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門票上的標識,許樂來到了一個專用的通道。通道處十分安靜,讓他略感不安,美麗的驗票女士在他那張門票的條形碼上掃過,又核對了他的芯片第一層身份,臉上露出一絲驚訝,旋即微笑著將他迎了進去。
「這位置比市長和海議員的包廂都要好,不知是什麼人。」
「是怪人吧,穿的這麼寒酸,誰能看出來是個大人物?」
許樂這些年一直堅持不懈地修煉體內的力量,他的聽力也比一般人好一些,直到走出了十幾米遠,還能聽到後方那些驗票的女孩子們的議論聲。他的唇角不由浮起一絲苦笑,今天雪大風大,他依然穿著那件被洗的有些舊了的軍風衣,手裡卻拿著一張貴賓票,確實有些怪異。
他旋即想到這張門票是邰之源贈予,一想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結識了一位大家族的繼承者,心情愈發地複雜起來。
體育館主席台上方最好的單獨包廂外,許樂被那些穿著黑色西服的特工攔住,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問題,才放行。許樂的心頭沒有什麼不滿,他知道要進入包廂,與那小子呆在一起,肯定會被不停地檢查,唯一令他有些不解的是,明明自己的靴子裡藏著那把精巧的電擊棍,為什麼檢查自己腳下的特工卻有意無意間遺漏了?
推開包廂沉重的木門,一抹清淡的花香撲面而來,並不會讓人覺得發膩,許樂精神一振,看著落地窗畔的那一大盆千星花,看到了約一人高的花樹畔。站著一個面色微白,身形瘦削的少年。
是地,雖然許樂已經知道邰之源的家世,知道對方是這個擁有數百億人口的聯邦裡,站在最頂端的那些人之一,可是當隔了幾十天後再次相見。許樂的心裡依然下意識裡把對方當作那個昏倒在自己懷裡,用冷漠與平靜掩飾自己對平民食物喜歡的……可憐傢伙。
「我還正在想你會不會來。」邰之源轉過身來,對著許樂微微一笑說道:「這張門票是我對你地謝禮,如果你不接受,我會失望。」
「你既然送給我了,我當然要來,而且以前在通話器裡也說過,我從小就喜歡簡水兒。」
許樂向著他那邊走了過來。像飛刀一樣地眉毛挑了挑。他很清楚面前這個少年不是普通人。不可能像普通地朋友一樣與自己交往。因為在人前地時候。對方總是會自然流露出那些氣息。然而他試圖像對待普通人那樣對待對方。因為他認為這才是朋友相處地道理。如果他們兩個將來能夠成為真地朋友地話。
邰之源並不意外聽到許樂這樣回答自己。因為他知道許樂是什麼樣性格地人。他地唇角翹了翹。相當欣賞對方在自己地面前依然表現地如此擰。笑著說道:「簡水兒年紀可比你小。如果讓她聽到你這句話。一定會傷心地吃不下飯去。」
許樂走到了他地身畔。嗅著身旁傳來地千星花香。看著落地玻璃下方不遠處那個空曠無人地舞台。忽然間想到一件事情。遲疑著問道:「你是不是認識簡水兒?」
雖然簡水兒是聯邦裡最紅地明星。可是以邰之源七大家繼承人地身份。想要結識對方。應該不是什麼困難地事情。
邰之源搖搖頭:「她出道這些年。我一直在各地轉學。怎麼可能認識她……不過她地電視劇我倒是看過幾眼。確實是個挺可愛地小女生。」
對於他來說。世間沒有什麼值得花癡地明星。站在他地位置上。他會以欣賞地眼光去看待一切。卻永遠不會像許樂那樣全情地投入進去。或許這本身就是一種悲哀。
許樂笑著說道:「那就挺好,我挺擔心從你們這些大人物的嘴裡,聽到這些明星光鮮背後的血淚史……偶像幻滅,對於我們這種人的打擊有多大。你應該想不到。」
「你想的太多了。」邰之源聽出許樂這句話裡隱藏的意思。哈哈笑道:「我們這些人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鱷魚,你不用總把我們往陰暗處想。當然。我並不否認有些傢伙很喜歡把明星當成自己的實力的標牌……不過,那些人裡並不包括我。」
他在心裡加了一句,而且也沒有誰敢把簡水兒當成自己地標牌來招搖撞世,除非那些公子哥真是活的不耐煩。
靳管家將食物與酒水安排好之後,對著二人行了一禮,便出了豪華包廂,此時包廂裡就只剩下兩個年輕人,對話的氣氛頓時顯得輕鬆了許多,更像是回到了區的休息室。
然而對話並沒有開始多久,便戛然而止,因為許樂的眼神忽然凝住了,就像是體育館外的風雪凍成了兩道冰柱,一眨不眨,一動不動,怔怔地望著落地窗下。
體育館裡一片黑暗,只有舞台,舞台只有一個人,一個未滿十八歲,從黑暗中走來,沐浴於燈光下的紫發女生。
音樂響起。
這間豪華包廂正對著體育館的闊大光屏,又離舞台並不遙遠,正是觀賞演唱會最佳的位置。不需要望遠鏡,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光屏上那個奪人眼眸地紫發女生美麗而可愛地臉頰,單獨的聲音輸入,更讓包廂裡能夠聽到最真切地簡水兒的聲音。
可是許樂依然怔怔地站在落地窗邊,看著舞台上那個遠遠的身影,看著她換著服裝,看著她略帶生澀地介紹自己的新歌,看著本應只存在於想像中的她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一站便不知道站了多久,那些清曼的歌聲曲聲不知道換了多少首,許樂的姿式沒有絲毫的變化。
邰之源早就已經不耐煩陪他站了,坐回了舒適地沙發上,端起一杯低度酒緩緩地飲著。目光時不時地瞥一眼窗外光屏上的簡水兒面容,間或閉著眼睛仔細聆聽一下這位聯邦最紅明星的初試啼音,但更多的時候,他的目光是若有所思地落在了窗畔許樂的身上。
他自認自己很清楚許樂是個什麼樣地人,冷靜熱情,誠懇正直。不貪戀虛榮,對攀附權貴有先天的反感,是個運氣不錯,得到了靳教授青眼的傢伙,這個傢伙在機甲方面有他至今沒有弄明白的天賦,卻格外的低調……
然而此時看著許樂的背影,邰之源卻忽然發現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小子。一個面對著自己都要辛苦保持尊嚴與平靜的年輕人,為什麼會對著一個少男少女們才會瘋狂迷戀的女明星,如此失態?不。這不是失態,而是一種完全沉浸其中,忘乎身週一切事物的狀態。
邰之源地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尤其是當他敏銳的眼光,注意到落地窗反射出許樂的眼睛裡,竟似乎有些亮點,似是濕了地時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訝異,站起身向著窗邊走去。
許樂靜靜地看著窗下舞台上那個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紫發女孩兒,看著她在燈光下像女神一樣釋放著自己的魅力,覺得自己整個的身體都僵硬了,扶在落地窗邊的手指有些發麻。心臟跳的快了許多。
在簡水兒出現在舞台上的那一瞬間,許樂想到了聯邦裡的一句諺語:當夢境變成真實,出現在人們地面前,人們總還是會把這種真實當成夢境。
許樂看見簡水兒的第一眼,就覺得舞台上那個紫發女生是不真實的,是只存在於自己夢中的人,覺得此刻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他以為自己此時不聽話的僵硬身體,微麻的手指,都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無法醒來,然而……
隨著歌聲的響起,許樂便醒了過來,知道這是在首都星圈體育館的豪華包廂裡,不是在東林鐘樓大街地咖啡店外,也不是在廢棄礦坑的坑頂。
隨著歌聲的進行,許樂漸漸地平靜,卻依舊怔怔地看著舞台上的簡水兒,雙眼一眨不眨。他不知道唱了幾首歌。唱了些什麼歌。他只是靜靜地聽著,靜靜地注視著。直到雙眼漸漸濕潤起來。
幾年前在河西州首府郊區的青樹下,他曾對著光屏中的簡水兒淚流滿面,說要娶她當老婆,但是他清楚,當時的淚水只是白天在礦坑操作間裡盯了許久的元器件,眼部肌肉疲勞所造成,而此時,他是真的覺得心裡很酸,很有想哭地衝動。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一直那麼喜歡簡水兒,哪怕逃到臨海大學城後,依然沒有中斷對那個紫發女生地喜愛,原來……並不是喜歡她那麼簡單。
在鐘樓街的咖啡店外,他和李維強子那群孤兒,笑鬧著看著她。
在大街上,穿著黑色破舊衣服地孤兒們,笑著喊著要看她的口號。
在礦坑的上方,在東林灰蒙的暮色之中,他和大叔端著紅酒杯,沉默看著她。
簡水兒對於他來說,不是一個只存在於光屏上的角色,一個紅遍聯邦的偶像,更是他的回憶,那些單調而充實的,在東林區的回憶。
而他如今是聯邦逃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東林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在這一刻,許樂想起了封余大叔,想起了不知音訊的李維與強子,想起了河西州的人們,心中平靜而又無比酸楚。
「怎麼了?」邰之源走到他的身旁,皺眉問道。
許樂沉默片刻,微笑著,用力而認真地回答道:「我想告訴一些人,我來聽她的演唱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