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父母雙亡,幼妹夭折的孤兒。他是誠懇善良的年輕人,喜歡幫助鄰居,扶老太太過馬路。他是機修方面的天才,他是創造了梨花大學多項紀錄的旁聽生,他是對人誠懇,對己誠實的小人物,他是……一個有能力有品德有擔當的三有青年。
但他也是自幼在礦坑與地下道的黑暗裡長大的少年,是一個體內擁有神奇力量的聯邦逃犯,有時候他自己都忘了,很多年前他就已經是一個敢於殺人的沉默少年。
在那個深沉而充滿了哭泣的夜裡,十歲的許樂,用垃圾場裡撿到了一根廢棄機甲肘部液壓管尖,戮死了一個河西州的黑道大佬。
充滿了血腥味與壓抑氣氛的地下停車場裡,未滿二十歲的許樂,像一只豹子般從地面躍起,像一道黑煙沖到了那台軍用機甲的下方,不假思索,渾身顫抖,狠狠的一腳踹在了那根顯眼而欠踹的液壓管上。
在他的一生裡,液壓管這種東西或許真地和他很有緣分。每次都能見證他最恐懼、對自己最狠,最絕的那種時刻。
無論聯邦科學家再如何發揮自己的想像力,機甲這類龐大的機器身軀,控制系統與結構系統的最關鍵聯動裝置,依然像無數萬年前的時代一樣,全部是這種最原始的液壓裝置。也曾有科學家提出過別的設計,然而冷酷無情的戰場實踐早已證明,只有最原始的才是最可靠,最堅固地。
機甲的機械腿至少有七根以上粗細不同,用途不同的液壓管。大部分隱藏在護甲之下。有的深在合金構架之中,而袒露在外的那根液壓管全部由合金一次成形,比人類的大腿還要更粗,堅固到足以抵抗密集火力地打擊,所以設計者從來沒有想過在這根液壓管之上,再安裝什麼防打擊裝置。
因為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機修師封余那樣的怪物。
許樂身體劇烈的顫抖。體內那股巨大的力量,瞬間通過他體內的無數路徑,全部遞送到自己的大腿上,自己地關節上,自己的腳上……那只挾著猛烈呼嘯聲的腳,狠狠地踹在了冰冷而堅固的合金液壓管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腳下的那雙皮靴,在接觸到液壓管的那一剎那,便開始變形,撕裂,在極短的時間內,綻放成無數碎片,就像蝴蝶一樣在許樂的腳畔飛舞掙扎,卻沒有來得及飛走。
那股發自他腰後的力量,從腳底傳至液壓管上,只見液壓管上地金屬光澤竟是黯淡了一絲。然後微微一顫……旋即卻是回復如初,冰冷的金屬根本沒有一絲波紋。
液壓管沒有斷,更沒有像一年前在河西州郊外被封余擊中的那台機甲一般。沐浴在如瀑布般地機油中,頹然倒下。那台黑色的機甲一動不動,冷酷地對准著將要逃離地下停車場的黑色汽車,轟出了自己的主炮!
在這一瞬間,許樂覺得自己的腳踢中了一塊鐵板,不,是踢中了一個生根於地面的鐵柱,一股足以令人昏厥的痛苦,從他的腳底傳至踝部,再傳至膝關節。最後傳到了他的大腿根部!
他甚至能感覺到。無數條裂痕,從自己的腳趾頭開始伸展。無數地肌肉纖維開始撕裂,腿骨也開始裂開!
手無寸鐵地人類,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向著龐大地金屬機甲發起了進攻,這是一種瘋狂的舉動,而從那台機甲金屬軀體傳回的無比巨大的反震力,更是證明了這種挑戰,顯得過於悲壯而沒有效果。
許樂直接被反震力震的飛了起來,控制身軀的力量早已被機甲反震成虛無,他的身體像一只斷線的風箏般頹然飛至空中。
巨大的痛楚還未來得及完全占據他的腦海,腿骨卻已經全碎,在空中無力垂下。他感覺自己的骨頭全部已經被震散架了,胸腹部開始有一股甜甜的感覺在蘊積……
被震飛的許樂,在空中飛舞著,眼眸裡的余光看著面前的黑色機甲,,他知道自己不是封余大叔,沒有以一人之力制服機甲的本領,他本身也沒有這種奢望,所以他沒有失望,更沒有絕望,眼眸裡反而燃燒起了無比快意的火焰,因為他知道……這一腳絕對起了效果,只是效果在哪裡,誰也不知道!
黑色機甲機械腿處的那根液壓管,在他的腳下只是微微一顫,便回復了平靜,但在肉眼與機甲監控系統都沒有發現的地方,在那些管腔內被絕對密封的流動液體之內,在那些機甲控制系統所依賴的電感元件線路之間,一股顫抖開始蔓延!
就像此時痛楚與骨面裂痕在許樂身體內的蔓延。
那絲顫抖與許樂先前的顫抖何其相似。
許樂結束自己被震飛的旅程,頭部向後一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
就在他落地的同時,黑色機甲也已經完成了主炮的發射。
聯邦裡有一句諺語,當你開始旅程時偏移正確方向一公分,當你結束旅程的時候,你會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目的地一千公裡。
許樂地腳面踹到液壓管上。將體內的顫抖力量全部傳遞過去,讓液壓管內的密閉液體在瞬間內產生了一絲變形,這本是機器程序絕對不會允許發生的誤差,但這個誤差在那一刻發生了。大概只有零點零一毫米等級的波動,伴隨著液體的蕩漾,傳遞到了龐大機甲的身軀內部,逐漸蔓延,經過那些電路元件線路,經過那些電流與數據流的通道,蔓延……而且被逐漸放大。
黑色機甲的右半部機體在那一瞬間。\在肉眼看不見的程度內,微微顫抖了起來。
零點零一毫米等級地波動,傳到黑色機甲的右機械臂時,已經變成了一毫米的誤差。主炮甚至已經超出了一般的速度概念,只見地下停車場內地空氣驟然間出現了一道漩流。漩流的正中間是無比空洞的……空洞!
就在主炮瞄准的路線上,地下停車場三堵厚厚的水泥牆面,幾乎在同時出現了籃球大小的三個洞口,三個洞口被切削地無比整齊,處於絕對的直線上,洞口的那方便是正在加速逃離的黑色汽車!
然而因為低於毫米等級的誤差。這恐怖的一炮卻是擦著黑色汽車的車頂轟鳴而過,直接又擊穿了兩道水泥牆,不知道落到了何處瞬息後,體育館地下層遠處的某個房間內,響起了一陣極為恐怖的爆炸聲,整個地面都開始震動起來!
直接射穿了五道水泥牆,最後引發出如此劇烈的爆炸,軍用機甲地伽工主炮的威力,實在是太過驚人,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如果這一炮直接轟到了黑色汽車上,車上的邰之源和靳管家,會死地多麼難看。
落在水泥地面血泊中的許樂。被這次爆炸震的再次從地面彈起,身體無一處不劇痛,然而被血水變的微紅的目光,看著遠處黑色汽車終於駛離了地下停車場,他忍不住咧開嘴,在硝煙中露出白白的牙齒,快活地笑出聲來,同時右手在身旁半具殘破屍體的身邊,摸到了一把冰冷的槍械。
那台巨大的黑色機甲明顯沒有想到自己的主炮攻擊居然會偏離目標,雖然先前在那個人類瘋狂地踢了機甲之時。機甲操控艙內地機師感到了一絲訝異。但是強悍地神經控制,邏輯判斷能力以及身為軍人服從命令的本能。讓他根本沒有理會那個瘋子用脆弱身軀踢出來地一腳,只是瞄准那輛汽車,發出了主炮。
這時候機甲內的機師,終於察覺了機甲腳下躺著的那個穿著綠色軍風衣的家伙,好像有些不同尋常。然而他卻沒有時間去探尋這個家伙體內的不同尋常究竟在哪裡,就在黑色汽車消失於地下停車場的那一瞬間,這名機甲戰士通過聯絡器向自己的隨隊士兵發出命令,同時雙手如風,在指觸式光屏上輸入了十七條數據指令。
在巨大的電機響聲中,這台龐大的機甲猛地滑動了起來,就像一名滑冰運動員,憑籍著合金腳上的履帶式裝置,在狹小的地下停車場內快速啟動,瞬間內提速,黑色的金屬機身伴隨著漂亮的前行滑步動作,向著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處追了過去,只留下一陣刺耳的空氣震蕩聲……
黑色機甲追擊的如此果敢,如此絕決,如此冷漠,根本看都沒有看一眼引起他無限興趣的許樂,用人類身體成功地讓自己主炮發生偏差的許樂。
除了聯邦軍方的特級王牌機師,誰還能做出如此迅捷的反應,如此漂亮的操控動作?
龐大而恐怖的黑色機甲追擊著邰之源所在的汽車,伴隨著煙塵與空氣震蕩聲,消失在了出口處。許樂此時震驚之余,卻根本無法去擔心邰之源的死活,因為他此時只能擔心自己的死活。
安靜的地下停車場間,充滿了焦糊味與血腥味的場間,四周被機甲火力擊成酥皮的水泥牆壁,依然不停簌簌墜落水泥塊與鋼筋碎片,停車場隔斷水泥牆上那五個觸目驚心的渾圓彈洞,正在冒著青煙。
停車場內的燈光早已全部熄滅。因為為爆炸和高溫而自動感應的滅火裝置,不停噴吐著水花,就如同是在下雨一般。此時此景,像極了雨夜,那個許樂第一次殺人的雨夜。
他看著雨水中逼過來的那幾名武裝分子的身影,知道對方一定帶著夜視設備,自己只怕便要報銷在這裡了……他臉色蒼白,緊抿雙唇,心頭冰冷,卻一聲不響,右手猛地揮起,手中扣著的槍械開始突突響起,艷麗的槍火照明了漆黑落雨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