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聯邦諺語,人有名字,書有影子。
許樂這個名字很尋常,他身後那抹斜斜的影子也並不如何肅殺刺人,然而場間這些紈褲軍人聽到這兩個字,看到隨墨鏡依指尖而走露出的那張平凡無奇的面龐,瞬時間內感覺到一股生冽到了極點的氣息籠罩了軍營四周,壓向自己慣常驕傲矜持的心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許樂已經是聯邦裡的大名人。民眾們不知道他曾經殺過多少(人),做過多少大事,國防部文宣處和新聞媒體配合,卻借助與國民少女那椿緋聞,將他放到了聚光燈與放大鏡之前,這個名字如今從薄唇裡噴吐而出,再也難以輕飄飄地落下,一旦降至堅硬的地面,一定會鏗鏘有力地砸出幾個大坑。
場間的紈褲軍人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個相貌普通的傢伙,如此年輕便已經是聯邦的中校,終於明白為什麼在自己這些人的優越感與家世背景之前,他依然能如此平靜狠厲,甚至比他們縱情去設想的還要更狠一些。
因為他是許樂,他是軍神李匹夫和帕布爾總統青眼有加的年輕天才,聯邦軍方重點培養的目標人物。無論是比拚背景靠山還是心智實力手段,這位戴著墨鏡的聯邦中校,至少在這個孤立遠離繁華的軍營中,擁有壓倒一切的優勢。
錫朋和他身邊最親近的幾個公子哥,不是那些有個幾億資產的父親,便開幾輛跑車吹幾聲口哨,在各個州府裡橫行無忌的紈褲,而(是)真正處於首都星圈頂層***的真正公子哥,所以他們恰好知道一些關於許樂這個名字的內幕。
所以他們的反應比其他的人更為強烈。
右肩鮮血如注的錫朋眼眸裡驟現驚恐,被這個名字震撼地以一種毅然決然的方式轟然向後倒去,帶著那幫臉色瞬間慘白的朋黨傾覆的異常迅速,慘不忍睹地摔倒地上,亂成一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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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都星圈那個華美精緻的上層***裡,年老沉(陳)腐或中年頗具城府的權貴們,對於許樂這個突兀崛起的任務有過一個公認的感慨評價:這是一個冷靜的瘋子。
他曾經拿著太平斧砸了果殼研究所,然後又悄無聲息地幫果殼機動整了台MX,把聯邦科學院那位老人拉落凡塵,狠狠扇了幾個猩紅的耳光,最後這個年輕人卻出乎所有人意料,捨了莫愁後山的如畫江山,離開那位令人尊敬的夫人繪就的如花繁途,悄無聲息遠赴S2,穿著運動衣,提著一袋子槍そ械,闖入某幢大樓,殺了那位令無數人頭痛忌憚的議員……
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看來,許樂的性情沉穩開朗,然而卻做出了這麼多在他們所習慣的規矩開來瘋狂的行逕,尤其是最後的捨棄與殺伐——說明此人並不是靠著一時的情緒亢奮來支撐自己的冷血手段,而是經過認真縝密的思考後,依然狠狠地一頭向著某處鐵壁上撞去,不在乎自己會頭破血流,卻也要將鐵壁撞開一道口子,或者只留下些許血痕,他也在所不惜。
這種人很可怕,一個冷靜的瘋子,比費城李家那個小瘋子更可怕。李瘋子即便敢衝進議會山大打出手,也絕對不敢做出這些事情。
基於那個***裡對此人的評價,和傳說中某位議員的死,躺在地上的錫朋,看著面前這個表情平靜誠懇的軍官,不禁感到渾身發冷。
縱使對方在陽光下笑出花來,靜若水去,他彷彿依然能嗅著血腥味道,看見那惡魔的角。
麥德林被許樂和施清海二人聯手殺死一事,是聯邦最大的秘密之一。然而正如喬治卡林曾經嘲諷指出的聯邦信息不平等,所謂秘密,本來就是上層那個***獨享的果實所以錫朋知道,他身邊這些州長或議員的公子也知道。
錫朋的大伯是資深聯邦議員,如今的副議長錫安,與那位死在許樂手中的麥德林議員比起來,因為經營日久的關係,或許隱藏的實力人脈更為深遠寬廣一些,但在表面上總是不及麥德林曾經擁有過的風騷。
要知道那時候的麥德林雖然已經退出了總統大選,但並不是如今人神共憤的壞人,依然備受民眾支持,聯邦政そ府和政治圈,甚至是七大家這樣恐怖存在也必須做出某種妥協,而面前這個傢伙,就這樣毫無道理,蠻橫無比地將他殺了。
許樂連當時的麥德林都敢殺,更何況自己只是大伯的侄子。錫朋臉色慘白,眼神遊離,卻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右肩處那道鋒利傷口透出的痛楚,愈發相信如果自己再繼續反抗,只怕那個秀氣像娘們一樣的男人真會一刀捅死自己……
只是兩秒鐘的沉默,錫朋緊緊抿著嘴唇,困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許樂敬了一個軍禮,然後轉身向操場走去。
因家世背景權勢金錢而強大的心智,在最簡單直接的血及死亡的陰影前,瞬間崩塌碎裂,至少在這片軍營中,他必須忍著,拖著時間,等待自己家人的回應。
許樂低頭看表,計算著時間。
那些紈褲軍人臉色慘白,紛紛轉身向操場上跑去。
許樂抬起頭來,重新戴上墨鏡,對身後說了幾句,第七小組優秀的戰地醫療師侯顯東馬上反應了過來,趕到了操場上,將錫朋拉到了陰涼處,開始替他治療肩上的傷勢。
白玉蘭的那一刀捅的並不深,只是傷口有些長,血流的有些多,看上去有些恐怖。
他們是果殼公司的僱傭軍,似乎不用擔心軍紀或軍事法庭的存在,然而無論許樂再怎麼沉默冷厲,也不可能僅僅因為下屬不去訓練便將對方捅死,然而奇妙的是,很多人似乎都認為許樂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恐怖人物。
向操場上跑去的紈褲軍人最後是從象徵,許樂喊住了他,沉默片刻後說道:「不要給老校長丟臉。」
從象徵臉上青一塊紅一塊,他的父親是梨花大學校長從不知,在家中經常聽到老父講述面前這個小門房的傳奇故事。
……
……
許樂沒有在軍營中受過專業的訓練,他沒有跑過負重訓練,只是跟著白玉蘭學習了一段時間的槍そ械知識和標準機甲操作,而那些戰術手冊更只是他的業餘讀物,所以這整整一百多名下屬的訓練,自然不可能由他來負責,事實上他也不懂這些。
確認將這些老爺兵的氣息徹底壓熄之後,他便戴著墨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開始通過軍事通信系統,與遠在港都的商秋,進行頻繁的技術郵件探討。
最近這段時間,果殼工程部開始嘗試研究那位程豐實先生提出的渦輪加壓創意,正處於一種亢奮與焦躁的狀態中,工程部很想念他,他也很想念當年那種氛圍。
訓練由白玉蘭全權負責,蘭曉龍進行輔助。那些軍事素質極差的老爺兵,在操場上接受著慘不忍睹的加強訓練,熊臨泉拿著一根帶刺的皮靴(鞭?)咆哮嘶吼著,逼迫著那些人的速度越來越快,只要有慢了或是癱倒了,便是幾鞭破風而去,留下幾抹血光艷痕。
好在國防部對七組的後勤支援極為慷慨甚至奢侈,侯顯東醫師官熟練而又興奮地操作著那些醫療艙,給那些因脫力而昏迷的老爺兵們注射著各式藥物,絕對能夠保證這些公子哥不會留下什麼身體上的傷害。
治好了?繼續去練去,正所謂死練活練像條狗,被人罵了也不能汪汪叫,這便是十七師老爺兵們在西林第一天的慘淡人生。
而在操場的另一邊,顏丙燕和柳青松一干健美先生或紀錄保持者們,正在烈日的曝曬下進行軍姿和隊列訓練,長時間的僵立不動讓他們變成了木頭人(此乃間客吧一打手也),然後又被毒辣的陽光曬成了一具具乾屍,皮膚開始綻裂,飄起。
「你知道所謂測繪任務,就是替憲そ章局潛入敵占區進行芯片安置。離出發只有十天時間。我承認你的訓練水平很殘酷,但只有十天時間,難道你能替許樂打造出來一隻真正能夠戰鬥的部隊?」
在營房邊緣的陰影中,蘭曉龍解開領口,望著操場上被そ操練的如喪家犬般的士兵們,皺眉說道。
「老闆只是想讓他們在戰場上少死幾個,至少逃的時候要能夠跟得上七組的速度。」
白玉蘭吸了一口香煙,輕聲細語回答道。
「你為什麼要捅那一刀?那個傢伙可是錫安副議長的新侄子。」蘭曉龍望著操場,憂慮說道:「你應該很清楚師裡這些老爺兵的背景。許樂有軍神背景,有總統的欣賞照看,想必不用怕什麼。但你只是一個比較厲害的臭大兵……這些大人物要碾碎你,只需要動一下小指頭。」
白玉蘭吸了一口煙,知道蘭曉龍說的是真話,國防部都不敢亂動這些老爺兵,這些傢伙此時雖然被壓制了下去,但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但他沉默不語。
蘭曉龍沉默片刻,轉過頭盯著黑色髮絲間那對細長的眼眸,異常認真說道:「你一直堅持叫他老闆,難道說你真打算把命賣給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