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紫色的襯衫,黑色休閒正裝,被洗的絲絲飄柔的黑髮,因為失血而過於蒼白的臉頰,攏在一起平添幾分魅力,尤其是唇角那絲狠厲的笑容,讓很多人第一次看到李維時,都會有些微時間失神。
鮮血從迸裂傷口滲出,把淺紫色襯衫一角染成刺眼的深紫,李維瞇著眼睛看著對面的包廂,沒有回憶兩天前那次槍擊的具體畫面,而是在確認情報裡說的那名聯邦代表,是不是在包廂中。
當年的東林孤兒單身來到百慕大,用了幾年的時間培養出一批年輕的忠誠下屬,在地下世界裡也有了一些名氣,依然沒有資格坐進百慕大權力會場前排。
他的名氣來自於幫派的名稱以及怪癖:幫派叫孤兒幫,李維吸收的成員全部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這些孤兒的家人大部分死在百慕大連綿不斷的黑道仇殺之中。
這是被很多黑幫嘲笑的怪癖,百慕大雖然混亂,但真正一個家人都沒有的孤兒又有多數,李維如果堅持這種怪癖,孤兒幫永遠不可能壯大。
然而所有事情都在改變,被嘲笑了幾年時間的孤兒幫首領李維,今天當面嘲笑那位軍火走私巨頭季火,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可思議,覺得他在找死。
因為現在整個百慕大,包括那些最厲害的大人物在內,沒有任何人敢瞧不起他,都被這條本來藉藉無名卻驟然間顯得無比瘋狂狠戾的野狗嚇的膽顫心驚。
……
……
有資格坐在前排的大人物,都是百慕大最有勢力的霸主人物,比如那名叫做季火的軍火走私商,雖然他在笛卡爾面前像小狗一般搖尾謙卑,但當年僅憑他的名字便可以嚇哭波普星上所有的小孩兒。
季火這樣的人還有幾位,他們都是百慕大會議成員。
沒有前綴,會議就叫百慕大會議。
百慕大這片星域因為憲章規定限制於聯邦之外,做為一個特殊的人類聚居區域,這裡除了賭場毒品工廠妓院之外,依然需要學校需要醫生需要工人,依然需要秩序,然而有法律卻沒有法官,更沒有警察。
維持秩序,制定規則的組織就是百慕大會議。
直到某一年初春某月,某個肩若陡山的聯邦男人出現在百慕大,從那之後會議依然存在,百慕大制定規則,掌控秩序的人卻變成成了那位地下君王。
林半山當年以落魄流浪世家子的身份來到百慕大,沉默觀察準備了整整三年時間,然後在春風沉醉的某夜陡然發難,只用短短一個月便建立了新的秩序。
一個聯邦人成為百慕大最不可一世的黑道君王,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林半山做到了,並且理所當然地讓會議在內的所有反對勢力說不出話來,不敢說話。
半年前,百慕大的君王離開了百慕大,那些被他壓制多年的投降臣子們開始有了一些不一樣的心思。
以前林半山也曾經離開過,也曾經在聯邦停留很長時間,那時候百慕大會議裡的大人物們絕對不敢輕動,因為斯人雖去,威勢和力量依然存在。
但這次不一樣,林半山離開時帶走了韓楚,帶走了絕大部分的精銳下屬,卻沒有徵調回張小花坐鎮大本營。
君王帶著大部分部隊離開宮殿,臉色蒼白愛穿黑衣比魔鬼還可怕的韓楚走了,沉默冷厲卻殺人不眨眼的張小花沒有回來,僅僅這三條就足以令人動心,更何況他們非常清楚林半山把己方勢力抽調一空的原因。
要和聯邦政府對抗,縱使不動如半山也必須出盡全力雷霆大動,那就由不得百慕大的人們蠢蠢欲動。
沒有人看好林半山此番回聯邦的前景,與強大政權做對,縱使你再強大也沒有獲勝的可能,更多人堅定而愉悅的認為,林半山根本不可能活著回到百慕大。
更何況聯邦政府一直在暗中支援,百慕大是林半山的根基,是這位黑道君王敢於和聯邦做戰的底氣,如果把他在百慕大的根基鏟斷,深入聯邦內部的他們便成了沒有深根的大樹,沒有源頭的溪水,孱弱不堪。
這是非常清晰的局勢,聯邦政府與會議成員們兩面夾攻,那個令百慕大艱於呼吸多年的男人,就算真是一座不可攀援的大山,也必然會轟然倒塌。
一幅美好的畫卷,在隱忍多年的會議成員們面前展開,他們彷彿看到這片美麗的百慕大星域,在被外來者霸道佔據多年之後,終於回到了百慕大人的手懷中。
……
……
四十天前,一場血腥的戰爭在百慕大最重要的波普星上驟然爆發,這場戰爭發生在百慕大會議成員與林半山留守勢力之間,雖然和聯邦與帝國之間的宇宙戰爭相差無數等量級,遠不如那場戰爭般波瀾壯闊,可令星河燃燒,然而卻更為險惡直接暴力。
無數場街頭械鬥,密集的槍擊事件,恐怖的縱火案件,不間斷地發生在百慕大各個地方,鮮血縱橫。
剛開始的階段,會議取得了意想之中的勝利。
得到聯邦秘密支援的他們,連續擊潰林半山的留守部隊,用子彈與火焰囂張渲洩著被林半山、更主要是被韓楚壓制太久的怨恨,逐個街道佔據對方控制的區域,用強硬狠辣的手段奪走對方的線路。
就在百慕大會議即將攻入林半山大本營所在的加斯城時,李維以及他的幫派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會議成員不知道這個藉藉無名的小幫派首領,為什麼膽敢在大勢已定局面下出頭,情報中這個人與林半山之間沒有任何關聯,不過他們並不在意,在他們看來這條明顯發瘋了的野狗只不過是又一具屍體。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季火以及其他幾位議會成員發現自己沒有重視李維和他的幫派,是犯了大錯。
百慕大是一個用死亡說道理的混亂世界,誰最能殺人,誰最狠,誰就最有道理。
接來的那個月,李維用自己的表現向整個百慕大證明,他是最有道理的那個人,雖然他的幫派總共只有不到五百人,但他比誰都狠,他手下那批孤兒出身的成員,絕對比會議中那些被金錢女人養著的黑幫分子更狠!
孤兒幫接手韓楚留給他們的秘密槍械庫,數百名成員分散到加斯城的每個角落,守著每道街口,守著每寸土地,槍火連天,隨時有人死去,然而那些孤兒出身的傢伙們彷彿感受不到什麼叫恐懼,縱使腹部被彈片割開,他們依然怪叫著衝出去,瘋狂般摳動扳機,用密集的子彈把敵人射成馬蜂窩,然後才肯倒下。
無數場血腥的小規模戰鬥在城市邊緣爆發,李維和他的孤兒幫用最血腥直接的手段,回應敵人血腥直接的攻擊,很多人倒在血泊中,會議方面卻死了更多人。
死亡並不可怕,更可怕的是孤兒幫帶去死亡的方式。
三周前的某個夜晚,會議武裝分子成功攻入加斯城北郊某處莊園,當夜進行了血腥的清洗,第二天負責該處攻勢的會議某巨頭在自家莊園裡召開了慶功晚宴。
一名年輕侍者,端著餐盤將要靠近那位巨頭時,被警惕的保鏢攔了下來,侍者微微一笑,眉清目秀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嘲諷,他的身上沒有槍,只有一枚炸彈。
轟!
慶功晚宴變成了血腥戰場,炸彈直接將微笑侍者和那位會議巨頭變成灰燼,參加晚宴的四百餘名賓客死傷慘重,整顆波普星球,彷彿都聽到了恐怖的爆炸聲。
從那夜開始,百慕大會議巨頭以及所有黑幫首領,停止了全部外出活動,在武裝分子的保護下,像烏龜般緊張縮在自己的大本營裡。
他們不想自己的車隊被路邊的炸彈直接震到天上,他們不想自己的部隊被人亂槍打死,他們不想自己的莊園忽然變成一片廢墟,自己變成肉泥。
他們更不想穿著防彈衣去喝咖啡,卻被一個看上去還不到十五歲的瘦弱賣報男童忽然抽出菜刀追殺,被砍到渾身淌血,肉絲掛在屁股上一甩一甩,直到保鏢掏槍打死賣報男童後,依然丟臉的在大街上恐懼哭泣。
這些畫面都是這個月真實發生的故事,毫無疑問,李維和他的孤兒幫發起冷酷反擊的這些天,是當年林半山發動二月攻勢後,百慕大最血腥的一個月。
現在再也沒有人敢嘲笑原本不起眼的孤兒幫,再也沒有人敢嘲笑李維吸收成員的怪癖。
直到此時很多人才明白,父母死於黑道手中的孤兒們最痛恨的就是黑道分子,而沒有家人的他們對這個混亂世界無愛亦無牽掛,所以即便面對死亡也不畏懼!
百慕大會議巨頭們發起這場戰爭想要的是利益,死再多手下和同伴他們也不會感到畏懼,然而當他們遇到李維這條瘋狗,遇到那些不怕死的孤兒們,才發現自己的生命隨時隨時可能被結束,於是他們開始恐懼。
那些年輕人比韓楚更瘋癲冷血,比張小花更暴戾嗜殺,如果說到不擇手段,就算是林半山那位黑道君王,也絕對做不到他們那般徹底。
會議巨頭們撐不住了,雖然他們明知道李維的孤兒幫已經快要彈盡糧絕,也已經快要撐不住,但他們不敢再這樣讓戰爭持續下去,因為誰都不知道在孤兒幫全體陣亡之前,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誰。
就在這種局面下,兩天前百慕大會議最後嘗試了一次對李維的暗殺,在確認失敗之後,向對方提出談判。
這是開戰至今,雙方第一次坐在桌面上的談判,捉著一根細繩掛在深不見底懸崖兩邊的人們,沒有用多長時間,便決定用拳賽這種方式來決定相關利益歸屬權。
會議巨頭們同意選擇這種在笛卡爾先生看來簡單粗暴原始血腥甚至有些幼稚的方式,來決定如此重要的利益分配,其實非常無奈及羞辱。
因為他們是被李維和孤兒幫用更簡單粗暴原始血腥甚至有些幼稚的方式,硬生生逼上了談判桌。
離開的君王沒有給王國留下任何大殺器,在這種極端劣勢下,城牆上的孤軍取得這樣的局面,已經是勝利,這是李維的勝利,這是瘋狗的勝利,這是孤兒的勝利。
無論在東林還是在百慕大,或是帝國:無論他在賣報還是端茶遞水,或是研究機甲。
孤兒永遠不可戰勝。
……
……
要和聯邦作戰,林半山必須傾其全力,所以韓楚和張小花還有絕大多數精銳不可能留在百慕大上。
離開之前,下屬都在猜測他會把自己的基業交給誰去看管,因為下屬們知道聯邦會做些什麼,更知道那些被壓制多年的百慕大巨頭們一直在等待這種機會。
猜測的答案很多,甚至在一場極私密的場合中,韓楚望著林半山平靜的表情,忍不住問道是不是許樂已經到了百慕大,然後提醒說那塊石頭終究是帝國人。
不怪韓楚會猜成許樂,因為在這種風雨飄搖環境中,也只有這種絕世猛人才能保住林半山的基業。
誰都沒有想到,答案是個有些陌生的名字,李維。
林半山是百慕大的君王,李維只是個很不起眼的街頭幫派首領,更令人難以理解的是,除了三年半前孤兒幫初立時得罪了一名會議巨頭時,他說過一句話,雙方幾年間沒有往來,甚至沒有聯繫,更談不上感情。
然而林半山就這樣簡單甚至顯得有些草率地決定,把自己的大本營,半生血拼出來的基業,最重要的資源後方,毫無保留交給了那個叫李維的東林孤兒。
只要不到五個人知道林半山的安排,韓楚這一生都不曾質疑過林半山的決定,他無法理解也要服從,只是有些懷疑李維的能力,能不能守住這些家業。
「幾年前,許樂曾經請我照看過這個叫李維的人,事後我查了查,查到當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當時林半山的解釋非常簡單,而且有力。
「能和許樂做了這麼多年朋友,能讓從不求人的許樂寧肯欠鍾家一個大人情也要保下來的人,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