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證券交易所雖然是彭靜蓉和胡懿敏合資開辦的,但是卻和利國鐵廠日昇昌票號沒有從屬關係,利國鐵廠和日昇昌都設有專門的紅馬甲交易人員,買賣股票一樣要公開報價,公開交易,按律繳納印花稅和佣金,這兩家企業在交易所的席位號分別是十八號和八十八號。
前面幾天兩個席位已然被十三號席位打懵了,手上的資金用光之後,抱著大堆的籌碼不敢往外放,生怕被人搶去了控股權,可是在新的一個交易日來臨之時,他們卻一改往日畏畏縮縮的作風,針鋒相對的開始了鬥法。
胡懿敏認定十三號席位用的是國庫的銀子,所以不能使用太久,他們做出砸低股價吸納籌碼的舉動只是虛張聲勢,最終的目的還是賺取現銀,這樣一來就好辦了,你不是想砸麼,我陪你一起砸,砸到地板價上看誰撐得住,反正我手裡是發行價買的原始股,你手裡是挪用公帑買的套牢盤,胡懿敏已經計算過了,這一段時間十三號席位總共用了一千三百萬兩銀子購買了二十七種股票總計二百一十四萬股,但是這些股票的市值現在卻只有七百萬兩了,也就是說如果他們現在清倉的話,根本沒有銀子拿回去填戶部的虧空,再者說了,股市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一開始十三號依然拋出大量賣盤狂砸股價,市場已經被連日的利空打擊的毫無還手之力,股價一瀉千里,等到了比昨天收盤價低兩成的價格上,十八號和八十八號開始了堅定地接貨。
十三號砸盤只是為了製造恐慌情緒以便於趁火打劫掃蕩籌碼,並不是真的想把辛辛苦苦收集的籌碼白白送人,經過連續幾天的運作,他們的資金也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邊緣,現在做出凶悍的姿態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果然,自從那一張賣單被接了之後,十三號就不敢再狂拋,只是不斷用小單試探,可是這些單子如同牛牛入海,一點波瀾都沒驚起,十八號和八十八號席位堅定的買入手勢似乎在向大家宣佈:這就是底線,堅決不會再讓步了。
確實,現在的股價已經到了砸無可砸的地步了,按照黃大人的部署,也該向上拉升,兌了銀子跑路了。
果然,中午休市的時候消息就傳來了,證監衙門宣佈朝廷降低兩個點的印花稅,消息一經傳開群情鼎沸,人們摩拳擦掌準備買入,十三號席位上那個冷峻的中年人也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可是下午一開盤,就是一個天量的賣盤封在牌價板上,眾人大驚,目光不由得向十三號席位看去,可是十三號紅馬甲也是一臉的愕然,大家再看牌價板,原來是十八號席位拋出的,這到底唱的哪一出?印花稅降低表明朝廷股市回暖,怎麼還有人狂砸啊,難道另有隱情,眾人頓時不敢輕舉妄動,十三號席位倒有些急了,試探性的拋出幾張高價買單,可是只在牌價板上出現了幾秒鐘就又被洶湧的拋盤打下去了。
雖然十三號席位這些天吃進了大量籌碼,可是依然不如胡懿敏手裡的籌碼多,面對這樣天文數字的賣盤,他們又拿不出足夠的銀子來承接,眼看好消息都出了,股價卻依然在地板上,急得十三號紅馬甲再沒有往日的冷峻沉默,和兩旁的賬房交頭接耳了好久,最終還是勇敢的伸出手來,手心向內,做出全盤接收的手勢。
第一個天量賣盤被十三號接下了,可是另一張賣單又出來了,這次是八十八號席位拋出的更大規模的賣單,足足十萬股招商局的股票和二十萬股利國鐵廠的股票,價格低的難以想像,這總量畢竟巨大,想承接的話必須拿出二百萬兩銀子。
在以前看來這簡直就是滿地黃金,可是今天硬是沒有一個人敢接,誰知道接手以後第二天會不會再跌上幾成,反正這些天大伙是被暴跌嚇破了膽,即使存了抄底的心的人也在疑惑這地板價下面還有沒有地獄價。
十三號席位又和旁邊的人商量了一下,依然做出買入的手勢,二百萬他們吃進了。漸漸有人看出端倪,這是大戶在鬥法呢,於是有人開始跟風,小規模的買入,但是更多的人還是觀望,事態沒有明朗之前他們不敢輕易出手。
胡懿敏在交易所三層包廂裡看到下面的一切,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多大的胃口,給我再拋!」
於是十八號席位再次打出賣單,這回是二十萬股日昇昌,作價三百萬兩,如果買下這些股票,就相當於控制了兩成日昇昌票號,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啊,可是在這個當口,疑雲密佈,誰也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陷阱,日昇昌和戶部合作關係的終結預示著票號業績的下滑,每股十五兩的價格和以前比是便宜了不少,可是和以後比呢?誰也不敢保證買了會不會被套。
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即使戶部的庫銀也不是金山銀海無窮無盡,剛才的接盤已經耗盡了十三號席位所有的資金,現在望著滿眼廉價的籌碼也只能望洋興歎了。
二十萬股賣單封在那裡,日昇昌的股票幾乎停止了交易,其他個股也聞風而動,股價一路下滑,到收盤時綜合成交價比昨天低了近兩成,尤其招商局和利國鐵廠的股票更是跌了三成以上,也就是十三號席位今天花二百萬兩買入的股票只值一百四十萬兩了。
京城和上海之間有一條公文來往的電報線,根本不向百姓開放,平日黃小田和他手下的交易員互通信息也都是靠著連夜來往的火車由專人送信,可是這次事情太過緊急,於是收盤後十三號紅馬甲用了一百兩銀子作為賄賂,買通了電報房的小吏,向戶部尚書發送了一份密文電報。
就在黃小田剛收到電報,正和張福林商討對策的時候,皇上的口諭到了,宣兩人進宮問話,張福林再次塞了一張銀票給傳旨的小太監,打聽皇上這次召他們進宮所為何事,小太監若無其事的將銀票塞進袖子道:「咱家也不清楚,不過這次皇上震怒的很呢。」
來到乾清宮,果然見朱由校暴跳如雷,質問兩人道:「你們是怎麼辦差的?這印花稅也降了,怎麼還不見股市回升?朕手裡的招商局股票都跌成什麼樣了!你們這是存心想把朕的荷包弄癟了不是?」
黃小田磕頭道:「皇上息怒,此事也出乎微臣所料,不過一切尚在控制之中,還請陛下寬限幾日,臣等必然扭轉乾坤,給陛下一個交代。」
朱由校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三日內朕一定要看到股市回升,基金回升,不然你們就等著摘烏紗吧,今天袁崇煥又有電報到,還是向朕要銀子的,如果西域基金發不出去,朕就只好從戶部抽銀子頂上去了,對了,黃卿家,戶部還有多少庫銀啊?」
黃小田額頭上頓時冒出了汗珠,這個問題上他可不敢犯欺君之罪,只好據實以報:「回稟陛下,庫銀尚有一千零五十八萬四千兩。」
「嗯,你回去就準備吧,三日後給西軍預備好五百萬兩銀子。」
一個時辰後,城北宅子裡,黃小田和張福林急得來回走動著,不時停下歎一聲:「到底如何是好啊。」
智叟倒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現在拼的就是毅力,咱們不好受,日昇昌也不好受,只要再拿出五百萬兩銀子來,明天張大人親自到上海宣稱朝廷救市,就不信股價起不來。」
黃小田焦躁萬分,再也沒了往日的尊敬:「五百萬!你當是過家家呢,整個戶部庫銀也不過一千萬出頭!現在已經全砸進去了,還有本官的全部身家一百萬兩也在裡面,還有兵部吳大人,吏部崔大人,刑部高大人,都湊了份子在裡面,咱們一共投進去整整一千五百萬兩了,高買低賣到現在市值只有四百萬兩,三天後朝廷就要用錢,你讓我拿什麼還?拿著一堆股票給皇上說,這就是庫銀?」
此言一出,三人都沉默了,這次玩得實在是太大了,挪用了庫銀不說,還向各方面籌措了巨額的銀兩,本想依靠證監衙門的便利操控股市,來個快進快出,撈一票走人的,誰成想炒股炒成了股東,自己買了個高位套牢,等到東窗事發,可就不是摘掉烏紗帽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