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涉道 第八卷 無家,天下 第三十八章 多才俊,必重來(1)
    二月十五,戰事不再迂迴。

    局勢到目前為止,都還在天驕大人的計劃裡……楚風流側過臉來,捕捉到軒轅唇邊冷淡的笑意,當此時他帶著她登臨事前就選定的高地監視屬於別人的戰爭,她知道他很享受置身事外的全過程。這是她和他曾經都有過的屬性——殺手,時時刻刻躲在暗處完美執行著自己計劃的殺手……而且軒轅遠不是殺手還同時是決策者引導者,所以眼前不遠,是另外兩方隨著他的心願沒有轉圜地墮入圈套拚殺格鬥,軒轅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只需預先安排席位觀看就夠。

    軒轅還是沒有變,當看見敵人在他設定的地域之內交鋒甚至兵力主將都契合他的計算時,那微笑,就更放肆,也更危險。

    明明陰邪,卻漂亮得攝魂,軒轅九燁的笑,預示著又一場血流成河。儘管現在還沒有開始,卻,即將開始。林阡與邪後。

    楚風流歎了口氣,送目遠觀,不免由衷稱讚:「雁行緣石徑,魚貫度飛梁。輸給抗金聯盟這樣的軍隊,實在是心服口服,不需要找借口,也並不失什麼面子。」她情不自禁,毫不掩飾,聯盟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著這般的戰力和秩序,恐怕二月十五,會成為邪後與魔王死祭。

    連日來,隨著聯盟愈戰愈勇,邪後明顯越挫越凶,到此刻負隅頑抗的魔門游勇,能保護魔王的兵卒戰將屈指可數,卻正所謂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留下來的不一定是最強,卻一定最忠誠。絕境裡,死忠意味著什麼,想來誰都知道。生死都拋開了,還管敵人兵力多少狀態如何?顯然見敵殺敵,見陣殺陣,保護魔王到最後一刻。即便,魔王只是一個傀儡,是扶不起的懦夫,卻足夠構成他們的意志!

    原本,這一戰不可能有勢均力敵的可能,但當青龍獸吟嘯聲震天動地的景象躍入眼簾,楚風流心中震撼:寧死不降的邪後,真的會把敵人拖累、把他們置入險情帶進苦戰!林美材,她不會被任何人征服,只會讓殺了她的人有挫敗感,因為最後得到的只會是她的屍首和無窮無盡的惶惑而已!往往這樣的敵人最可怕,楚風流想,林阡必定也熟知這一點:世上就是有一些人,立場一生不變。

    直到今時今日這個存亡關頭,邪後蒼白如紙的臉上還是一貫的堅韌,雖然再欲挽回早已回天無力——雙方懸殊,一目瞭然,聯盟千軍萬馬壓境,魔門包括邪後在內只剩五位驍將,五個人,分給聯盟將領平攤都足夠的五個人。儘管所立之地高低不平,武功水準參差不齊,這五人卻、沒有一人踟躕不前!

    白色戰甲,泛著驕傲不容褻瀆的寒光,是誰言「魔門無可用之將」?黔西魔門,明明有聯盟經歷一生都無法忘記且要慨歎一時尊重一世的對手!

    「邪後殿下,事已至此還不肯交出王麼?再這般違逆下去,還是改變不了這大勢所趨。」何慧如略帶憐憫地做最後的相勸。

    「人各有志,我不責怪你的叛變,你也該理解我的不降。我早就說過,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與金人合作;就算窮途末路,也絕對和正道為敵!」字字鏗鏘。好一位邪後,阡欣賞她的梟雄氣。

    「寧願和金人合作,也要與我們為敵?邪後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金人和我們一樣,也在要魔王的性命?他們袖手旁觀你們的生死,刻意引導我們這一戰借刀殺人。所作所為那般的卑鄙齷齪,邪後竟然寧相信他們!」鳳簫吟厲聲喝問,聲音傳到軒轅九燁耳中,楚風流明顯看出天驕也為之動容。

    「普通人,大概只能猜到你袖手旁觀,她卻猜透了你借刀殺人。她猜出你心裡、其實也很想除去邪後。因為邪後不歸屬任何一方,那她就是任何一方的敵人,只不過他們的過節太清晰,使得我們的矛盾被掩蓋了而已。」楚風流歎,「這位盟主,竟真如林阡所言能夠審時度勢,到也是個聰明的女子……」

    「在王爺面前說的話,可都是真的?」軒轅忽然不再關注戰事。

    她一愣,何以軒轅心裡,突然不在乎眼前戰事,反而來窺探她的內心?是他已經預見林阡會勝呢,還是他放不下自己的感情?不,天驕大人,明明不該有感情。

    看她躊躇,他壓低聲音,卻以一種不容猶豫的語氣:「回答我。是真的、愛上了敵人麼?」

    楚風流微微一愕,輕聲道:「有時候想過,如果當年我去山東並未找到大王爺,而是被泰安流寇擄掠了去,會不會已經成就了另外的故事……」

    「原來竟是真的?是真的,愛上了他?!」軒轅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風流凝視著他雙眸,微笑,繼而歎了口氣:「天驕大人真會說笑,這世上哪裡有如果?雖然當年我就已經很欣賞他,卻遠不及天驕對他那麼關注,天驕對他的認真,已經走火入魔。以至於他的每一件事,有關他的每一句話,你都會關注到如此地步。」

    軒轅驀然一怔:「認真?」

    「林阡,已經成為了天驕大人你的心魔,雖然他憑實力未必一定超越你,但是,你越逃避去接受他的存在,你就越自我暗示他比你強。」楚風流委婉地敘說著事實。

    「謹記王妃教誨。」軒轅冷冷回應著。

    「希望你能夠理解我今天的話。當年的大王爺,就是這般走了下坡路。」楚風流歎道,「你的地位越穩固,就越要接受別人的異軍突起。」她從敘述中回眸再看戰場,蹙眉,「若非正道、魔門自古不容,這林美材,或許可以成為林阡的左膀右臂,可惜……又一場僵局……」

    林美材,依舊在林阡的對立面上,守衛著她的魔王傲然,青龍獸便在兩軍對峙的大背景裡赫然盤踞時而吟嘯,那種緊張的氣氛團聚之後曾消隱又一度瘋狂,誰都知道,血戰一觸即發。

    血戰,會發生在林阡發號施令的一瞬間。林阡現在還不動聲色,明顯是想要勸降邪後自行交出魔王、避免一場青龍引起的天翻地覆,所以尚沒有下令聯盟開戰、只不過是調遣了鳳簫吟、葉文暄、吳越諸將上陣挑戰那幾位魔將,試圖各個削弱,立威造勢而已。

    可是,各個削弱又怎樣?被鳳簫吟、葉文暄、吳越連續擊敗的三個魔將,戰敗後竟然當即自盡!橫刀自刎只在瞬間,那屬於魔門的忠誠,震撼且敲打著阡甚至聯盟每個目擊者的心,而邪後她,目睹了三場慘烈之後仍舊沒有投降,甚至,沒有一絲動搖。

    造勢無用,贏回魔門殉義。

    吟兒第一次,雖然狂勝卻心累。對方,五人有一人之心志,一人有萬人之殺氣。哀兵。

    「很好。林阡就要把邪後逼上絕路了。」軒轅輕聲道,「只要最後青龍被邪後所控,兩者合力締造一場毀世之災,且看這裡有幾人生還。」

    「毀世之災,意指邪後與青龍獸合力而為?」楚風流一怔。

    「那條一見鳳簫吟就跑的青龍,孤身一個時只不過是個體大無能的牲畜;而林美材,她不被逼到絕路,也不可能發揮她全部的實力。但是,這二者一遇,威力就勢必驚天動地,摧毀之力非人力可抵。」

    「就像,飲恨刀之於林阡?那青龍神獸,是林美材最厲害的武器?」

    軒轅一笑:「是啊,毀世之能的傳說,在魔門到處都有,林阡一定也曾聽聞過。關鍵是,他信不信。只要林阡對林美材有絲毫低估,他就必輸無疑,輕則受傷,重則喪命,這裡給他殉葬的,也算不少了。」楚風流面色慘白,軒轅繼續微笑:「不過,我不希望他死。他若死了,真是浪費了我為他安排的,他的下一戰。」

    楚風流注視著一片白衣將士的屍體裡矗立著的那唯一一個玄色梟雄,究竟此刻,邪後在想些什麼?目送最後四個人在她面前為她陣亡而無動於衷,是真的在思索要不要投降,還是以沉默來回答聯盟:她寧要這個下場,也不會背叛她魔神殿下?!

    「邪後殿下,這樣下去、難道邪後真的要和他們一樣?」何慧如輕聲傳遞著自己的暗示,她暗示邪後,抓緊最後的時機投降。

    邪後睥睨一笑:「慧如,你真是愧對了魔門六梟這個稱號,不配列我魔門六梟!」

    慧如當即一怔,低聲道:「從歸順盟王那一天起,慧如已經將自己從魔門六梟裡除名。但慧如問心無愧,至少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麾下、接二連三地戰敗自盡……」

    對話之餘,楊宋賢與邪後的最後一將已然在戰陣前,邪後的面容裡,蕩漾出一絲殺氣,軒轅九燁一心想看見的,殺氣。邪後明顯地,已經蓄勢待發:「就算我林美材戰到最後一個人,最後一刻,也決不歸順誰!」

    「邪後這又是何苦?」慧如惻然。

    「因為,王不降王!」邪後厲聲喝道,與其在替魔王說,不如說,這句是為她自己說。的確,她才是王者,那四位魔將敢出列接受挑戰而不是在魔王身邊守護,證明他們留下的本質原因,並非死護魔王,而是向邪後表忠心!

    「好一句『王不降王』!邪後,衝你這一句,便是我此生最尊重的對手!」

    是巧合麼?楚風流剛想讚歎這一句,卻聽見有個聲音從戰局裡先行響起,鳳簫吟,竟有三分,和當年的自己相似,不僅語氣或見識,還有相貌和感覺,既貌似,也神似……

    邪後的最後一位猛將,刀法絕非等閒,然而遭遇的對手是九分天下之楊宋賢,其失敗早已注定,此刻楚風流由遠而觀,「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潺絲劍法,雪白稀疏如雨,在魔將無法後悔的一瞬借風潛入,從劍鋒到劍身的每一處都全部纏繞在魔將刀上,速之快,力之猛,令人心驚膽戰!

    「潺絲劍法,又回歸了楊宋賢身上。」楚風流暗歎,「可怕的是,林阡麾下,像楊宋賢這樣的人才至少十個。」魔將們,妄想突破聯盟出征的哪一個,因為,個個都是高手!

    魔將戰敗而墜落馬下,刀已被楊宋賢奪取無法自刎,卻忠肝義膽至此,跪倒邪後魔王身前便自碎天靈蓋而死,而寧死,也不朝著敵人的方向。

    「四位都是忠臣良將,不該受我這極刑。」邪後忽然發話。話中「極刑」,似乎是針對抗金聯盟,聽得出正是毀世之災。

    群雄肅然而立,邪後一瞬臉已變色:「林阡,鳳簫吟,走到這一步,是你們自找的。」

    眾人皆是悚然,邪後陰笑著,表情恐怖得嚇人:「死在毀世之災裡的每一個,都會死得異常痛苦,抑或死狀恐怖慘不忍睹,我要叫你們所有人,為我和王陪葬!永生永世做黔西的鬼魂!」

    聯盟兵將,感覺心弦都被她的怪異笑聲一撥,戰慄當場,不知是真是假。那笑聲,顯然地,並非簡單地陰笑,而是操縱青龍的暗號!

    又有誰制止得了邪後這忽然的笑意,第一場死,天不能阻!「從前的她不能控制青龍,可是現在魔王性命之憂,青龍必定會被她控制!」軒轅九燁面露驚異之色,「真是毀世的女人,林美材、竟有如斯戰力!」剎那青龍神獸當真得令,如被驚嚇般發瘋騰起,直衝聯盟三軍而來,瞬即周邊豈止風生水起,已然天崩地裂!所謂軍麾所謂人力,在這龐然巨物身下當真渺小如斯,青龍過處,留一片狼藉印跡,聯盟避讓及時之處,陣列輪廓分明,而聯盟未及避讓之地,全遭遇九天神雷襲擊,不,不是襲擊,是轟炸!

    激盪視線之中的是九天神雷的無限餘威,放空了之前這裡所有的景象,洗淨了之前這裡所有的記憶,用殘酷現實來夷平了聯盟曾經抱有的一絲希冀。邪後林美材,是當真被逼到極限,瘋狂地給以復仇,把她的意志通過魔音傳遞到青龍獸的心底,借它的力量來毀世!

    縱然敵人是神獸,信念又豈可能傾頹?吟兒在這崩塌粉碎的最近邊緣,和文暄、宋賢、吳越諸將一樣保持鎮定,等候著阡來調兵遣將。

    「盟主、宋賢、文暄留下,其餘人馬,隨吳當家一起,退到先前地點候命。」阡這句出口,楊致誠手中響箭入雲,片刻之後,不遠不近傳來一陣悠揚琴聲。

    琴聲復起,聯盟軍心亂而復靜,邪後面露驚疑神色,軒轅嘴角冷笑消褪,楚風流則看出些端倪:「在你的設想之外?」

    「沒有,在我的設想之內。」軒轅道,「他相信了邪後的毀世之能,而且事前預料到邪後可能會通過魔音來操縱青龍,所以把那位船王安排在這附近安全之地藏匿確保萬無一失,同時琴聲可以傳遞到這裡……」

    「而且,給他的聯盟先行找了一個避險之地,那避險之地,地形要易守難攻,地勢不能被青龍侵擾,更重要的是,和這裡可以保證時時刻刻聯繫。現在青龍氣盛,聯盟兵力先退避、由精銳來以武勝之,待青龍敗亡只剩一個邪後時,便是聯盟所有人馬一同殺回來、圍剿邪後魔王的時候。他是把一切的可能,都計算在內了……」楚風流一眼度之,語帶讚許。

    「一旦青龍發威,就不能留一個無辜在這裡,多餘的人留在這裡不會幫忙只會添亂找死。」軒轅點頭,「真想不到,他從得知邪後下落到起兵圍剿的間隔那麼短,竟這麼快就熟知了這裡的環境,真是快……」

    「地勢者,城峻重崖,洪波千里,石門幽洞,羊腸曲沃。倘若我是林阡,也會盡早就在這一帶看遍地形。」楚風流苦笑著,自己在河北山東培植過那麼多人才,卻是這個偷師的最接近她的作戰水平,「這一戰情況特殊,留下來對付青龍和邪後的人,必須最精銳也最少。」楚風流輕蹙眉,「卻沒想到,竟還是有她……」

    「你很在意她?」軒轅洞悉地微笑,「我倒忘了告訴你,鳳簫吟這個女人,恐怕在林阡的心裡,會比藍玉澤雲煙的份量還要重。」

    楚風流一愣:「何以見得?」

    「天下沒有第二個女人會跟他時時刻刻都在一起,生活中,戰場上,形影不離。」軒轅試探的口吻,「時機到了,林阡自會把她放在心頭第一的位置。」

    楚風流笑道:「天驕大人,很會揣度別人的心意。」

    「風流,我從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她會如我所願。」軒轅輕聲地,「我是過來人,知道鳳簫吟這樣的女人不簡單。」

    「過來人?」風流一怔,悠悠說,「天驕大人,恐怕一直是別人故事裡的過來人吧?」

    軒轅苦笑,眼前女子,有時候也真是沒心沒肺、不解風情,「不管怎樣,攔在她和林阡之間的障礙,不自動消除則由我來消除。」

    風流嫣然一笑:「萬一,我也成為當中一個呢?天驕大人也要消除麼?」

    軒轅一怔,冷漠的神色:「我堅信你是遺憾的,畢竟你和他,在泰安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儘管你和他是一路人,卻一直不存在在同一個世界。不管是不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終究你們都是敵人。」

    楚風流斂了笑意,低頭沉思不語。

    軒轅聽戰場琴簫聲來勢洶洶一往無前,心知林阡事先安排琴簫在側,必然是因為估計了林美材幻術和魔音一脈相承,琴簫能破邪後幻術,便理應能除邪後魔音。然則邪後畢竟到了窮途末路,琴聲再激昂,簫聲再深厚,都沒有破幻時那麼立竿見影,只起輕微削弱作用而已。

    此刻邪後正緊緊攥著魔王后心與宋賢、文暄二人刀劍相抵,交鋒已有數十回合,尚立足於不敗之地,而青龍獸依舊有源源戰力被不斷挖掘,促成其身側冷風盤旋過速,若置身旋風之內,定然會感覺天昏地暗。青龍撞觸之地,有落石如雨,起浪如柱,若非一流高手,怎可能不死在這連綿不絕的巨力打擊裡!而青龍最強戰力裹挾的領域,現在就在被林阡鳳簫吟佔據著——既然當仁不讓,必定首當其衝!

    楚風流擔憂地看著戰局,邪後所言不假,毀世之災,使得眼前一切顯得那麼脆弱。若「死狀恐怖慘不忍睹」意指被青龍夷平屍骨無存,那「異常痛苦」,說的就一定是邪後殺人於無形的魔音,只要多停留在這附近一刻,都會被邪後所念魔音悄然噬魂,那聲音,於無聲中見威脅,只要琴簫克不去魔音,魔音就會穿插在這一帶來去迴盪,近有楊宋賢葉文暄林阡鳳簫吟,遠則她楚風流與軒轅九燁,一個都逃不過。

    「毀世之能。」軒轅輕聲說,一邊看向空中那血腥紅日。順著他的提示看去,紅日上方,正清晰地浮著一層霧氣,似動非動,天之燭影,恐怕這錯覺,是由邪後魔音引起。魔音的形狀,正從其餘景象裡透析出來,空氣中竟也能感應出皺褶。若無琴簫克制,這風中橫波早已破空而出、毀得這一片地域蕩然無存。

    一時,再說不清是魔音厲害還是青龍強悍,兩者卻都歸功於邪後一人,歎只歎這邪後不該碰見林阡,否則憑她林美材逆天的本領,怎可能會到弱勢!?

    魔音一旦劃破心頭,吟兒握劍的手就是一顫,這短暫的一瞬過後,魔音已經去對付別人,那種嘔啞嘈雜,卻滯留腦海許久,當真折磨。然而經歷生死無數,最滿足莫過於此——

    和阡一起,並肩每一次電光火石,齊驅每一度血雨腥風。

    飲恨刀開闢的疆場,青龍且作長蛇看待,隨他一同置身青龍引發的凶險戰地,吟兒知道每一刻站著的位置下一刻都可能會被掀翻,可是下一刻阡必定還在,是他在,為她除盡了石災浪禍……

    如果隻身一人步入這天翻地覆,感受這如萬箭齊發般的凌厲,吟兒絕對不會有現在這般的游刃有餘,而當阡飲恨刀出手狂掃敵境時,多一萬次的地崩山摧,利一萬倍的槍林箭雨,恐怕都必須為飲恨刀戰意讓道不再叨擾!

    絕青龍之攻擊,飲恨刀刀風強遏,惜音劍劍鋒巧避;破青龍之防禦,飲恨刀刀氣硬斥,惜音劍劍意輕蝕。劍劍都是追魂奪魄,刀刀都是致命一擊。每次橫行,每道側擊,每一段作戰過程及空隙,配合協調,相輔相成,心有靈犀,天衣無縫。

    片刻之後,林鳳二人征途之上阻隔明顯漸弱,那青龍可憐之極,無論是其麒麟首、鯉魚尾,犄角或五爪上,明顯有傷痕纍纍,時而邪後控制有失效,青龍眼神裡明顯會流露出半絲害怕,半絲痛楚,但時而又被邪後控制,繼續負隅頑抗,久而久之,早已不是林鳳對手。此情此景,明明是盟王和盟主兩個在恃強凌弱!

    「邪後竟如此狠心,有沒有問過這青龍他願不願意和她一樣戰死?」吟兒憐憫這青龍,縱有毀世之能,竟不能遨遊於天地間隨心所欲。

    阡亦察覺青龍害怕的頻率越來越高,知收服有望,當吟兒這句疑問出口,阡心念一動,出刀之勢立即減緩,同時厲聲對這青龍威嚇:「安穩些、就留你性命!」吟兒不禁一愕,不知這青龍,能不能聽懂勝南的話?

    那青龍獸竟果真有此靈性,阡話音剛落,青龍便輕吟一聲,重新盤踞,意圖不再作亂。然而其動作艱難,障礙重重,是以許久才真正恢復平靜,該是這過程裡邪後她一直在試圖阻礙,卻最終阻礙無效。

    吟兒面露喜色:「想不到,還真的可以問青龍……而且,青龍還真的不願意和她一起戰死。」

    「這青龍曾經見你就跑,明顯不會和邪後一樣死忠,它護不了主,但卻盡了力,會認輸會服氣。林美材分再多的鬥志給它也無用,它無能為力了。」阡輕聲說。

    吟兒想,也是他的飲恨刀,讓青龍這麼快就無能為力了,這頭青龍神獸,恐怕七年來一直沒有見過如此威力,這雙飲恨刀,在青龍它想要顛覆天地時,狠絕地扭轉著乾坤,青龍獸無論引發多少場山河缺失的浩劫,飲恨刀都有心會將它們填回去!

    在阡身邊,吟兒怎不可能心高氣傲,就在十七歲的這場戎旅,她忽然下定決心,要做阡今生唯一的女人,戰場上阡身邊唯一的女人!

    戰場上,只准有她一個人,站在阡的身側,與他歃血為盟,看他攻城略地,陪他征服亂世——傷春悲秋給藍玉澤,紫陌紅塵托雲煙姐姐,絕漠瀚海、只准有我並肩……

    戰畢,青龍神獸恢復安寧,其活命是阡和吟兒悲憫才賜予,身受重傷到這個程度,早已經不可能再攪亂戰局,戰到最後,果然只剩下林美材一個,聯盟諸將已從四面八方齊湧而來,林美材挾著魔王站在眾矢之的的位置,宋賢、文暄退後幾步,阡與吟兒上前。

    軒轅九燁冷冷地從高處退下,他就知道,林阡對付邪後是有計劃的,幾乎,事實也一直按著林阡的計劃在進行著:「可惜,邪後的毀世之能,早就從各個角度被林阡識破並一步一步地瓦解,實力預先就被掏空,還算什麼毀世之能?」

    楚風流也隨之退下,卻有預感,事情並沒有結束,邊隨軒轅離開,邊不自禁往後回顧。

    「邪後殿下,我們,我們降吧……」魔王面色慘白,終於控制不住驚懼,本性畢露,就差沒有屁滾尿流。

    「住嘴!他們要你的命!」邪後厲聲呵斥。

    「邪後殿下,這……這……」魔王絕望嘶叫,後心還被邪後提著。

    「邪後殿下,你沒有犯錯,我們會像對待這青龍一樣,放你一條生路!投降,或置身事外也行……」慧如續勸降,關心所至,不僅語句連貫,還越說越快。

    「生路?生路只會是自己找的,不會是別人給的!」邪後冷笑著,「慧如,你晚生了幾年,沒有聽過魔神殿下的教誨,他說過,魔門沒有勝負,成者為王,敗者則亡,沒有投降歸順旁人的道理!何況我是魔門之王,可能會形單影隻壯烈戰死,但不會悲哀地放棄投降,更不可能孤寂落寞淒涼退場。什麼投降什麼置身事外,全都是免談!」

    「不錯,你是真正的魔門之王。魔門若是你林美材掌控,早就是一支精銳之師,怎可能到今天這個結局!」招降過無數人,早知道林美材不可能在這個範圍,因此這一戰吟兒從始至終沒有多費口舌。

    阡顯然,比吟兒更理解這一戰會如何走向:「不必勸降,開始吧。」邪後微微一顫,何以眼前此人,操縱敵人生殺予奪之時竟如此淡漠從容?!她「王不降王」,而他,卻似乎對一切都那麼看淡,那麼習慣,是啊,魔門之王,在他眼裡,不過是亡國之君,再尋常不過的敗軍之將,他的征途上他的對手裡,根本從來不缺邪後這樣的王者……

    每一個對手,卻一定都在通往阡或等待阡的路上。且看世間還有多少個。吟兒微笑,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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