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恆在經過一小段休息之後,看見這個黑衣少年,哼了一聲,臉上儘是冷漠:「自報姓名!」
這少年,不就是當時在自己這劍聖面前,出劍幾乎殺了玉澤的江晗,他不是不認識他,他是太厭惡他了。
江晗一愣,說了自己姓名。宋恆冷冷奚落了一句:「江承信,我看你一點也不誠信麼!」這是宋恆嘲諷人最大快人心的一次,鳳簫吟幾乎拍手叫好,勝南趕緊拉了她一把,心裡也是痛快不已。江晗著實很生氣,知他一定還是記恨那日藍府一事,忍不住失了儀態:「閣下的嘴只會放屁!」這話說出口,江晗就後悔了,比金陵那句「臭死了」更直接更粗一些,台下人人都是預期之外,見這種場合突然聽見這麼一句,紛紛在驚詫之後大笑起來,大夥兒一陣嘩然,宋恆卻出乎意料的冷靜,一邊擦拭他那玉龍劍,一邊沉著冷靜地抬頭看江晗,根本不像平日裡那般遇事就鬧,等台下笑夠了,笑足了,宋恆突然像恍然大悟一樣反應道:「閣下就是我的嘴。」
全場先是等他發怒的,突然等到這麼一句精闢言論,再度爆發笑聲,金陵小聲道:「宋恆還真是一個能給別人帶來快樂的人。」厲風行斷斷續續地笑著,比比武時還要困難地呼吸:「可是和宋恆比武,你還首先得學會耍嘴皮子!」
江晗不僅被宋恆侮辱了一番,還輸得很慘,幾乎被宋恆踢下了擂台。看著江晗受辱,鳳簫吟和楊宋賢兩個急性子哪裡藏得住心中興奮,雖看不慣宋恆狂妄,也忍不住為他叫好,勝南想到宋恆為吳越石磊狠狠教訓了一頓江晗,心裡也實在是舒坦,冷不防看見江晗回座之後,對陸怡視若不見的模樣,自己的心也像一沉一樣,攥緊了拳頭:命運真會弄人……如果怡兒不是愛上他,就不會任他這般胡來,也不會墮落到這樣的地步……
一回神,又過去了好幾戰,通通沒有方才厲風行和宋恆那一戰精妙,氣氛顯得鬆弛,只不過,眾人心裡都有譜——第一名的爭奪,不會這麼容易就算,好戲,後面一定還有,或許,還有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現在不過是早晨,離比武所定的比武期限天黑還有好幾個時辰,按金人的話講——江湖的主角,說變就變。
葉文昭已經迫不及待地推她哥哥去挑戰,鳳簫吟看宋恆臉上的驕傲神情,顯然不服氣,左右兩個都是大熱人選,有義務勸他倆上去比,但是還沒來得及決定,台上多了一個紅色身影,他不知何時到場的,也不知方才坐在哪裡,但是鳳簫吟一見到洪瀚抒,不知怎地,心裡居然是一震的感覺,有點高興,大聲喊:「洪瀚抒,打敗他!」瀚抒聽見她聲音,心中又酸又甜:你究竟是不是玉蓮?為什麼我要幫你辯護?也罷,恢復祁連山的名譽不一定要犧牲自己的女人,而應該,拿到好名次!
他向宋恆一笑:「在下要討教閣下的玉龍劍。」
鳳簫吟看著他如火的背影,心中糾結:為何我竟然有些在乎他?不行,我不應該在乎他!不可以在乎他!可是,還是有點在乎……
這麼多天來,她對洪瀚抒萌生了一絲好感,因為他有骨氣無傲氣,因為他有情義無恨意。
走了半晌神,隨即臉一紅,拍了自己頭一下子,歎了口氣,勝南窺探到她心思,笑道:「芳心動了鳳姑娘?」鳳簫吟面色一變,有些驚慌地掩飾裝傻:「你說什麼啊……」
宋恆又用起他打擊人的老方法:「不敢當,洪山主,聽說閣下的外號有兩個,一個叫『鉤深致遠』,一個叫什麼『隔座傳鉤』,雖然跟鉤有關,字面上看沒什麼,但我還是勸你改名字吧!唐詩上這一句隔座傳鉤可不適用於嚴肅的江湖啊,洪山主的外號未免低俗了些。」
鳳簫吟差點站起反駁,洪瀚抒卻得體地笑著:「那也是起這外號的人低俗罷了!一個名字而已,不必太認真!」他武器一出,眾人眼前一亮,也許這些天來找飲恨刀找久了,看到左右兩隻武器,都過於敏感,忘記了此刻,雙刀已經有主。
勝南看著洪瀚抒手裡兩隻其長之鉤,輕聲道:「洪山主手裡的雙鉤在祁連山的地位,等同於飲恨刀之於短刀谷。」鳳簫吟先一怔,回應道:「火從鉤,我跟他切磋過,他的武功跟他人一樣,很躁。」
「很躁?」宋賢聽到這等評價,有點摸不著頭腦,他自是不知洪瀚抒強吻鳳簫吟一事,但看台上洪瀚抒一身火紅,果真是氣勢懼人,也許真的,各人的身份決定了各人的性情,他在那裡即使什麼話不講,也有老大的氣度,老大的脾氣,老大的風範。
鳳簫吟見洪瀚抒與宋恆一開戰便立刻將形勢燃燒,彷彿續著厲風行那一戰直接下來的,不禁感慨萬千:「只怕這雲霧山比武排名,九分天下依然是最大的贏家!」
玉龍劍陪著宋恆征服劍壇幾載,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無論是旁觀的,還是當局的,都覺得這一套的奪命劍法不可思議,外表上像花拳繡腿般輕鬆,忍不住去欣賞去讚美,巴不得多看幾眼留戀其中,江西這一劍,呈現出的是以劍繡出的華美景象,每一劍都刺穿了阻礙的力量,每一劍將對手馴服。
但相比之下,洪瀚抒恰恰不是高雅之人。忍不住賞花的當然是愛花之人,但是見過火燒花吧。火從鉤穿梭在玉龍劍上下左右,為的正是破壞它美貌,毀滅這美麗!
洪瀚抒的鉤法,有如狂沙直鋪,瘋狂而粗獷地企圖覆蓋宋恆造就的婉約寧靜,風頭正勁,看樣子是想要拉住宋恆的劍尖,將他拖出戰局來。
「好厲害的洪山主!」石中庸雖在偏席看著,忍不住叫好。徐轅低頭閉眼聽著風聲,低聲道:「只怕,他贏不了宋恆。」
石中庸微微一怔:「可是這三十多招,宋恆的劍一次都沒有威脅到他,宋恆一直在躲。」
徐轅道:「先發制人的洪山主,怕是不知道很多劍招破壞不得。宋恆,是在養精蓄銳,一舉反擊啊……」
柳五津微笑看著:「宋恆這小子,只有握起玉龍劍的時候,才認真若此,中庸,你不如天驕瞭解他。」石中庸拭目以待:「好啊,我就看著,他怎麼後發制人。」
第一名要有多強?宋恆和洪瀚抒的交手裡,充斥著的激烈和火熱就可以將答案赤裸裸地剝出來,宋恆劍法仍舊像方才一樣漂亮,但很顯然,明明比方才要狠辣!像在火海中破繭的蝴蝶,展翅卻憤怒;像在狂沙裡出土的邊城,幽靜而熾烈。剎時有一股內力爆發出來,突然壓低了左右兩鉤,玉龍劍從雙鉤縫隙中擦過,第一次進攻就使得洪瀚抒身陷險境,這一瞬間,文白和簫吟兩人皆是心急如焚,怕瀚抒受傷,而洪瀚抒涉險如此,也是自己始料不及,他哪裡想得到宋恆內力比自己還要高強,和他劍法完美結合,這種默契,乃是天下罕見,偽造不得,震驚之下,無力撤回雙鉤,只得聚力將鉤身一提,硬生生地擋住玉龍劍攻勢,這才相信,難怪宋恆這樣狂妄,他的內力,真的已經登峰造極!
不容多想,瀚抒內力勝不了他,即刻退後兩步,重新運氣,攥緊了火從鉤,宋恆內力再怎麼好,這一次比武不單單靠內力!
鳳簫吟看出瀚抒和厲風行兩人均是輸在內力上,有些詫異:「這宋恆,內力當屬九分天下第一!」
但見洪瀚抒鬥志高漲,知道比武還沒有結束,他當然是多年未遇見敵人,得遇宋恆,很是興奮,滿腦子裡可能只剩下打敗宋恆的念頭。
林勝南暗自心驚:假若那日在藍府交手時,宋恆使出內力,怕我此刻,已然身受重傷!
厲風行休息夠了,睜開眼看台上局勢,洪瀚抒和宋恆經過那一險後,突然像經過一個輪迴一樣,重新恢復平分秋色的感覺,驚奇地看著:「洪山主的魄力,倒是很驚人!」
本以為宋恆會趁勝追擊的眾人,看見洪瀚抒驟然發威,戰勢再度被拉回去,宋恆根本沒有機會趁勝,皆忘了到底是喜好還是悲好,就任這兩人的內力和暴力輪流主宰著擂台,關於勝負的揣測就更加困難了,自從宋恆令洪瀚抒涉險之後,洪瀚抒似乎不敢怠慢,也是放開了打下去,他的鉤法深邃而狂熱,狠狠糾纏著宋恆,玉龍劍越打越感吃力,也有數次差點中招。
就這麼連續轉彎了十多次之久,劍與鉤的勝負再度有了明朗的可能——就在眾人驚呼聲中,宋恆抓住瀚抒右鉤破綻,以內力急控他右手,將其右路封死,一瞬的功夫,玉龍劍已經撇過左鉤直攻他面門,瀚抒眼疾手快,即刻撤回左鉤回防,宋恆料到他速度很快,冷冷一笑虛實兼併,加快劍法令他難以分辨是左是右,這般毒辣手法下,洪瀚抒突地丟開右手長鉤,猛地壓低重心,伸出手指來勾住了,他動作好快,交睫間兩鉤齊在左手上,鳳簫吟、宇文白皆是轉憂為喜,看他一手控著兩鉤,分成左右兩路齊擊過去,一鉤捲起玉龍劍,一鉤直襲宋恆面門,宋恆閃身一躲,玉龍劍沒有抽出。
所有人幾乎要站起看這場勝負,誰都看得出,方才洪瀚抒左右開弓的氣勢,使得方才一招成為最精彩的交鋒,但是這一招並未結束,因為鎩羽而歸的,居然是洪瀚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