他還回得來嗎?
昨天還溫存相依,兩顆心近得幾乎合而為一。今天突然間隔了千山萬水,困難重重,她要求的永遠,成了永遠不會實現的奢求……
屋中每一個角落,都還有他存在的影子,他用過的每一樣東西、床頭放零錢的玻璃罐、為他準備的冬衣……
凝眶的水珠掉了下來,一顆,又一顆,訴說著她未能出口的話語:我愛你、我想你、我等你……
打開衣櫃下層,為數可觀的零錢超出她的預期,近幾個月累積速度更是倍增,初步估計,這些零錢加總起來得以萬來計。
他還沒告訴她,為什麼要留這麼多零錢啊……
一顆滴落的淚水,掉在擱放零錢袋旁的日記本上。
他一直沒有將這本日記還給她,沒想到他是收在這兒了。
想到他專注細讀的模樣,她翻開第一頁,試著想像他在閱讀時的心情,想瞭解由他眼中看到的,是怎樣的她……
一頁、一頁地讀,只是她大學時代,隨筆的記錄。她沒什麼耐性,體內缺乏感性因子,日記只用了半本。她快速跳頁,翻到最後幾筆時,不屬於她的陌生筆跡闖入眼底,她胸口一緊,屏息往下看——
彤:
我不曉得妳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裡頭的內容,也許妳一輩子都不會看到,但我還定想寫,寫些我這輩子都不打算親口告訴妳的事。很抱歉我只想得到這種方式,並非刻意瞞妳,而走我實在做不到當面向妳剖白自己,舉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記憶。
好了,就從今天開始吧,一天寫一點,慢慢告訴妳所有妳想知道,關於我的一切。
該從哪裡說起呢?我看,就從妳那筆調查資料的內容開始好了。
我不否認,上頭的內容屬實。近兩年來,我試圖放逐自己,而上頭記載的,就是我在遇見妳之前的放逐記錄。
那個自殺的女子,叫溫靜,我和她的關係,就跟最初與妳的關係一般。她和妳很像,外表堅強、內心孤獨脆弱,一個會讓人打心底憐惜的女人。她談了很多次戀愛,但總是遇人不淑,被騙財騙色,對男人幾乎失去信心。我在人生最低潮時遇上她,兩個心靈受傷的人相互依存、相互慰藉,我的好廚藝,就是她教的。
但是這樣的平靜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天妳在百貨公司外頭看到的女孩,也就是溫靜的妹妹,我不清楚她為什麼會愛上我,甚至認定我非得屬於她。我從沒給過她任何曖昧錯覺或暗示,這點請妳務必相信,我和妳在一起時,也不曾招惹過其它人,不是嗎?
我不想重複她用了多無恥的手段,總之,溫靜受不了外界看我們的異樣眼光,以及家庭內部的雙重壓力,一時情緒極端下,輕生了。
我有一種——是我間接殺了她的感覺,如果妳問我對她有什麼,一開始是同情與憐惜,兩個受傷的人互相舔舐傷口,而後來,則是愧疚。
再來,是那個黑道大哥的女人。不管妳信不信,我和她沒有性行為,她只是一個被暴力虐待的可憐女子,總是在傷痕纍纍時來找我,她要的,只是一點溫柔,讓她覺得自己也是能夠被憐惜的。
她收留我,而我給了她一個能夠盡情流淚的胸膛、溫柔的親吻,以及擁抱,就這些,再也沒別的了。
一直到我們的事被發現,而她流產,住院。
這件事,大概也讓她下了某程度的決心。我是在那時離開的,她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去脫離那個男人,也學會自己珍惜自己,再也不需要我了。
至於台商的老婆,更只是單純的談心對像而已。她的丈夫在大陸包二奶,她一年到頭見不到丈夫三次面,她在無盡的等待中絕望而寂寞,於是我陪伴。
後來,她離婚,我介紹她一個不錯的律師,向她的丈夫敲了一大筆的贍養費,她開始她的新生活,而我繼續放逐——
看到這裡,解開了某部分的結,卻讓她陷進更深的疑雲中。
由世俗的眼光看來,他與被包養沒太大的差別,然而事實上,一直都是他竭盡所能地在付出。以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來講,他對那些女人……好得不像話!
回想起相遇以來,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百般憐寵,甚至替她尋找初戀情人,圓那道殘缺的夢想。他說,他要她幸福……
她不懂,他這麼做,為的是什麼?
一個人再善良也有限度,總該還有什麼原因的,即使是極細微的關聯……
她翻過下一頁。
我聰明的彤,什麼都瞞不過妳。
我猜得到妳現在在想什麼,所以今天,我打算談談關於「放逐」的問題。
妳一定會疑惑,為什麼我的對象全都是有錢又芳心寂寞的女子?我既不騙財又不騙色,圖的是什麼?
我想,那是一種補償心理吧!
第一次真正對女人動心,是在二十七歲那年。交往一年,她成了我的妻。
我對她的感覺,一如妳對高馭,初戀很美,那種感覺,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她很美,溫柔中帶著小女人的純真甜美,我第一眼便決定就是她了!
只是,我沒想到,短短兩年的婚姻生活,會磨光她所有的生命力……
妳應該多少也猜到我的來歷了,在眾人欣羨的億萬身家背後,你們所看不到的,是豪門內苑的勾心鬥角。那些晦暗面,我並不想讓妳知道太多,那只會讓妳晚餐消化不良而已;我只能說,我父親有過很多女人,但對配偶欄土的那名女子,總有幾分尊重。當初趙氏尚無如此規模時,是妻子的全力資助,才有今日局面;也許那些錢在如今的趙氏企業看來並不算什麼,卻是趙氏最初的根基。
而,那位賢妻,正巧是我的母親。她一共生了兩個兒子,一個是我二哥,一個就是我,其餘全是私生子。
母親在懷二哥時,身體狀況並不好,再加上早產,二哥一出生便體弱多病,關於家業,無心、也無力去管,於走這個重擔落在我身上,我完全不需做什麼,便形成在趙氏親族中超然的地位。
在這種情況下,家世平凡單純的瓊儀嫁進來,適應不良是必然的。妳一定無法想像,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的日子。
但是我說了,我身上背負著數萬人的生計,這擔子沉得我連喘息空間都沒有,實在分不出更多的心力來關心她。在我極度的忽視之下,妻子日漸沉默,恬靜的笑容一日日沉寂,脾氣一日日暴躁、神經質,她變得……連我都快不認識了,那並不是我所熟悉愛戀那個溫柔婉約、善解人意的女子。
她抗議我的忽視,我氣她的不體諒,我們吵過很多次,最後一次,她甚至以離婚要脅。我並沒有理會,因為隔天要趕飛機出國,實在沒多餘的精神應付她的情緒化。我沒有想到,那會是我們夫妻最後一次的談話……
接下來,一片空白。
看得出來,他在寫這一段時,情緒波動非常地大,大到無法再接續。
意識到接下來的內容太震撼,她揪緊了心,好半天才凝聚足夠的心理準備,翻到下一頁。
再一次見到她,是在醫院,我接到通知,趕了最快的一班飛機回來,她已經斷氣了。
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流產,造成血崩。媒體是如此報導的。
而我會離家,是因為夫妻情深,無法原諒自己沒見到妻子最後一面,傷心自責。這也是外界的認知。
然而,事實是什麼?她為什麼會流產?妳想知道嗎?
醫生告訴我,是由於性行為過當!
什麼叫性行為過當,需要我再解釋得更清楚嗎?我不清楚她到底玩了3P、4P、還是5P,總之,她身上的傷是來自於……對不起,醫生的用詞我實在講不出口!妳無法體會那種心痛,不只是妻子的背叛,而是她企圖傷害自己的身體來報復我的那種決絕!
我不敢去想,那是多激烈荒唐的性愛遊戲,會造成那樣的傷害,甚至於……流掉了才一個月、連她都不清楚父親是誰的孩子!
多諷刺?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算奢侈,早記不得多久沒碰她了,她卻是死於性行為過當……
這種事,身為一個男人,實在沒有辦法對第三者說出口,即使是親密如妳,愛戀……如妳。
一陣霧氣模糊了視線,她無法想像,他當時是承受了多深的傷痛……
但是,他卻願意將這道最難堪的瘡疤揭露在她面前,一句「愛戀如妳」,引出她更多的淚水。
不否認,最初我多少有些怨懟。她的做法,完全沒有為我,以及我們之間的婚姻留一絲餘地,我不明白,我傷她有那麼深嗎?
我覺得自己好失敗!那樣的挫敗與無力感,使我無法再面對任何熟識的環境、熟識的人與物,遊走在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之間。有一部分是麻痺與自我放逐,也有一部分,或許只是想瞭解那些寂寞的女人到底在想什麼?花錢買男人的心態又是什麼,藉以理解,我已經來不及理解的妻子……
一直到後來,我開始能夠明白,她為什麼必須靠著肉體的沉淪,以及一次次荒唐的性愛遊戲來宣洩情緒,她的孤獨、她的寂寞、她的委屈、她嫁入豪門深宅的壓力……太多太多,我當時都沒能體會,那是給了再多金錢補償、物質享受都無法填滿的心靈黑洞,到最後,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麻痺自己……
我虧欠她太多,卻已經沒有機會彌補了,所以我變相地,將來不及給她的關懷及溫柔,補償在妳們身上,只因為,妳們與她一般,有著同樣受困的寂寞眼神。
直到遇上妳——
妳想要的,我全力滿足,包括妳要的陪伴、妳要的、妳要的戀愛感覺,以及——妳要的高馭。
真的,彤,在做這些時,我不曾猶豫,當時我走真心想要妳快樂的,只是後來我才發現,心會隱隱地痛。
因為我知道,當我確定妳得到了妳要的快樂,我就該一如以往地由妳生命中退席,差別只是在於,以往不會揪心酸楚,以往不會牽牽唸唸、步伐沉重……
在解開妳送的那支表時,我的心定糾結的。
還記得我原來那支進水的表嗎?我說過:它常常進水,水退了就會繼續動。
那時妳問我在執著什麼?麻煩就換掉,留著只是負擔。
我當時就想告訴妳,有些東西,不是說換就能換,說放就能放下的,即使它沉重得讓我每一次呼吸都心口發痛——彤,那支表是瓊儀送的。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巧合,遇到妳之後的那一次,那支表再也沒動過了。真的該卸下那些沉重無用的東西了,對不對?
從今以後,我只戴妳送的表。
這次戴上後,我再也不會拿下來。
寫到這裡,已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了,我已經將自己赤裸裸地敞開在妳面前,全無保留了,如果這個糟糕的男人妳還肯要的話,那麼,請看完最後一句,也是我最想說的一句!
請妳……等我。
我無法給妳確切期限,但是,我將心留在這裡,無論如何,我會回來,所以離去時,我不說再見。
眼角殘淚未乾,看完最後一個句號,她綻開帶淚的美麗笑容。「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