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像小石粒般的水珠狂暴的從黑雲中噴瀉而出,擊打在天地之間所有事物之上,將迦馬海岸上的黃沙轟擊出無數或深或淺看上去淒楚不堪的洞,水霧太騰茫茫一片,遮住了寧靜海灣往日柔美的容顏。
這裡是天京星南半球最著名的皇室避暑聖地,在這個暴風雨來襲的初夏日子裡,軍人和工作人員們都被迫停留在了室內,於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在海灣北向那道青山之後的山谷內,有一場激烈的戰鬥正在發生。
狂暴的陰晦暴雨,掩蓋了突如其來的清脆槍聲,那些奪目的槍火也顯得不那麼分明,只有不時倒下的身影和被雨水沖涮的血水,證明了戰鬥的殘酷。
一顆呼嘯的子彈自身邊擦過,許樂的眼眨毛卻沒有絲毫顫抖,他雙手持槍穩定地站在風雨中,快速而極富節奏感地摳動著扳機,每一顆子彈從槍管射出,穿越暴雨,便會擊中一名帝國軍人。
帽簷無法擋住傾盆而下的雨水,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快速淌下,對視線造成了一些干擾,讓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卻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射擊的精度。
他就這樣平靜地站立在風雨中,摳動著扳機,任由那些滾燙而精製的彈殼跳出,繞著手腕上方飛開,落在腳邊。
短暫的七秒鐘時間內,他開了十幾槍,公路上那些借助軍車作掩護的帝國軍人,有五個人倒在了他的槍下,那些紛裂的防彈玻璃和被射出火星的車廂板,能保護帝國車人的要害,卻沒有辦法保護他們露在外面的腳或手。
風雨之中的戰鬥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格外迅速,幾十秒後,被伏擊的帝國軍人全軍覆滅,三輛由皇家避暑聖地駛出來的後勤軍車沉默無助地停留在道路之上。
在山谷四周進行伏進的抵抗組織戰士們,穿著渾身濕透的無肩章舊式軍裝衝到了公路上,一部分人開始打掃戰場,而另一部分人則是圍著許樂,登上了這三輛軍車。
短暫急促的戰鬥中,有四名抵抗組織戰士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許樂坐在副駕駛位上,用衣袖胡亂擦拭掉臉上的雨水,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為了將他送離天京星,離開都城的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抵抗組織的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看的多了並不代表麻木,他只是把這種沉甸甸的感覺放在了內心的最深處。
「許樂上校,如果聯邦軍隊裡的人都有像你這麼好的槍法,我看這場仗……我們真的沒辦法打下去。」
在都城郊區與眾人匯合的黑幫首領木恩先生,望著前排聯邦年輕人濕漉漉的髮鬢,想到先前雨中那令人敬畏的射擊畫面,不由感慨說道。
許樂低著頭,認真地檢查手中的槍械彈藥,回答道:「至少,我們現在是盟友,您不用擔心這些,對吧?」
木恩聳聳肩,沒有再說什麼,有些頭痛地看著身上那件已經被雨水淋的不像樣子的囊皮大衣,低沉地罵了幾句什麼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齊大兵,此時已經檢查完了槍械,點燃了一根香煙,猶豫片刻後,給前面的許樂和身邊的木恩也發了兩枝。
木恩的手下都是修理廠裡的熟練技工,花了很短的時間,便將這三輛軍車的外表收拾到接近完好,於是三輛被迫停下的軍車,重新開始上路。
狂暴的風雨擊打著擋風玻璃,車裡的人們說話需要把音量提的更大一些,大概是一路逃亡對人們生理心理上造成的損耗太大,大家都覺得有些累,不想與大自然的怒吼做對抗,再也沒有人說話。
一路沉默,只有刺鼻的煙霧瀰漫於車廂之內,偶爾順著車窗的間隙飄散出去,瞬間便被窗外的狂風暴雨抽打的一乾二淨,不留痕跡。
怎樣才能離開天京星?許樂並不知道帝國地下抵抗組織的計釗,身為一個聯邦人,他一路保持著沉默,跟著這些戰士們周折向南。
在逃亡的過程中,他驚訝地發現,即便遭受了帝國皇室血腥的強力鎮丅壓,抵抗組織在顆星球上依然保存著很強的力量,無論他們走到哪個城市,哪片山野,總能看到一些衣衫襤僂的游擊隊員前來接應,或是忽然發現一家咖啡館的老闆伸出溫暖的雙手。
而且有一件事情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路都在戰鬥奔波,可是按道理應該正在瘋狂追殺自己的帝國軍隊,卻沒有掌握住自己這一行人的行蹤。
半夜,三輛軍車駛入了一處戒備森嚴的後勤基地,許樂壓低了帽簷,看著齊大兵滿臉冷漠與駐守官兵打著交道,看著那些搶過來的電子通關碼,眉頭微微皺起。
在夜雨的陪伴下,眾人沉默地走入後勤基地南向的地下軍械庫,幾名表情嚴肅的帝國軍官這直向他們走來,與齊大兵木恩依次握手,低手(聲)說了幾句凌晨發射之類的話。
直至此時,許樂才大致明白了抵抗組織的計刮,下意識裡抬頭望向天空,目光穿越厚厚的水泥層,似乎看到了一艘後勤飛船,此時已經架到了火箭上,於風雨之中等待發射。
「為了送你離開,都城貧民區裡已經死了很多人。這一路上你親眼看到我們死了多少人。而你沒有看到的是,為了掩護我們這一行人的真正目的地,這些天天京星各郡各市,都進行了起義暴丅動。」
聽到齊大兵冷漠而極富壓力的話語,許樂終於明白了那個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為了吸引帝國軍部和皇家情報署的目光,掩護自己離開天京星,抵抗組織選擇在最不合適的時間點,把暴丅動的火苗燃燒到了各處……
剛剛遭受了殘酷的打擊,抵抗組織現在最需要的本應是休養生息,潛入地下,然而他們為了送許樂離開,卻做出了相反的選擇,哪怕再愚蠢的人都能想到,抵抗組織將為此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許樂沉默無語,下意識裡從軍裝上衣口袋裡摸出香煙,卻發現裡面的捲煙早已經被雨水泡爛了。
齊大兵遞給他一根香煙,取出打火機卻沒有馬上點燃,低聲說道:「我不是很瞭解你和我老師之間的真正關係,我也並不相信你們聯邦人的道德操守,但既然沃斯領袖選擇子你,那麼我們就會把這件事情做下去。」
「記住。」這名最有可能成為抵抗組織下一任領袖的帝國男人,望著許樂的眼睛,啪的一聲打燃火苗,認真說道:「成千上萬的人因為你死去,而你將來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便有可能讓他們的死變得毫無價值。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們這些人沒有辦法去讓你補償什麼,但你一定要記住,那成千上萬條冤魂會一直飄在你的腦袋後面。」
許樂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取下煙卷時,過濾嘴粘下了一抹帶血的唇邊,痛的他微微蹙眉,沉默半晌後,輕輕抿了抿唇,沒有做出任何。頭上的承諾,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這一路觀察,我覺得你還是值得信任的。」齊大兵對許樂的表現似乎很滿意,停頓片刻後取出一塊芯片,交到許樂的手中,「這是先生送給你們聯邦人的禮物。」
「是什麼?」許樂問道。
「應該是和你們聯邦內部有關的一份情報。」齊大兵說道:「先生說,你也許會用,也許會把它扔掉,但這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許樂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望著對方說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們幫忙,聯邦那邊肯定以為我早就死了,我一直擔心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會因為這個以為發生,所以請你們通過自己的渠道,告訴那邊的部隊,就說我還活著。」
「什麼亂七八槽的事情?」齊大兵嘲弄說道:「因為誤會,寡婦改嫁?」
「我還沒結婚。」許樂苦笑著回答道:「不過如果那些姑娘們以為我死了就胡亂嫁了人,真會讓人鬱悶的吐出血來。」
齊大兵愣了愣,然後兩個人互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迴盪在空曠的地下軍械庫中,像雪殊一般滾動的越來越響亮,將那些隱約可聞的風雨聲全部掩蓋。
數小時後黑暗的凌晨,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引擎噴射聲,搭乘著前線急需軍械的軍用運輸飛船,乘騎在火箭之上,離開天京星一處無名的後勤裝備基地,向著黑暗的宇宙飛去。
引擎底部高溫噴射的火焰將漫天的雨水燒燭的嗤嗤嗚鳴作響,發射基地四擊一片微燙的白霧蒸騰。幽靜的青山之間,齊大兵看著那道夜空中醒目的光線,想著上面那個聯邦年輕人,沉默很長時間後搖了搖頭,咳嗽了數聲,帶領著手下的抵抗戰士們沉默地走入風雨中,走入黑暗中。
而此時一艘大型帝國運輸艦已經脫離了本星系的引力控制,穿越了兩處小型扭率空洞,向著浩翰無垠的宇宙邊界進發。無形的微粒擊打在運輸艦的舷窗上,泛著奇異的血紅光芒,將窗上懷草詩那張普通的臉頰映的格外漠然。
她負手肅然站在舷窗之前,身後是無數台沉重高大的狼牙機甲,這是帝國運往前線的第二批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