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章局地下那台聯邦中央電腦的數據備份,加上果殼先便計算出來的引擎內壁射線狀裂痕分佈,除非果殼工程部能夠未卜先知,不然除了科學院抄襲果殼數據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那台遠在舊月的紫海機甲殘破引擎,打不打開已經不重要了,至少對於科學院方面是如此,引擎上的灼流痕跡如果真的與商秋拿出來的那幅圖完全一樣,這種事後的調查,更是他們不能承受的羞辱。
當果殼工程部那個年輕的女工程師,說到了這一點的時候,林遠湖院長就知道再想隱瞞事實,已經變得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有些疲憊地站了起來,與對方說了幾句話,間接地承認了科學院抄襲了沈裕林教授的核心數據。
老院長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他瞇著那雙有些渾濁的雙眼,看著台上那名女工程師,臉上的老人斑顯得格外清晰。在這一刻,他望著年輕的她,卻想到了公墓下面的沈裕林,想到了舊月上裕林兄的那個關門弟子,那個叫許樂的傢伙。
前一段時間,林遠湖去銀河公墓看過沈老教授的墓地,他們兩個人畢竟曾經是相交莫逆的好友,雖然在漫長的人生中,因為某人的卑劣而分道前行……
林遠湖院長向著四周微微鞠躬,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當年需要完善戰艦多引擎系統的設計,需要科學院的資源,需要一個進身之階,所以暗中複製並延展了沈裕林教授的系列設計,才有了這幾十年的光彩與地位。
數十年過去,沈裕林已經死了,當年的學術風波早已在他的壓制下無人敢提,他還習慣性地按照那種方式工作生活,結果卻在機甲研製上,遭受了人生最沉重的一次打擊。
「那個喜歡抽煙的傢伙,會不會正在墓園裡看自己的笑話?」蒼老衰弱的林院長在心裡這般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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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指揮大廳一片死般地安靜。此時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因為商秋所揭露地事情真相。實在是太過令人震驚。
看台上那些聯邦地大人物們紛紛向總統閣下望去。卻見到了席格總統一張陰沉無比地臉。
商秋望著看台上瘦削地林院長。心中生出了無數複雜地情緒。她竟有些不忍再看這個佝僂著身子地老人一眼。雖然她很清楚。許樂交待給她地事情。是要尋求一個公道。科學院和林院長理應得到身敗名裂地下場。可是她還是沉默地低下頭去。開始整理那些數據證據。
林遠湖當年領導聯邦科學界研製成功52機甲。並且完善了戰艦多引擎地設計。再由聯邦裡地機動公司生產出來。建立了不朽地功勳。以他這些年來在聯邦裡地地位。所取得地豐碩成果。如果就這樣從科學院地院長位置下退下來。已經足夠令他獲得終生地尊敬。
然而人心總是不足地。就像利修竹曾經感歎過地那般。林遠湖此生最過不去地關卡便是「名」之一字。這位學術領袖臨退之前。還想在革命性地新機甲上刻下自己地名字。為獲得星雲終生成就獎再壓上一塊重重地籌碼。結果卻敗在了此事之上。
商秋是首都大學地學生。但曾經在第一軍事學院旁聽過林院長地大課。林遠湖對戰艦多引擎系統地完美闡釋。對她地影響很大。之所以她能在果殼工程部前輩們地研究基礎上。最終完成了雙引擎地設計。可以說和林院長地研究成果。有很大地關係。
今天當著眾人面前,她指控林遠湖抄襲,在她低頭收拾的一刻,不禁想起了四年前的一個場景。
那一年,聯邦科學院院長林遠湖,難得地訪問果殼機動公司太空本部,對設計人員們發表演講,並且答應在演講結束之後答覆詢問。商秋當時已經進入果殼工程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臨時請假前去參加這個難得的地。
然而在演講結束之後,太空本部的會場上一片沉默,林遠湖在講台上站了很久,依然沒有人發問。當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院長微笑著離開之後,果殼太空本部的人事主管不解地詢問工程人員:「這麼難得的機會,你們為什麼不舉手發問?」
在一陣沉默之後,一位工程師感歎著回答道:「要你對造物主發問,你敢嗎?」
當時的商秋,對聯邦學術界這位老人,也抱著如此的看法。然而今天,她卻親手將對方打下了神壇。她沉默地抱著資料走下了講台,沒有理會緊鎖雙眉的何塞先生,也沒有與身旁的工作夥伴們說話,直接坐到了座位上。
指揮大廳裡一片沉默,只是這種沉默和當年會場中的沉默,完全不是一個意思。
席格總統沉著臉站起身來,看也沒有看林遠湖一眼,離開了指揮大廳。湖安靜地站在看台的正中央,微佝著身子,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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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一片的月球極地區域,由四艘太空飛船組成的編隊飛臨了卡琪峰頂的平台,飛船有些勉強地降落下來,船腹部機械門打開,粗壯的機械臂開始進行機甲回收工作。
紫海機甲三大系統基本上已經全部報廢,而小白花在紫海機甲倒下之後,再也無法承擔連續傷害後的機體勞損,緊跟著倒下。當聯邦軍方的戰艦飛臨時,兩台機甲就像是兩堆垃圾一樣,對粗壯機械臂略顯粗暴的動作,做不出任何憤怒的反對。
機械臂收了回去,飛船腹部的機械門關閉,隨著巨大的四孔氣流噴射,擺脫了月球的重力,向著月球背面飛了過去。
……
……闊大的船艙內部,數十名軍人正在忙碌地進行著檢查工作,內部環束狀的金屬機械臂,正在電腦的控制下,快速地對兩台報廢的機甲進行拆卸。
無論是費城李家的後人,還是那個獲得了最後勝利的果殼機師,對於聯邦軍方來說,都是極為珍貴的財富。聯邦軍方自然不願意他們的安全有任何問題。
操控艙內的許樂嘴唇上早已經翹起了乾枯的飛皮,在小白花停機之後,他便搶先將擬真系統取了下來,放回了黑色箱子之中,換上了備用的操作服。
他清楚這個黑箱呆會兒肯定瞞不過軍方的研究人員們,但也不想主動交代什麼,身為機甲的設計者之一以及獲勝的機師,許樂的心裡有這個底氣。
艙門開啟,人工照明柔和的光線,代替了宇宙真空環境下刺眼的恆星光芒,許樂瞇了瞇眼之後,馬上適應了飛船內部的環境,在幾名醫護人員的攙扶下,強行壓抑著身體每一絲肌肉裡的酸痛,艱難地爬出了操控艙。
回頭望去,只見漂亮的小白花機甲早已不復當初的模樣,就像中了無數次面目全非腳,黑糊變形扭曲,十分醜陋且淒慘。
「這是什麼?」兩名負責收集數據的軍方機修師,提出了黑色的皮箱,向許樂問道。
許樂有些疲憊地眨了眨眼睛,說道:「私人物品,你們可以核對目錄,請不要亂動。」
在闊大艙房的另一邊,紫海機甲裡的李封中校也在軍人們的幫助下走出了。
紫海的受損相比小白花更為嚴重,當軍用飛船拖回機甲時,研究人員後怕地發現,紫海的最後一層維生循環系統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如果他們的動作再慢一些,紫海裡的機師便有可能直接與月球表面的真空打交道了。
然而李瘋子卻沒有需要身旁有人攙扶,因為他比起許樂來說,身體所受到的震盪反而要小一些。
從紫海倒下的那一刻起,這位十六歲的天才機師便陷入了沉默,那張本來就容易出現暴戾神情的面容,此時冷漠的令人心悸。
先前那件特製的操作服已經不再緊緊地包裹住他充滿爆炸力的身軀,他的身上穿著一件中校軍服,站在地板上回頭向著艙房的另一邊望去,眼眸裡閃過一絲不甘與幽深的神情。
「中校,這是什麼?」一名機修師站在操控艙門口,手裡拿著一個小箱子問道。
李瘋子回頭看了那人一眼,冷漠開口說道:「私人物品,你們不要亂動,呆會查完目錄之後,就給我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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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科學院和果殼機動公司提供的試驗體組件編號目錄中,並沒有許樂的黑箱子,也沒有李封的小箱子。兩名機修師分別提著這兩件東西,向著飛船的存物艙中走去。因為聯邦軍隊的機師們,向來有在自己的機甲裡放一些特定物品,以求好兆頭的習慣,所以他們也並不是特別在意這兩個箱子。
他們只是覺得這兩位王牌機師用來鎮機的隨身物品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其中一名機修師在做物品編號的時候,忽然好奇地問道:「那名叫李封的中校,聽說……是軍神的孫子?」
另一名機修師皺了皺眉頭,說道:「剛才船長傳達了部裡的命令,此次機戰全程保密,據說是憲章局第五序列事件,你還議論什麼。」
「只是和你聊聊。再說了,我沒有絲毫對軍神不敬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費城李家一般會用什麼鎮機。要知道以前在第七裝甲師的時候,我們師長最寶貝的特種機甲營,一般都是用自己女人的內褲。」
那人笑著說道,然後目光落在了兩個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