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淚流滿面,他們知道自己有救了,大明朝不是沒有男人,不是沒有英雄,每當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總會有人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這次天啟之恥也不例外,而他們,這些被俘的宗室們,就是這次國運之戰的見證者。
從山坡上呼嘯而下的騎兵並不多,滿打滿算只有百十個人,但是聲威卻如同百萬雄師,尤其那十八面順風招展的戰旗,那四個振奮人心的大字:劉子光到!用最平實也最囂張的語言告訴他的敵人,老子來了!這是何等的睥睨天下,何等的英雄氣概啊!
宗室們頓時有了主心骨,一個個腰板也挺起來了,貴婦小姐們忍不住嚶嚶地哭起來,男人們依舊板著臉強自保持著尊嚴,但是眼中閃爍的淚花和忍不住哆嗦的嘴唇都深深地將他們出賣。此刻,每個人都被紅衫軍所感動,都被劉子光所感動。
御車裡,皇后聽見外面的動靜,爬到車頂看了一眼,迅速下來晃著皇太后的胳膊說:「母后,母后,駙馬來救駕了!」說著話淚就出來了,大滴大滴的淚珠落到皇太后乾枯的臉上,太后中風許久,又被蠻夷生俘,早就氣得不能動彈,不能說話,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此刻聽見皇后的話眼睛忽然睜開了,狐疑地看著自己的兒媳婦,徐媛慧以為太后沒聽明白,又大聲說:「是您女婿劉子光來了!劉子光!鎮國公!大明第一猛將!」
這回皇太后總算聽明白了,渾濁的淚水從早已乾枯的眼眶裡流出來,兒子昏庸無能,親小人,遠賢臣,遇到危難就自己跑路,把親娘和媳婦都丟給韃子不說,江山社稷他也不要了,關鍵時刻還是女婿頂事啊,老人家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徐媛慧會意,哭道:「母后無須擔心,國公爺來了就啥也不怕了。」隨後娘倆抱頭大哭。
百十名名騎士在夜色中狂奔,天空中的光柱一直照耀在他們身上,如同上蒼的護佑,但是如此弱小的隊伍衝擊萬餘人的大陣畢竟顯得過於單薄,忽然天空中的光柱一轉,照向西夏車陣,刺眼的光輝照的他們睜不開眼睛,一個個撅著屁股屙血的醜態畢露,些許中毒略淺的人已經提上了褲子,趴在車陣後面準備放箭了,但是四周的狀況讓他們冷汗直流。
四面八方火把湧動,似乎有幾十萬大軍將他們團團包圍,天上的戰鼓聲也隨之一變,變成了琵琶大曲《十面埋伏》,樂曲中兵戈之氣甚濃,預示著危機四伏,四周的敵軍如同四面銅牆鐵壁一般圍攏上來,喊殺聲響徹四野,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千軍萬馬啊。
完了,敵人有長生天護佑,我們敗得不冤,身經百戰卻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狀況的西夏軍們終於放棄了抵抗,不是他們不夠勇敢,而是他們所看到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心理能夠理解,能夠承受的程度,和人打,就算打到最後一個人他們也不怵,可是和長生天對抗,這些蒙古將士就沒勇氣了。
話又說回來,就算他們有膽子抵抗,也沒那個實力了,一個個拉稀拉得臉都綠了,拿什麼和人家拼,車陣中間遍地屎尿,走路都打滑,僅存的幾個能打的傢伙也不是紅衫軍的對手,所以那九十九名騎士無驚無險的就衝到了車陣跟前,跳上大車,手持雙銃大喝:「紅衫軍在此,誰動打死誰。」
這純粹是廢話,將近一萬西夏兵,能動的已經沒幾個了,基本上都躺在屎尿堆裡哼哼著,爬都爬不起來,幾個還能動彈的傢伙乖乖丟下兵器高舉雙手做了俘虜,看到大勢已定,宗室貴族們這才敢發洩多日的怨氣,抄起順手的傢伙,有仇報仇,有冤伸冤,用最原始的辦法為自己所受到的屈辱討回公道。
四面八方的援兵也到了,一水的老百姓,穿著草鞋戴著斗笠,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門,什麼爪鉤子、糞叉子、鐵掀、鋤頭、鐮刀、斧子、鍘刀,基本上沒有正經兵器,全是農具而已。
老百姓來了可不少,漫山遍野全是人,烏紗圓領的地方官員和皂吏們努力協調著工作,將車陣移開,把俘虜騾馬集中起來,屎尿用鐵掀攙起來等以後肥地用,只有那些宗室貴族們沒人搭理,他們也不敢亂跑亂動,一個個等著劉子光的到來。
忽然百姓群中有一人大喊:「國公爺來了!」然後大夥一起拜下去,成千上萬人一起拜倒,如同莊稼被風吹低一般壯觀,劉子光一襲半舊紅衫,腰懸寶劍,昂首闊步而來,一邊走一邊兩邊拱手示意,來到這幫宗室面前,看也不看他們,逕直走向御車,在御車前撩袍拜倒,沉痛地說道:「太后,兒臣救駕來遲,死罪!」
這話有講究,自稱兒臣,而不是罪臣,說明對朱由校強加給自己的罪名並不認可,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過,別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皇上沒給你平反昭雪之前,你就只能是帶罪之身,劉子光這傢伙狂妄啊,宗室們都轉頭盯著御車,看皇后和太后怎樣對答。
片刻,御車中傳出皇后的聲音:「鎮國公救駕有功,何罪之有,來人,賜座。」
眾皆嘩然,皇后有擔待啊,一句話就把劉子光所有的罪名都給抹了去,她這是下決心要和皇上對著干啊,不過也能理解,皇后已經被打入冷宮,魏國公也被誅殺,她本來就和皇上勢不兩立了,此時人在屋簷下,怎麼可能不給劉子光留足面子。
荒郊野外的哪裡有什麼座位,皇后跟前也沒有宮女太監,還是劉子光的手下有眼色,搬了一個胡床過來請劉子光坐下,劉子光大馬金刀的一坐,先謝了恩,然後問道:「太后和皇后有什麼吩咐臣做的麼?」
皇太后中風不能說話,依舊是皇后作答:「國公爺軍務繁忙,還請自便,只是那西夏皇后阿奴,有恩於太后和本宮,還請國公爺酌情處置。」
劉子光自然允諾,安排了一些士兵守衛御車,就領著部下忙自己的去了,半死不活的俘虜們很是個問題,等他們緩過勁來可不好處置,沒有那麼多的繩索鐐銬,沒有那麼多的看押兵力,就連食物也不足,這些西夏精兵可都不是省油的燈,留下絕對是禍患。
劉子光把幾個當地縣官叫來,耳語了幾句,做了一個切瓜的手勢,他們就欣然領命去了,指揮農民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把俘虜抬到旁邊去解決掉,可憐這些莊戶人一輩子沒見過血,今夜可是開了葷了,白鐮刀進去紅鐮刀出來,黑鋤頭下去紅鋤頭上來,殺得血流成河,心驚膽寒,不少人噁心的當場嘔吐,只有一些屠狗宰豬之輩如魚得水,殺豬刀上下翻飛,一刀一個抹脖子插心臟,利索的很。
天色微明,東方的天際呈現出魚肚白的顏色,然後一輪紅日跳了出來,天亮了,江淮大地上血流成河,那個被西夏兵喝乾了的水塘此時已經被屍體填滿,可憐兩萬西夏怯薛軍,一半被火燒死,一半被農民們用鋤頭鐮刀殺掉,身為戰士竟然落得如此死法,真是悲哀到了極點。
四鄉八縣的百姓全來了,運送乾糧湯水,收繳各種戰利品,掩埋屍首打掃戰場,數萬人幹的熱火朝天,井井有條,淮河流域的百姓向來有出河工的傳統,那可是十幾萬人齊上陣的大工程,今天這個只能算小活而已,況且出河工是官府徭役,只管飯不給錢的,今天這個買賣可不一樣,國公爺答應把繳獲的大牲口都給他們,那可是幾萬匹吃苦耐勞的蒙古馬啊,拉人拉貨推磨犁地都行,莊戶人不喜歡金銀財寶綾羅綢緞,最喜歡的就是土地和牲口,出一天工,一戶人家就能得一匹馬,這買賣簡直太合算了,難怪百姓們踴躍參加,據縣官們保守估計,這次會戰直接參加的就有十萬人,各種後勤支援的人數不下二十萬……
西夏主帥的牛皮大帳裡,阿奴歪在行軍床上,一臉慘白望著眼前這個形容有些憔悴的年輕人,用微弱的聲音問道:「你就是劉子光?」
劉子光上下打量著這個率軍奔襲數千里直搗南京的女中豪傑,只見她此時狼狽不堪,褲腰帶都沒系結識,露出腰際一抹雪白,臉色更是難看之際,整個人都乾枯了,想來是脫水太過嚴重。
「你就是阿奴?」劉子光反問道,阿奴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劉子光也點點頭,招招手讓人端過一碗中藥道:「喝了就沒事了。」
阿奴知道事已至此,對方絕不會給自己下毒,於是勉強支撐起身子將那碗藥水灌了下去,片刻之後,臉色就紅潤了一些,肚子裡也不再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了。
阿奴稍微恢復了一點元氣,便咬牙切齒道:「劉子光,你到底帶來多少兵馬,用了什麼詭計,居然能一夜之間擊敗我兩萬鐵騎?」
劉子光淡淡一笑道:「不多,連我在內不過九十九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