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雁飛高。
這是一家私人花圃,方圓很大。
沈延隨手拉了一大束木芙蓉花塞到背筐裡:「林勝南,不騙你吧!」勝南一笑,立刻開始偷採,沈延邊狂拔邊說:「真不懂這木芙蓉花有什麼好,小師妹一天到晚要拿它泡茶喝。」
勝南一怔,正要問什麼,突然聽得一陣細碎腳步聲,趕緊拉住沈延:「有人來……」
沈延顯然對敵有經驗得很,遇此形勢,處變不驚,帶著勝南一起俯身躲在擁擠花叢之中,能夠清楚地看見外面,卻極度安全。
腳步聲源自對面來的兩個不同的人,一重一輕,經過得相當緩慢,彷彿也一樣的鬼祟,如果沒錯,他們也是在不經主人同意的情況下採花來了。
傳來的是個稚嫩童音:「少爺,這邊的木芙蓉花真的很好看。」勝南一驚,一種不安立刻不可否定地佔領了自己心頭。那聲音出現的時候,所有的防備竟然都被衝垮,冥冥之中的也許就是這聲音在聯絡著他們的血緣吧:「而且這邊更多更豐富,崇力,多採一些。」
秦川宇……
勝南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一切莫名其妙地出現自己眼前,就算是夢也不可思議。
又是沒有預兆的時候,重新邂逅,無論多少次,都是狹路相逢!
沈延看見是秦川宇,也是始料不及,顫慄著回頭看勝南:「真是巧合…」勝南不動聲色,一直透過花叢看著他的側臉,沉默不語,沈延看得見他其實在克制著這樣的緊張,相識不久,沈延卻明白勝南辦事從不慌張,卻有一個例外……勝南的吃驚和震懾,連他自己也搞不懂是怎麼了,為什麼,不知覺中,筐裡的一株木芙蓉就掉落在了地上,只是當時,沒有發覺,更沒有在意。
崇力小聲笑道:「少爺,真的要送花給她嗎?少爺從來像今天這般,親自挑花,而且還沒有跟主人家打招呼,擅自進來,少爺是第一次這麼用心啊……」
秦川宇出乎其料地沒有反駁,微微笑:「你這小子,人小鬼大,不過建康城裡,沒有別處的木芙蓉有這家開的好。但願她能喜歡。」
沈延看他經過,轉過頭來,舒了口氣:「跟咱們無關……秦川宇也會動心啊,不知哪個小姐也喜歡木芙蓉呢……」
林勝南一怔,腦海中穿插過一個影子,等不及任何反應,便聽得崇力笑道:「少爺,你說的那位鳳簫吟姑娘,我有沒有見過啊,似乎不是很熟知……」
沈延和林勝南陡然聽得「鳳簫吟」這個一直存在、促使他們來此的名字,在秦川宇的侍僕口中出現,已經足夠吃驚好一陣子了,再將對話整個連貫起來,這不就是表示,他秦川宇要送花的那位,就是鳳簫吟?!
可是,鳳簫吟和秦川宇見過幾次面?!
沈延憶起在江西八怪被抓那天,秦川宇從吟兒身上聞到香味後,臉上驚異的神色,歎了口氣:「怪不得,小師妹前些日子要問我,什麼叫愛情,難道竟是指秦川宇?」
勝南怔在原處,看著秦川宇漸漸遠去……那個冷漠而又孤獨的、連天驕都無法讀懂的林陌,自己的親生弟弟,吟兒她能讀得懂嗎?
沈延呵呵笑著:「不錯嗎!小師妹真是厲害,去還本書還能還出段情緣來。居然只告訴我開頭沒告訴我故事還有發展。勝南,我小師妹厲害啊……」
勝南一時間失神,也不知心裡為何會這麼亂,沒有站得穩,手裡的筐子哪裡還握得牢,輕輕跌在地上,暗夜裡,砸出有力的聲音。
與光線相反的方向,秦川宇意料之中的回頭來看,他何等的內力,再輕的聲響都逃不脫這寂靜夜晚的嘲諷,他轉頭時候,卻沒有能猜測出對方是誰:「是誰在那裡,出來!」
那是他一貫的口吻,沈延知道沒有躲下去的理由和必要,川宇話音剛落,他不假思索就站了出來,川宇一見到他,突然就明白了什麼,蹙眉:「另外一個呢?」
那瞬間,所有痛的字眼湮沒在光線之中,那力量根本無法抵擋,勝南呆滯地拾起筐,站起身,隱隱之中,覺得自己對川宇的感情有些複雜,不是單純的愧疚了,竟然還有一絲,不該有的敵意……林勝南,你是怎麼了?
他以為自己是糊塗了,怎麼會突然就產生這種意念,當這意念模糊出現的同時,秦川宇已經冷冷地說:「又是你,為什麼我走到哪裡,你就要跟到哪一步?」
沈延作為外人,聽出他話語裡的不諒解,不由得一怔:不對啊,秦川宇不是讓步了嗎?難道說,他其實沒有退讓……
是退讓還是犧牲,真的好難去描述,勝南一改之前的謙讓,也是一樣冰冷的語氣:「我從來沒有跟著你過,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來的,如果正巧一樣,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同一個目的?」秦川宇一笑,敵意已經很明顯,許是年少,所以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接受變故,就算太多人勸他遠離江湖,他也仍然遊走在邊緣,畢竟,那是他代替了十多年的名字、功名和負擔,還有,愛:「我秦川宇從來不和別人有任何相同的目的,木芙蓉,你最好是不要跟我搶,我不希望看見,別人手裡的我的東西!」
勝南一怔:「你說什麼?」什麼叫做:木芙蓉,你最好不要跟我搶?
秦川宇說罷,出手就是一把飛匕,逕直向勝南手背襲來,一剎那,風聲聚集在危險的那一點,強勁有力,凶狠地刮著自己的聽覺,風聲驟停的時候,亮光一閃,那重量直接往自己手指裡傾瀉,指縫裡有一種緊緊粘連的疼,可是他出手快,所以自己做的防備早已足夠,當然是不懼更多更強更連續不斷的力量了,從這飛匕的路徑上迅猛離開,只是瞬刻的功夫,可是這一進一退,才是鬥爭的開始,敵我分明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