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有這麼一句話:「虎門無犬子,良師出高徒。」意思是說,武林中的一流上乘拔尖高手,所調教出來的弟子,武功絕沒有不好的,起碼也可以躋於一流高手之列,有的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個享有盛名的武林世家,他的子孫後代,必然都身懷家傳的一二門絕技。即使是資質差、悟性不高的子弟,雖達不到上乘境界,其武功也該懂兩下,起碼可以在江湖上行走。
但是這句話,對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慕容家來說,就不大適合了。儘管奇俠一枝梅慕容子寧身懷絕世神功,卻不能傳給他的兒子,他兒子在武林中始終沒有什麼名氣。幸而第三代出了一個慕容小燕,技壓群雄,慧冠武林,以家傳的武學,名揚天下,重振祖威,致使慕容一家,雄踞武林近百多年。慕容世家所在地孟莫山紫竹山莊,成了武林的一塊聖地,黑、白兩道英雄人物,無不慕名前去拜訪。到了第四代,又不行了。慕容子寧一身的九陽真氣和慕容小燕丈夫墨明智一身的怪異真氣,那是別人怎麼也練不出來的,這就要講求資質、機遇了。尤其是墨明智那種怪異真氣的練法,誰也不敢去嘗試,否則,不死也會走火入魔,終身殘廢。至於家傳的西門劍法、靈猴百變身法和迎風柳步,那得要有深厚的內功才行,就算是你學會了西門劍法的招式,沒有內功為基礎及上乘的輕功相輔,便達不到雄、險、幽、奇、絕的佳境,發揮不出西門劍法的威力。所以第四代慕容墨,根本無法繼承墨明智和慕容小燕的絕學。
因此武林中就有人說,恐怕這大概是慕容家族的運數,隔代才能出現一位能人。武林中人,都將目光放在慕容家第五代人身上。可是這第五代人比第四代人更不爭氣,一個慕容明,說話的口才還不錯,似乎得了慕容小燕的遺傳,但卻不認真紮實去學武功,反學得一套西門劍法,便自以為了不起,可以打盡天下。於是他到外面轉了一圈後,得意洋洋地回來了。因為凡是與他交手的人,不是甘拜下風,便是被他擊敗,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其實這些與他交手的人,有的是看在慕容小燕份上,交戰四五回合後,便自認武功不及,讚他劍術高超,家學淵博,但心裡卻暗暗納悶:這是西門劍法麼?有的一聽說他是慕容家的人,便拱手退讓,連稱不敢獻醜。至於黑道上的英雄豪傑,更敬畏慕容小燕和墨明智的蓋世神功,害怕得罪了他們,招來殺身之禍。所以這些黑道上的人物,幾乎是不戰而退。如此一來,慕容明更是目空一切了。這就是江湖上的所謂「捧殺」,這一招比暗箭殺人更為厲害。
慕容明的弟弟慕容智,就更不成材。慕容智小時候,十分精乖伶俐,天賦極高,慕容小燕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其他武林人士,也都刮目相看,認為慕容家果然每隔一代,便出一位能人,不知是慕容智太精乖伶俐了,還是慕容小燕和墨明智過於望孫成龍,逼他練武學藝,他越大就越古怪,幹出了種種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來。叫他練掌法,他無端端將一部掌法要訣燒掉,將紙灰倒進水裡全部吞到肚子裡去。慕容小燕驚訝極了,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他回答得叫人哭笑不得:「奶奶,我吞掉了掌法,掌法都在我肚子裡,以後不用練我也會了。」
「混帳東西,世上有你這樣學武功的嗎?要是將所有劍法、內功心法全部都吞到了肚子裡,那還有人辛辛苦苦去學武功嗎?幸而你燒掉的只是六合掌法入門招式,倘若是六合掌法精要,這份武功秘笈不給你毀了?你這個小腦瓜,不想想怎麼去練功,卻想出這麼個稀奇古怪的辦法來,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有時,慕容小燕要傳授慕容明西門劍法,叫他在旁邊好好看著,一切細微的變化都要記在心裡。他回答得頂爽快:「奶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看。」
不錯,他的確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時而低頭沉思,時而微笑,時而驚奇地呼喊起來。初時慕容小燕還以為他真的用心在看。但漸漸發覺不對頭了。見他蹲了下來,直望著前面的草叢發呆,小燕不禁走過來問:「智兒,你看清楚了沒有?」
他仍望著草叢,頭也不抬地說:「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好呀!那你到場中央去,將劍耍一遍我看看。」
他淡然地抬頭說:「奶奶,你叫我幹什麼?」
「我叫你耍劍,你不是說已看清楚了劍法麼?」
「耍劍?我,我,我沒看呵!」
小燕揚了揚眉:「那你在看什麼?」
「奶奶,我,我在看草裡的一隻小螳螂在捉蟲蟲。」
「什麼?你不是看劍法,而是看螳螂捉蟲子?」
慕容智不知奶奶已生氣了,卻高興地回答:「是呵!它好兇惡,從蟲蟲後面一下便撲上,將蟲蟲咬死了!」
「它怎麼不咬死你的?」
慕容智大吃一驚,嚇得一跳而躲開:「我這麼大,它能咬死我嗎?」
小燕氣極了,「啪」的一聲,一巴掌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直打得他四腳朝天翻倒,嘴角也流出血來,罵道:「你這小渾蛋,我叫你看我耍劍,你卻看什麼螳螂捉蟲來著!」
「奶奶!」
小燕朝慕容明喝道:「去!去將這小渾蛋捆起來,扔到柴房裡,餓他三天三夜,看他以後還看不看螳螂捉蟲!」
慕容明遲疑了:「奶奶……」
「什麼!你也敢不聽我的話?」
「奶奶,兄弟還小,不懂事……」
「十六歲的人了,還小嗎?我和爺爺像他這般年紀,早已在江湖上闖蕩了,有他這般的不爭氣麼?」
慕容明不敢再說話,只好將兄弟捆了,送到柴房關起來。慕容智問:「哥哥,怎麼將我關到這裡的?」
「兄弟,奶奶生氣了,誰叫你不好好學武呢。」
「我學了的呀!」
「兄弟,你暫在這裡睡一夜吧,說不定奶奶氣消了後,明天就會放你出來。」慕容明搖搖頭走了。
小燕是紫竹山莊的女莊主。在紫竹山莊,她的話如同聖旨,誰也不敢違背,就連墨明智,也不敢多說什麼,他一向懼內慣了。
全山莊的人,以為慕容智給關進柴房裡,一定會難過,會懺悔。誰知他在柴房裡,不是呼呼大睡,便是將柴草搭成小房子玩,還嘻嘻哈哈地自娛自樂,半點也沒憂愁的樣子。
關了兩天,還是墨明智說情,將他放了出來。他還感到愕異:「怎麼?這麼快就放我出來了?這柴房裡可好玩呢!」
看守他的人感到好笑:「小少爺,你快去吧,老太爺在書房裡要見你哩!」
「原來是爺爺要見我,太好啦!」
慕容智一溜煙跑到書房去見爺爺了。墨明智一見他,似乎在他的眼角眉梢中看見了小燕的影子。這時墨明智才感覺到這個貪玩淘氣的小孫兒不像自己,也不像他的父母,反而像他奶奶。怪不得小燕對他那般深愛而又格外厲害。的確,這個小孫兒,性格有點像他奶奶一樣的精靈古怪。墨明智中年才得一子,鍾愛極了,他兒子也像他一樣忠厚老實,因悟性不高,學武雖勤,但始終成不了武功高手,使小燕甚為不快,所以將希望放在第五代人的身上。這時墨明智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忠厚性格如初,見了這個小孫兒,不由慈祥地問:「智兒,你怎麼不好好跟奶奶學武,惹得奶奶生了那麼大的氣?」
「爺爺,我不知道奶奶不喜歡我看螳螂捉蟲蟲,是不是螳螂太兇惡了,奶奶討厭?」
墨明智感到好笑,說:「別胡說了,我問你怎麼不好好跟奶奶學武的?」
「爺爺,學五不好玩,又辛苦,我還是學六吧!」
墨明智愕然:「學六!?什麼學六的?」
「爺爺,你怎麼連學六也不懂的?就是讀書寫字呀!」
「讀書寫字怎麼是『六』了?」
「五經加上寫字,不是六樣麼?而且,這才是高功夫呢!」
「它怎麼又是高功夫了?」
「爺爺,你怎麼又忘啦!這是你說的。」
「我幾時說的?」
「嘻嘻,爺爺還說我記性差,原來爺爺的記性比我還差。爺爺不是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嗎?」
「不錯,不錯,不過這話不是爺爺說的,而是書上這樣說的。」
「書上也這麼說,那它更是高功夫了。我要學高功夫,不學一二三四五低功夫。」
「哎!這不同,讀書不算武功。」
「它當然不是五功,是六功。」
墨明智對這個說傻不傻、說精不精、行為怪誕的小孫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說:「好,好,是六功,六功,但武功你也要學。」
「我既然學高功夫,學低功夫幹嘛?」
「學低功夫,可以強身自衛,不會受人欺負。」
「爺爺,我身體夠強的了,而且更沒人欺負我,幹嗎我還要強身自衛呢?」
「你怎知以後沒人欺負你?」
「有爺爺奶奶,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誰敢欺負我了?」
墨明智懷疑眼前站著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十六歲的人。再想起這小孫兒平日的行為的確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心中不由一緊:莫非這孩子不正常,心智仍然停留在五六歲年紀?還是平日我們太嬌縱他了?他將這種想法跟妻子小燕一說,小燕也緊張起來:「不錯,這小渾蛋是有點不正常,行為作事與常人不同,明天請位大夫來給他看看。」
大夫請來了,卻不知道慕容智跑到哪裡去了。家人四處尋找;最後才找到他。原來他和小廝在後花園裡捉迷藏,玩得渾身是草屑泥土。小燕看得又生氣又心痛,問:「你不是學六功麼?你跑到哪裡去學了?」
「我學完了,跟小三子捉貓貓玩。」
「哦!?你這麼快就學完了六功?不錯呵!那你抖抖你學到的高功夫給我看看。」
慕容智可不知該怎麼向奶奶說才好,高功夫怎麼抖的?他眨眨眼似乎想到了,說:「奶奶,我在花園裡已抖了呀。」
「是嗎?你怎麼抖的?」
「我跟小三子捉貓貓呀!」
「那是高功夫麼?」
「是呵!書上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當小三子是朋友,見他來了,就跟他捉貓貓玩,很快樂的。」
小燕見他一本認真地說出,不禁又氣又好笑,說:「好呀!等會我也跟你到花園裡不亦樂乎去!」
慕容智高興得跳起來:「奶奶,那太好了!你以後不會再教我學什麼五功了吧?什麼劍呀掌的,那多不好玩。」
小燕喝著身邊的家人丫鬟:「拉他下去洗乾淨身子,換上衣服,帶到前廳去看先生。」
慕容智奇異了:「看先生!?看什麼先生?」
一個丫鬟說:「小少爺,是特意請來給你看病的先生。」
「看病的先生?我沒病呵!」
小燕一揮手,叫家人將慕容智拉去洗澡。慕容智掙扎叫喊:「奶奶,我沒有病,我不吃苦藥。」
小燕一顆心沉了下來,這明顯是一個五六歲小孩子說的話,哪像個十六歲的人?她歎了一口氣說:「智兒,你去吧,不會叫你吃苦藥的。」
慕容智一聽說不會吃苦藥,便高高興興地去了。他洗得乾乾淨淨,換過一身衣服,來到前廳,見父親、爺爺陪著一位留著一撮山羊鬍須的老人在品茶談話,他覺得這山羊先生的模樣好笑,當看稀奇般地望著這位先生。爺爺一見他出來,便說:「這是小孫智兒,麻煩先生費神看看。」
先生連忙說:「老莊主客氣了!小少爺,你過來坐下,讓我看看有什麼不舒服。」
慕容智說:「我不吃苦藥,這是奶奶說的。」
先生說:「好,好,小少爺,其實苦口良藥利於病呵!」
「我沒病。」
「小少爺,你伸過手來,沒病自然就不會吃苦藥了。」
先生診過脈後,看了看慕容智的面色和眼神,面露困惑之色,又問了慕容智幾句話後,對墨明智說:「老莊主,令孫經脈正常,面色極好,吐字清楚,可沒有病呵!」
墨明智拱拱手說:「先生勞神了!」
慕容智一聽自己沒病,高興地說:「我沒病了,我沒病了!不用吃苦藥了!」
他父親慕容墨喝道:「智兒!不得在先生面前無禮。」
「爹!我沒病嘛!」
「退下去!」
慕容智受了委屈,雙眼求助地望著爺爺。墨明智雖然神功蓋世,人卻順和心慈,只有人敬他而不怕他。在莊裡,除了父親和奶奶,慕容智什麼人都不怕,尤其對爺爺,不但不怕,更要親近,喜歡和爺爺在一起。墨明智慈愛地說:「智兒,就照爹吩咐辦,你先到後面去吧。」
慕容智「唔」了一聲,似小孩般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他一走,慕容墨問先生:「先生,小兒已是十六歲的人了,可說話、行為仍像個小孩,不知是什麼原故?望先生指教。」
「莊主,令郎的確是心智不同常人,這恐非藥力所能醫治。在下無能,請莊主另請高明。」先生說完,便起身告辭而去。
以後,紫竹山莊一連請了幾個大夫來看,都是如此的說,小燕失望極了。看來這小孫兒天生低能,是不可醫治了。她不但罵自己的兒子媳婦,更罵起墨明智來:「都是你傳下的好種,你傻頭傻腦的像塊木頭,生下的兒子也是塊木頭,現在連孫子都是木頭,其中一塊還是廢木頭,當柴燒也不行。」
墨明智感到好笑,心裡說:我傳的種?你就沒份嗎?你不是說他小時精乖伶俐像你嗎?怎麼又像塊廢木頭了?但他不敢頂撞妻子,笑笑地說:「說不定智兒因此而得福呢!」
「你呀!」小燕見老伴仍是打不惱、罵不怒的軟皮蛇,更氣了,說,「不管怎樣,明天你去巫山給我將怪醫的後人,千面女華陀請來給小渾蛋看看。你們請的,個個都是庸醫,沒一個有用,惹得我性起,我全殺了他們。」
墨明智嚇了一跳:「你,你千萬不能亂來,怎能為智兒亂殺人的?」
「你去不去?」
「好,好,我明天就去。」
果然,墨明智出門十天後,就千里迢迢將巫山怪醫唯一的女兒公孫茵茵帶來了。公孫茵茵深得父親的真傳實學,在江湖上不知醫好多少奇難怪症。她可以給人換腦洗心,斷肢再接,是當代的第一神醫,在武林中有女華陀之稱。只是一般人很難見得到她。她不但醫術出神入化,武功一流上乘,更善於易容,化妝成各種各樣的人物在江湖上懸壺濟世,直到給人醫好了奇難怪症走後,人們才想到這必然是女華陀神醫了。至於她的真面目,武林中幾乎沒有人見過,所以又稱她為千面女華陀神醫。女華陀行蹤不定,所在的巫山神女峰,更是雲深不知處,要是想請她上門醫傷治病,那就更難,要不是墨明智親自去巫山神女峰拜請,她絕不會來的。
千面女華陀公孫茵茵,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不知是她善於保養,還是有家傳的奇藥神丹,面目仍如三十多歲的婦人一樣,青絲如烏雲,肌膚似白玉,神采飄逸,使人驟然一看,怎麼也想不到她已經是七十多歲的古稀老婦,更想不到她就是名動江湖的女華陀,而以為她是風華正茂的美婦人哩。正因為這樣,她就更不願以真面目見人,以免驚世駭俗,招來狂蜂浪蝶。女華陀固然能救人,也可以殺人。
女華陀公孫茵茵的到來,一代女劍俠小燕親自出門相迎。兩家本來就是世交,只是少來往而已。公孫茵茵的父親巫山怪醫公孫小蛟,在襁褓中幸而得奇俠一枝梅夫婦相救,才免死於惡僕的刀下(詳情見拙作《江湖傳奇》),慕容家對公孫一家有過救命之恩,公孫茵茵更不能不來。何況墨明智夫婦與公孫茵茵也極為相好,尤其是小燕,與公孫茵茵性格相投,情勝姐妹,這位女華陀不但來了,更以真面目相見。
小燕挽了茵茵的手,相伴而行,說:「妹妹,你真是一位仙子,長年不老。越來越美,羨煞我了。」
「姐姐別取笑,你也不見得十分老呵!」
的確,小燕雖然鬢髮染霜,因有九陽真氣在身,仍是英氣逼人。看去,頂多像五十多歲的人,小燕說:「我快老得沒有牙齒了,還說不老的?」
穿過前廳,來到後面小廳,慕容墨夫婦帶了慕容明、慕容智兄弟上前拜見。茵茵笑著說:「墨哥哥、燕姐姐,你家好福氣呵,兒孫滿堂,令人羨慕。」
「妹妹,什麼兒孫滿堂,儘是木頭,醜死人了。」
茵茵知小燕的性格,微笑不語。她打量了慕容明、慕容智各一眼,一下看出慕容明缺乏慧根,卻傲氣十足,暗暗點頭,怪不得姐姐說是木頭了,的確是難成大器。當看到慕容智時,不由又略現驚訝,暗思:這孩子眼角眉梢,蘊藏著山川靈秀,慧而且智,骨骼清奇,這可是一塊美玉呵!怎麼是木頭了?將來他的機靈才智,更不會在燕姐姐之下。她含笑問小燕:「姐姐,你是不是說他有病了?」
「妹妹,他不是有病麼?十六歲的成年人了,還大不透,說話行為仍如小兒。」
慕容智嘟起嘴巴說:「奶奶,我怎麼像小兒了?我也沒病,那些醫生、大夫都說我沒病嘛!」
墨明智說:「這孩子似乎心智不正常,麻煩妹妹看看是什麼原故。」
公孫茵茵叫慕容智過來問:「孩子,你過來,讓婆婆看看就知道你有沒有病了。」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沒病,你不用看。」
小燕喝道:「小渾蛋!快過去讓茵茵婆婆看看。」
「奶奶,我不吃藥,也不扎針。」
慕容智害怕扎針,偏偏公孫茵茵從衣袖掏出兩根細細的長銀針來,含笑說:「你過來,讓我扎兩針。」
慕容智一下像小孩子般哭喊起來:「我不扎針,我不扎針。」
小燕說:「你哭呀!哭得好聽點,最好大哭大喊,就更好聽了!說不定茵茵婆婆見你哭得好聽,會多賞你幾針呢。」
這麼一來,嚇得慕容智不敢哭了。
小燕又說:「小渾蛋,哭呀!怎麼不哭了?奶奶還想聽呢!」
「我,我不哭了!」
「你怎麼不哭了?」
「我,我怕多扎幾針。」
他這麼一說,眾人不禁莞爾,連最嚴肅的慕容墨,也不由失笑起來,其他家人、丫鬟,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茵茵微笑地對他說:「孩子,別害怕,你如果沒病,這針紮下去就不會痛;真的有病,就會痛得大喊大叫的!」
「我不扎,我不扎,我怕痛。」
「孩子,你不是說你沒病嗎?你要是不願扎針也可以,那我就用小刀劃你的手指,取你的血來看了。那就不管有病沒病,都會痛的。」
幕容智問:「扎針不痛麼?」
「你沒病,就半點也不痛,反而感到舒服!」
「舒服!?那,那我扎針。」
茵茵一笑,突然出手,在他手臂和大腿上各紮了一針,這兩針一紮下,慕容智幾乎痛徹入心了。他為了證明自己沒病,竟然咬著牙忍受著。茵茵問他:「痛嗎?」
「不痛,不痛!」
茵茵含笑不語,一下什麼都明白了。的確,有什麼奇難怪症,能瞞得過這位女華陀神醫呢?她將針拔出來,對小燕說:「這孩子的確得了一種怪病。」
慕容智一下傻了眼:「我得了怪病?那、那、那我怎麼不痛的?」
「這怪病,怪就怪在這個地方,明明有痛,卻不叫痛,你說怪嗎?」
慕容智嚇得一下不敢吭聲了。
小燕問:「妹妹,要怎樣才能治好呢?」
茵茵正想說出,一下看見慕容智那雙求助的目光,微笑說道:「姐姐,這個怪病,我可是要單獨跟這孩子在一起,仔細地檢查過才知道。姐姐,有靜房嗎?」
「妹妹,你過去曾住過的飛霞閣怎樣?」
「行呵,最好附近沒人打擾才好。」
「妹妹放心,沒我命令,誰也上不了飛霞閣。」
小燕和茵茵帶了慕容智上了飛霞閣,茵茵望了望慕容智,對小燕說:「姐姐請到樓下,小妹要用奇特的方法檢查他。」
「我不能在旁麼?」
「他這個怪病,受不得半點的打擾,你會擾亂了他的心思的。那我就無法檢查了。」
「好吧!」
小燕儘管慧冠武林,仍不明白自己鍾愛的孫兒這種怪病的來由,疑疑惑惑地下樓去了。
小燕一走,慕容智傾聽一下,輕問神醫:
「婆婆,你怎麼騙我呢?」
茵茵一笑:「你這孩子,我還沒問你哩!為什麼你要騙我?」
這一老一少,在飛霞閣樓上,足足交談了好長一段時間,談的什麼誰也不知道,最後,茵茵一個人下樓來,小燕迎上問:「妹妹,這小渾蛋怎樣了?得的什麼怪病?」
「智商不全。」
「能治好嗎?」
「姐姐,我也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怪病,能不能醫治好,也沒什麼把握,但我一定要試試。」
「那麻煩妹妹了,這小渾蛋呢?」
「姐姐,我點他的昏睡穴,先讓他在閣樓上睡一下,要不,他會不安靜的。看來,為了這孩子,我要在這裡耽擱十天八天了。」
「妹妹就是不說,做姐姐的也要留你住十天半個月的。」
「姐姐,小妹有句話不得不說,在十天八天中,小妹不一定能醫好這孩子的怪症,到時請姐姐莫怨我才好。」
「妹妹,你說到哪裡去了!我怎會怨你的?這個小渾蛋,醫得好是他的福,醫不好是他的命。」
「姐姐能這樣,小妹就放心了。在十天之中,最好別讓人前來飛霞閣打擾。姐姐派兩個可靠的丫鬟在樓上伺候就行了。」
「行呵!妹妹還需要什麼應用的東西?」
「不用了!令孫這種怪病,不是金石藥物所能治好的,我得用奇穴針灸的辦法來為他醫治!」
「那姐姐在這裡先多謝妹妹了。」
「你我兩家的交情,姐姐何必這樣客氣?」
「總之,不管妹妹醫不醫得好,姐姐的一家,總是感激妹妹之情。」
小燕立即打發了兩個機靈聰明的丫鬟來伺候茵茵,自己在樓下住下來。花園門口,更有兩個家人看守,不准人進花園中打擾女華陀。
十天很快就過去了,小燕一家都滿懷希望進後花園飛霞閣來看慕容智醫好了沒有。可是千面女華陀公孫茵茵十分內疚地對小燕一家人說:「墨哥,燕姐,小妹已盡了全力,卻醫不好這孩子天生的怪病。」
小燕一家人一聽,頓露失望之色,當今的神醫都治不好慕容智的低能智商,那就沒有第二個人能治好慕容智的病了。
茵茵又說:「我真對不起你們,令你們失望。」
墨明智慌忙說:「茵妹,別這樣,我知道你在這十天裡已耗盡了心力。治不了,是他的命,怪不得妹妹。」
小燕也說:「妹妹,這十天裡,辛苦你了!你已盡了全力,我們一家從心裡都感激你。」
茵茵搖搖頭:「我承認我失敗了,但我回去後,一定再想其他的辦法來醫治這孩子。」
小燕一怔:「妹妹,你就要走?」
「姐姐,我應該走了,為了智兒這孩子,我回去得翻翻書,看有沒有其他方法。」
慕容墨夫婦說:「茵姨!看來這孩子天生如此,你不要再費心血了!」
茵茵一笑:「你們倆恐怕還不瞭解茵姨吧?凡是我經手治的病,沒治好,我不會死心的。好了!我今天該走了!」
小燕說:「妹妹,你就不能再多住幾天的麼?」
「姐姐,你總不會想智兒長久如此吧?你不想,就得讓我早日回去。」
「妹妹既然這樣說,我真不敢留你了。」
「姐姐,我走之前,還有話要向你和墨哥說的。」
「妹妹請說好了。」
「就是關於智兒這孩子的事,我希望你們別再逼他學這學那了,一切讓其自然,他喜歡幹什麼就讓他幹什麼,不對的慢慢引導他,或許這樣,他的智商會健全起來,根本不需要治也說不定。」
「能如妹妹所說,那就太好了!」
飲過送行酒後,墨明智又親自送她回巫山。女華陀走後,小燕見慕容智神態如故,忍不住問:「智兒,你感到好一些了嗎?」
慕容智一副茫然:「奶奶,我很好呀!」
「茵茵婆婆怎樣給你治病的?」
「我,我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她沒給你扎針?」
「我睡著了!」
「什麼!?你一天到晚老是睡麼?」
「沒有呀!我醒過來時,茵婆婆就問我這問我那,到要扎針時,我說我怕痛,她就在我身上點一下,我就睡著了,什麼也不知道了。奇怪,她怎麼點我一下,我就會睡著的?」
「小渾蛋,她是點了你的昏睡穴。」
「茵婆婆點我的昏睡穴幹嗎?」
小燕見他的智商仍是五六歲的小兒一樣,便說:「別問了,你去玩吧!」
慕容智一聽大喜:「奶奶,我去玩啦!」
他一溜煙地跑出飛霞閣,小燕看得直搖頭:「看來,茵妹妹十天的精力是白花了,慕容家也不知作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癡兒來。」
從此以後,小燕、慕容墨夫婦,再也不逼他學這學那了,任由他喜歡玩什麼就玩什麼,幹什麼就幹什麼。小燕只有將精力放在慕容明的身上,傳他西門劍法,又傳他六合掌法,可是慕容明因內力不夠深厚,怎麼也發揮不出這兩門絕功的威力,勉強只能達到武林中二流高手的境地。奇異的是,小燕在傳慕容明的武功時,慕容智有時在一旁笑嘻嘻地觀看,似乎饒有興趣,有時卻與小三子玩泥沙,用糖引誘兩窩螞蟻打架,這比看奶奶教哥哥的武功更有興趣。小燕有時忍不住問:「小渾蛋,你怎麼不學你的六功了?」小燕心想:既然這小渾蛋不願學武,讓他讀讀書也好,橫直慕容家幾代都沒有一個是讀書人。
誰知慕容智回答妙極了:「奶奶,我學完啦!不想再學了!我要學第七功了。」
「哦!?第七功是什麼功?」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是學鳥叫鳥飛呀!鳥叫起來好聽極了,又飛得高,多好玩。」
要是在以往,小燕準會氣得又給他兩個大巴掌。她想起公孫茵茵臨走時的話,要慢慢地開導他,忍著氣問:「是嗎?那你學到了沒有?」
「奶奶,我學會鳥叫了。」
「哦!?你叫來我聽聽。」
「花得咕打,打,花得咕打,打。」
小燕不由一怔,這可是山間鷓鴣的叫聲,這個小渾蛋,叫得卻蠻像樣的。便說:「不錯!是好聽的。」
慕容智見奶奶讚自己,更高興了:「奶奶,我還要學鳥飛。」
「好呀!那你飛給我看看。」
慕容智愁眉苦臉起來了,「奶奶,我沒有翅膀,想飛也飛不了,爸爸媽媽怎麼不給我生一對翅膀的。」
小燕心裡罵道:你這個小渾蛋,比你爺爺更渾透了,人能生翅膀嗎?人生了翅膀,不變成了天上的雷公?慕容智又問:「奶奶,你給我添一雙翅膀好不好?那麼,我就能飛啦!」
小燕不由心裡一動,給你這個小渾蛋添一雙翅膀?她凝視著這個低能兒,見他一雙眼睛,充滿了期望之情,她本來就慧冠武林,暗想:茵妹妹說要慢慢開導這個小渾蛋,莫不是別有用意?便說:「好!奶奶給你添一雙翅膀。」
慕容智睜大了一雙驚喜的眼睛:「真的!?奶奶,你太好了!」
「不過,在給你添翅膀以前,你一定要聽***話才行。」
「我聽,我聽,我一定聽***話。」
「好!你隨奶奶到書房中去。」
「去書房幹嗎?我不學第六功了。」
「你想不想學鳥飛的?」
「想呀!」
「想就跟奶奶去。」
到了書房,小燕從秘密匣中掏了一本書,說:「這是學鳥飛的方法,你先背熟了,將飛的方法記住了,奶奶就給你添一雙翅膀,讓你像鳥一樣的飛。」
慕容智既驚喜又好奇:「奶奶,我一定背熟它。」
「好呀,你幾時背熟了,就幾時來找奶奶,想不想學鳥飛,就看你自己了。」
原來小燕是因勢利導,暗傳慕容智一門絕學,上乘輕功——踏雪無痕。
不知怎的,慕容智的智商如五六歲的小兒一樣這一消息,很快就在武林中傳開了,有的說慕容家生了一個低能兒,有的說慕容家出了個白癡般的後人。消息的傳開,武林中有人搖頭歎息,有人幸災樂禍,更有的人暗暗大喜。不管反應怎樣,但總的一個看法是:慕容一家該倒霉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驚震武林群雄的奇人了!只要墨明智、慕容小燕一死,慕容一家便會在武林中除名。一些心懷叵測的人更野心勃勃,暗暗在覬覦慕容家的武功絕學。慕容家獨特驚世駭俗的內功:西門劍法,六合掌和分花拂柳掌法,迎春柳步和靈猴百變身法以及那踏雪無痕的輕功,只要能取得其中的一門絕技,便終身受用無窮。
武林中本來早就有人要謀奪這些絕學,因害怕慕容小燕和墨明智,不敢貿然入手,現在是天賜其便,慕容家第四代是個平庸的人,慕容墨正是老實忠厚得像塊木頭,而慕容家的第五代,一個比其父好不了多少,甚至比其父還不如,輕浮好勝;一個是白癡般的人物,連神醫千面女華陀也治不了,世上就更無人能治了。
消息傳開後,有的人不等墨明智和小燕撒手歸西,已在暗中蠢蠢欲動了,有的人借口前來拜訪,主要是在竊探小燕和墨明智還可以活多少年;有的打發了本門派可信賴的青年子弟,前來拜師學藝;有的更暗暗出重金,收買紫竹山莊的奴僕,更有的不惜委身為下人,潛入了紫竹山莊,打雜伺候慕容一家。他們唯一的目的,便是奪取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就算是中原武林中一些名門正派的人,如少林、武當、峨嵋、點蒼,也有人怦然心動。有的是害怕慕容一家的武功絕學一旦為壞人奪了去,就會危害武林,前來遊說墨明智和小燕,將武功秘笈交給本派保管和勸說他們夫婦兩人擇徒要嚴,有的更想將慕容家的絕學據為本門派所有。霎時間,各種各樣的武林中人都神秘地出現在紫竹山莊的四周了。孟英山一帶,一向產銀,本來就有不少的人前來挖掘銀礦,孟英山下的一個小鎮,就到了不少想發財的流浪漢,也是礦工們飲酒消愁的地方。鎮小但酒家卻不少,就是平日,一到晚上,便熱鬧起來,將這個小鎮鬧得一片烏煙瘴氣。就是南州州城裡,也來了一些來歷不明的豪商大賈,紛紛在城裡城外買房購地買產業。可以說,紫竹山莊四周幾十里內陰雲密佈,危機四伏了。
這些情景,慕容墨父子毫無所察,不知危機已臨自己身邊,就是墨明智也渾然不覺,只感到近日來,拜訪的人多了,他不勝煩擾,便將接待來客的應酬全交了兒子,除非是至交好友和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才親自接見。只有小燕,暗暗感到蹊蹺:事情來得不簡單。她在幾次與來訪者交談之中,已隱隱察覺這些來訪者用意不善,心裡暗說:好呀!放著我還沒死,你們就想打紫竹山莊的主意了,我叫你們一個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土頭灰腦地滾回去!她也佯裝不知道,不動聲色暗暗佈置一切。在明裡,她也像墨明智一樣,謝絕見客,她比墨明智更來得絕,一個「閉門靜修」名正言順,誰也不見了。
由於小燕、墨明智謝絕會見來客,江湖上又謠言四起,說他們夫婦兩人已屆高齡,體力漸弱,看來恐怕不久人世了。更有的傳說他們已暗疾在身,臥倒在床,已不能行動了。甚至還說他們已對眾人完全失望,心力已盡,奄奄一息,早晚歸西。這麼一來,武林中有些冒失的狂徒,夜裡竟來踩紫竹山莊的盤子,查探小燕和墨明智是不是如傳說那樣,或者能順手盜取一些武功秘笈而去。誰知他們還沒有踏入紫竹山莊,便已屍橫山野,沒一個人能活著回去。
是誰殺了他們?誰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墨明智和小燕,卻是一個神秘的黑影,這黑影是誰,更沒人能說出來。總之,武林中的一場刀光血影,已揭開了序幕……
再說慕容智要學鳥飛,小燕將一份上乘的輕功秘笈給了他,叫他背熟了來找自己。四五天過去了,不見這白癡孫兒來,暗想:他智能那麼低,怎能背得出一份武功心法?別將秘笈丟失了。正想打發人去找他,誰知這個小癡兒興沖沖地跑來了,一進門就說:「奶奶,我背得出來啦!」
小燕有點意外:「你背得出來了?」
「真的呀!奶奶,我背給你聽。」
這個小癡兒,真的是一字不漏背了出來。小燕又驚疑了,這可不像一個低能兒的記憶了。她不禁再次上下打量這個小癡兒,慕容智眨眨眼問:「奶奶,我沒背錯吧?」
「孩子,難為你了,沒背錯。」
「奶奶,那你給我添一雙翅膀呵!」
顯然,這仍是個小兒說話的語氣。小燕又困惑了:這孩子真是白癡還是故意裝成這樣?便說:「你要翅膀,奶奶會給你。」
「奶奶,你快點給我。
「別急,奶奶先問問你,你背熟了,會不會照書上的方法去做?」
這癡兒愣愣地望了望奶奶身後的兩個丫鬟:「我,我不會呵!但,我會學青蛙跳。」
「好呀!那你跳給我看看。」
慕容智真的學青蛙的樣子,雙手雙腳趴在地上,嘴裡說:「我跳,我跳!」他跳起來離地面還不到一寸高,一邊跳,一邊說:「我跳!我跳!」逗得小燕身後的兩個丫鬟笑得前仰後合。小燕幾乎給這個小癡兒氣炸了,喝聲:「你給我滾出去!」
的確,踏雪無痕的輕功,經過小魔女的提煉和發展,已成為慕容家的一門絕技,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輕功,身段優美,飄似輕煙,無蹤無影,去如驚鴻落地無聲,就是在豆腐上踩過也絲毫不留痕跡。這麼一等一的上乘輕功到了這小癡兒的手中,卻變成了青蛙跳,糟蹋得不成樣子,就是跳也跳不高,小燕又怎不氣惱?
這個小白癡愕然地望著小燕,不明白奶奶為什麼會突然發火,直著眼問:「奶奶,我跳得不好嗎?」
「你這是輕功嗎?一隻烏龜也比你跳得高。」
「輕功?!奶奶,烏龜不會跳的。」
「小渾蛋,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了?」
「奶奶,你別生氣,我跳得不好,我可以再跳一次給你看看。」
小燕喝著兩個丫鬟:「給我將這個小渾蛋扔出去,我今後不想再見到他了。」
「奶奶……」
兩個丫鬟拉著他往外走:「小少爺,你走吧,別再惹老夫人生氣了。」
到了屋外,這個小癡兒仍念念不忘要學鳥飛,問:「兩位姐姐,奶奶還給不給我一雙翅膀的?」
「小少爺,你等老夫人氣消了再說吧。」
兩天後,小燕走進了後園裡,一下發現那個小癡兒披著一件黑披風,雙手抓住披風兩角,張開當翅膀,在竹林中撲來撲去,披風張開,也真像雙翅似的。小燕走過去問:「你在幹什麼?」
「奶奶,我在學鳥飛呀!」
「這披風是你的翅膀了?」
「奶奶,它像不像?」
小燕心想:這個小渾蛋,真異想天開,又問:「那麼,你會飛了?」
「是呀!奶奶,我飛給你看好不好?」
「好呀!」小燕在一張石凳坐下來,暗想:我看看你這小渾蛋是怎麼個飛法。
慕容智張開了披風,說:「奶奶,我飛啦!」身子突然一縱,雙臂上下搖動,竟然像鳥兒一樣,飛起了一丈高,小燕感到驚訝:難道這小渾蛋真的會飛了?驀然「砰」的一聲,小癡兒跌了下來,跌得四腳朝天,小燕急奔過去問:「小渾蛋,你怎樣了?」
「奶奶,我跌得好痛呵!」
小燕初時還以為他跌傷了,或者跌斷骨,可是看了看,知道他沒有跌傷,只是跌痛而已,忍不住笑了:「你飛得不錯嘛!」
「奶奶,我好痛。你還笑我,外面那個人也在笑我。」
小燕一怔:「誰在外面笑你了?」暗想:誰那麼大膽,敢繞到我後園來窺探?
「奶奶,就在那棵大樹上。」
小燕順這小渾蛋指去的方向一看,果然有條人影在樹葉中一晃,接著似驚鴻般飛走了。單從輕功上看,這人已算是武林中的高手了。小燕正縱身想追,慕容智又說:「奶奶,他已走了!我再飛給你看看。」
小燕卻驚疑地望著慕容智,問:「你怎麼知道那樹上有人的?」的確,自己都沒發覺那樹上藏著一個人,這小渾蛋怎麼發覺了?
慕容智眨眨眼睛:「我在這裡學鳥飛,他就到那棵樹上啦!」
「那麼說,你早看見他了?」
「唔。」
「你怎麼不跟奶奶說的?」
「我以為他上樹摘果果,誰知我跌倒了,他卻在笑我。」
「小渾蛋,你知不知道這是一位武林高手在窺探我家的動靜?」
「我,我不知道,奶奶,他是壞人嗎?想偷我家的東西麼?」
「他這麼不敢見人,會是好人嗎?」
「早知他不是好人,我就捉他了!」
「你能捉到他麼?」
慕容智愣住,半晌才說:「是呵!我怎麼能捉住他的?他飛得那麼快。」
「你這麼胡鬧,別說七功,就是八功、九功、十功也學不到了。」
「奶奶,我沒胡鬧,我真會飛了。」
「哦!?你還嫌跌得不夠痛?」
「我不怕痛。」
「那你飛呀!」
這個小癡兒,果然縱身一躍,雙手張開,也不知他是借助風力,還是跳得高,竟然躍到三丈高的一棵竹樹上去了。像只大鳥,伏在竹樹梢上上下搖動,接著又縱身一躍,又飛躍到四五丈遠的一棵竹樹上去。
小燕不由暗吃一驚,這個小渾蛋,真的會飛了!小燕吃驚的不是他能飛得這麼高,而是驚訝他身段輕靈,行動敏捷,這可是需要有相當的內勁才行的。這個小渾蛋,從哪裡練得了這一身不錯的真氣?
慕容智像鳥兒般輕靈,在竹林中來回飛躍了一個轉,便輕輕地飄落下來,居然無聲無息,塵土不揚,小燕一看,這又顯然是學到了踏雪無痕的輕功,並具有相當的火候。小燕驚喜、激動、疑惑、偏愛的情感融合在一起了,問:「你怎麼不飛了?」
慕容智眨眨眼兒,仍然是一副小兒的神態,說:「奶奶,有人來了,他會笑我的,我不飛了。」
小燕回身一看,果然是一位打掃後園的老家人遠遠走來。
小燕又是驚疑,這個小渾蛋,竟能在飛躍中,注意到四周的一切動靜,這不單是癡人所不能做到的,也不是一般武林中人所能達到的。而是機敏人的行為了。小燕本來是個慧敏之人,幾十年江湖上的風風雨雨,她又有什麼不曾經歷過?她一下就明白了這小癡兒的用意,沉下臉來:「你還有個胡鬧完的沒有?給我滾到書房,學你的六功去。」
「奶奶,我還想玩一會。」
「我不知道我作了什麼孽,養了你這麼個白癡的東西,滾!」
小癡兒似乎一肚的委屈,不得已地走了。
老家人進了後園,看見小燕,遠遠地躬了躬身,叫聲:「老夫人。」
小燕對這掃園的老家人一向不大注意,因為來到紫竹山莊的奴僕和雜工,幾乎都是誠實可靠的。小燕見慕容智要避開他,不由仔細地打量他一下,側頭問:「老王,後園你天天都來打掃?」
「是!老奴不敢偷懶。」
「那個小渾蛋經常來這裡胡鬧?」
「老夫人,小少爺只是好玩而已,並沒有什麼採花折木的胡鬧。」
「以後不准他進後園,聽到了?」
「老奴不敢。」
「什麼?你不敢什麼!」
「老奴不敢阻攔小少爺。」
「不敢!?這小渾蛋今天學鳥飛,你不怕他明天學魚游?跳進塘裡淹死?」
「這——!」
「要是那小渾蛋在塘裡淹死了,或者在樹上跳下來跌死,你就賠他一命!」
老王大慌,連說:「是、是,老奴出進後園,都將園門關起來,小少爺就進不來了。」
「唔!其他人要進來呢?」
「只要叩門,老奴自然開門。」
「好,從現在起,你就這麼辦。」
「是!」
從此以後,小癡兒進不了後園了。他百無聊賴,便跑去練武功玩了。他哥哥慕容明見他跑來,問:「兄弟,你來幹什麼?」
「哥哥,我想練功。」
慕容明知道弟弟的智商似小兒,也知道他練什麼第六第七功的,尤其學青蛙跳的事,由兩個丫鬟傳出,全莊的人幾乎笑破了肚皮。慕容明笑問:。兄弟,你不是在練第七功麼?」
「哥哥,我不學第七功了,我怎麼也飛不起來。」
「那你又想學什麼功了。」
「我要學第八功。」
「第八功?那又是什麼功的?」
「猴子翻觔斗。」
「什麼!?猴子翻觔斗?」
「是呀!我聽順媽說,有一個什麼猴王叫行者的,本事大極了,一個觔斗,便十萬八千里,那比七功鳥飛得更快呵!」
「嗨!兄弟,那是講古,不是真的。」
「哥哥,你騙我,怎麼不是真的了?不是真的,能講得出來嗎?」
「兄弟,你這腦瓜,怎麼盡想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來?」
「不!哥哥,我要練猴子翻觔斗。」
慕容明皺皺眉說:「兄弟,那你到別處去練吧!」
「哥哥,我在床上練過了,床不夠大,翻了兩翻便滾下床來,跌得我好痛。後園,老王又不准我進去,書房也不夠大,撞倒了書,爺爺奶奶又會罵我的,我只好跑到這裡來啦!」!
這時,小燕進來了,問:「小渾蛋,你又要在這裡胡鬧了?」
「奶奶,我想練功。」
「哦!?大概是天眼開了,你想到要練武功了!」
慕容明說:「奶奶,他要練第八功。」
「第八功!?新鮮呵!第八功是什麼功了?」
小癡兒說:「是、是、是猴子翻觔斗。」
「猴子翻觔斗!?那麼說,它比第六、第七功更高啦!」
「奶奶,當然高啦!練成了,一個觔斗,可翻十萬八千里呢!」
「大概是順媽給你講的古吧?」
「奶奶,你怎麼知道了?」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纏著順媽教你如何翻觔斗哩!」
「奶奶,學會翻觔斗,比鳥飛得快的。」
「好呀!那你翻呀!看能不能十萬八千里的。」
小癡兒真的在地上翻觔斗,他頭手貼地,十分認真地翻。實際上他根本不是翻觔斗。是滾地,似小兒般的胡鬧,一連滾了十七八個觔斗,便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身塵土,變成了一個髒貓,他再也翻不動了,躺在地上問:「奶奶,我翻夠了十萬八千里沒有?」
一些伺候小燕、慕容明的丫鬟、家人都失笑起來,這真是一個癡兒,小燕卻不笑,說:「唔!差不多了!」
小癡兒一下高興得坐了起來:「奶奶,我真的翻了十萬八千里?」
「是呀,不過不是十萬八千里,是一丈八尺。」
小癡兒愣住了:「我翻了那麼多個觔斗,才一丈八尺?奶奶,你騙我。」
「你要不要再翻?」
「我,我再翻,我再翻。」
小燕叱道:「你有鬧個完的沒有?」
「奶奶,你不是要我再翻嗎?」
「給我將這小渾蛋拉出去!」
小癡兒嚇呆了:「奶奶,我——!」
兩個家人將慕容智抬出練武場了。
眾人都感到這白癡的小主人好笑,小燕心裡又暗訝異:這個小渾蛋,難道他一身真氣已練到了收發自如的境地?的確,從這小渾蛋在竹林飛躍中顯露的真氣來看,已相當的深厚,一個人具有這樣的深厚真氣,那怕飛奔百里,也不會出汗和累得氣喘吁吁的,這小渾蛋居然能將一身真氣收斂得如一個完全沒有真氣的平常人一樣,翻了十七八個觔斗,便滿頭大汗了,達到了一身真氣運用隨心的高境界,難道是茵妹妹在那十天之中,用經外奇穴的針灸,打通了他任督兩脈的玄關?要是這樣,茵妹妹對我慕容一家的恩情太大了!真不知今後怎樣報答。
其實,神醫千面女華陀何止用獨特的針灸打通了慕容智的任督兩脈玄關,在十天之中,還暗傳了慕容智「春陽融雪」功,並且將自己體內一半的真氣輸到慕容智的體內,而慕容智,從七歲起,就暗中不斷的練家傳的九陽真經內功了,憑空又得了女華陀一半的真氣,不但打通了任督兩脈,除了衝脈、帶脈、陰蹺、陽蹺、陰維、陽維這六條奇經沒打通,其餘的十四經脈在公孫茵茵奇特的銀針下全打通了。所以慕容智練內功,比其他人練內功要收效十倍。這時他具有的真氣,雖不及祖父墨明智和先祖慕容子寧,但已超過祖母了,正因為這樣,慕容智才進到收發隨意,運用從心的上乘佳境。
女華陀身兼正、邪兩派的神功,她的醫術是巫山怪醫嫡傳,武功卻來自星宿海一派,練內外功的方法,另闢蹊徑,成效甚速,但一下不慎,也易走火入魔。她見慕容智已有極為正派的幾成九陽真氣在身,而這幾成的九陽真氣,已是夠基礎了,所以才打通了他的十四經脈,將自己一半的真氣輸送給他,又暗傳了他「春陽融雪」之功,以便使他能在短短的兩三年內,內功能達到武林中一等一上乘的高手之列。
公孫茵茵這樣做,一來是報答慕容一家的恩;二來見慕容智是一塊天生的良材美玉,不造就太可惜了。本來以慕容家傳的絕學,是可造就慕容智,自己大可不必這樣;但公孫茵茵已隱隱感到武林中的風雨,江湖上的形勢已不容許慕容智慢慢練了。墨明智、小燕和自己已年登古稀,在世的日子也恐怕不多了,萬一墨明智夫婦撒手歸西,這不單是慕容一家的不幸,也將是整個武林的一場災難。而且也看出了慕容智這孩子裝傻扮懵的良苦用心。她在飛霞閣與慕容智一番談話後,感歎這孩子真是慧而且智,應了古人的一句話「大智若愚」了。所以不惜犧牲自己的真氣和聲譽,成全了慕容智。
這些事情,公孫茵茵不便在紫竹山莊中說出,她感到紫竹山莊的眾多家人、奴僕中,很難說沒有外人來臥底的,更不能對墨明智和小燕說,一個太過忠厚老實,一個太過聰明機敏,尤其是小燕,一知道必然會在紫竹山莊中有所行動,從而引起不安和動亂,並且會打草驚蛇。女華陀衡量過利與害,便隱而不說了。這樣,不露面隱藏的敵人,見慕容墨父子武功平庸,另一個乃是白癡,就不急於動手,只等墨明智和小燕一死,再圖大事。
小燕看出慕容智的武功後,初時顯得十分驚訝,繼而思疑,不明白這個小渾蛋為什麼要深藏不露。但她是敏慧之人,想到近日來江湖上一些不平常的舉動,便明白這小渾蛋的用心,便也不去說破。於是不動聲色暗傳慕容智家傳絕學,如踏雪無痕、靈猴百變身法、西門劍法和六合掌法等武功。這些行動,不但紫竹山莊沒人知道,就是連墨明智也暫時蒙在鼓裡,外面的人,就更無從知道了,紫竹山莊一切平平靜靜,日子似過得如同往日般無異。
自從慕容智給抬出練武場後,便不敢再到練武場上胡鬧,而且也不再學猴子翻觔斗的第八功,每日和小三子溜到莊外樹林裡捉蚱蜢玩,有時一個人蹲在樹頭下聚精會神地望著樹根和樹幹,將伴隨他的小三子撂到一邊去。有些家人經過,悄悄地問小三子:「小少爺在看什麼?」
「看螞蟻。」
家人奇怪:「小少爺看螞蟻幹嘛?」
小三子苦笑:「誰知道他呢。」
小癡兒突然笑嘻嘻地嚷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家人問:「小少爺知道什麼了?」
「嘻嘻,原來螞蟻會說話的。」
「螞蟻怎麼會說話的?」
「真的,我聽到啦!」
小三子和這家人互相望了望,笑問:「小少爺,螞蟻說什麼了?」
「它們頭碰頭地交談,說樹根下有東西吃。你們看,它們交談後,都跑去抬那只死蚱蜢啦!」
小三子說:「小少爺,螞蟻有東西吃,我們也該去吃飯了。」
「不!我要看它們怎麼將這只蚱蜢抬到窩裡去。」
家人也說:「小少爺,走吧,要不老夫人發現你吃飯時不在,又會罵小少爺的。」
「不!要吃,你們吃去,我肚子不餓,我要看螞蟻抬蚱蜢。」
家人搖搖頭走開,因為慕容智這些舉動,丫鬟家人早已司空見慣,也就不以為意。就連墨明智、慕容墨夫婦,因憐惜他的智商不全,也任由他胡鬧,不再多管他了,只是叮囑家人防止他跑到太遠的地方去。甚至連小燕也不去多管他了。
一天深夜,這個小癡兒突然大叫大嚷起來:「有鬼呀,有鬼呀!」這一嚷,首先驚動了巡夜的家人,跟著全紫竹山莊的人都驚醒了。首先是他父母跑來看他,跟著是小燕和墨明智也到了,見他蜷縮在床的一角,用被蒙著頭,全身發抖。
小燕掀開了他的被問:「小渾蛋,你見到什麼了,慌成這樣?」
小癡兒驚恐地說:「奶奶,有、有、有鬼、鬼呀!」
「哦!?你看見他了?」
「我、我、我見、見、見到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鬼?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