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劉子光趕到的時候,曾橙依然昏迷不醒,幾個太醫誠惶誠恐的跪在邊上,面對侯爺的發問只是搖頭。
「殿下以前就受過強烈的刺激,還沒痊癒又被刺激一回,這腦子……怕是……,什麼時候能醒很難說了。」太醫正在劉子光的一再逼問下只能給出這樣一個事實而非的答案。
劉子光知道如今的醫療水平根本不足以治療這樣的精神方面的疾病,也不想為難太醫們,揮揮手讓他們下去了,太醫們如蒙大赦,灰溜溜的回去了,臨出門看一眼跪在門口的十幾個灰頭土臉的大內侍衛,暗暗道你們自求多福吧。
劉子光神色黯然,坐到曾橙旁邊拿起她蒼白冰冷的手,心中一陣蕭索,曾橙怎麼這麼命苦,難道注定過不得富貴日子,天生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只能屈尊在這小巷子裡隱姓埋名的過活,這也就罷了,偏偏這樣平靜的日子也過不下去,為了區區三千兩銀子就把她再次刺激的昏過去,這可是深度昏迷,搞成植物人也未可知,可憐不到一歲的劉玀玀從此就沒了娘,老天啊,怎麼如此的不公平!
奶媽將劉玀玀抱了過來,小孩不懂事,哇哇哭著往曾橙懷裡鑽,可是媽媽已經再也不能抱他了,不能看著他長大,不能教他走路、說話了。
侯爺沉默著,小孩子哇哇哭鬧著,奶媽和丫鬟無不垂淚,半晌,劉子光站起來朝門外走去,一出門,侍衛們就將頭磕的乒乒響,地磚上都帶了斑斑血跡。
「屬下無能,沒能保護好殿下,請侯爺降罪!」大冷的天,十幾個侍衛都扒光了上身,身上血糊糊的都是鞭子抽打的痕跡,這是他們自己甘願被罰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話卻都帶了哭腔,身為侍衛保護不力,這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而且侯爺和長公主待他們甚厚,出現這樣的工作紕漏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劉子光沒理他們,他需要靜一靜,曾橙出事讓他很難過也很窩火,到底這股邪火卻不知向何處發洩,基金的崩盤是導致曾橙昏迷的原因,可是導致基金崩盤的原因卻數不勝數,西軍的戰敗,證監衙門的不作為,朝廷濫發基金,民眾的貪婪和某些利益階層的惡意操作都是罪魁禍首,難道把他們都殺了不成?即使都殺了又能讓曾橙甦醒麼?
「皇上和太后那邊通知了沒有?」劉子光問。
「回侯爺,還沒來得及。」
劉子光無語,長公主是他和朱由校之間維繫感情的重要紐帶,曾橙在,他還是朱由校的姐夫,皇太后的女婿,曾橙不在了,他就只是一個暫時下野的權臣而已,遲早會被皇帝幹掉,可是事情這麼大,瞞著也不是事,他歎口氣道:「派人進宮稟報吧。」
在外面吹了一會冷風,轉回屋裡,劉玀玀還在哭嚎,小孩子雖然心智發育不全,但是母子連心,也能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所以哭聲格外淒慘,劉子光將他抱起來哄也哄不好,小孩子哭啊哭的,忽然劉子光看到曾橙的眼皮動了一下,於是趕緊撲過去呼喚道:「小橙,你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孩子。」
曾橙的眼皮又動了兩下,然後長出了一口氣,悠悠醒轉來了過來,看到媽媽睜開了眼睛,劉玀玀居然一下子就不哭了,伸出兩手讓媽媽抱,劉子光也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傻笑著,兩眼卻流出淚來。
曾橙坐直了身子,伸手將孩子抱過來,隨即又摸了摸劉子光的面頰,沒有說話,一雙眼睛深情的望著他,這時候,一股冷風從剛才沒關嚴實的門縫裡吹過來,將散放在床頭的一張張西域捷報基金吹得落在地上,劉子光斜眼瞥見,趕緊道:「小橙你這一睡就好幾天,外面翻天覆地啊,西域基金暴漲翻了好幾百倍,咱們三千兩銀子買的基金現在已經價值一萬兩了,你別擔心,過一會我就去兌了它們,換來銀子咱們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你不是想買個三進的大宅子麼,咱們城裡買一座,鄉下買一座,就算再生七八個孩子也夠折騰的。」
曾橙微笑著依然不說話,一隻手在劉子光臉上摩挲著,似乎許久沒有見到他的樣子,這種情形讓劉子光有些擔心,莫不是這回刺激的大了,人變傻了?
他不敢怠慢,抓起那些基金出門,隨便抓來一個侍衛故意大聲喊道:「老張,你去幫我把這些基金全兌換了,一萬兩銀子一錢也不能少哦。」
說完又把侍衛拉到近前,咬牙切齒小聲說道:「回我府裡找管家支一萬兩銀子回來,再多支十萬兩銀子,找幾個人把市面上的基金全給我收了,不是掉到二十文一個單位了麼,一千萬單位也不過是兩萬兩,你們盡力收,給我把價格哄抬起來,老子就饒了你們保護不力的罪過。」
侍衛趕緊道:「遵命,侯爺您就瞧好吧,兄弟們一定把這事辦妥。」說完又要下跪,劉子光把他提起來,扭轉身子朝屁股踢了一腳:「還不快去,耽誤了時間仔細你的腦袋。」
回到屋裡,劉子光笑瞇瞇道:「放心吧,過一會銀子就拿來了。」曾橙正哄著哭累的劉玀玀入睡,聞言道:「唉,相公啊,真是苦了你了。」
劉子光道:「只要你和孩子過得好就行,哪怕在外面跑單幫再苦再累我也不在乎。」
曾橙道:「我不是說這個,我說的是你為了我苦心營造的這個小世界,從玄武湖中的小漁村到城南的烏衣巷,為了我的病,連太后和皇弟都要化裝成普通百姓,你更要裡裡外外的忙乎,真是辛苦你了。」
劉子光的眼睛瞪得銅鈴那麼大:「你……你醒了?不對,你真醒了,你什麼都想起來了?」
曾橙微笑著點點頭,「我都想起來了,從洪澤湖邊第一次遇到你,再到入宮,逼婚,割腕自殺,這兩年在一切,都想起來了,我知道我是當朝皇帝的姐姐,你是聲名顯赫的鎮武侯,這是咱們的孩子玀玀,天知道你給他弄了什麼頭銜爵位。」
劉子光這回真的是熱淚盈眶了,沒想到又一次刺激將曾橙失憶的毛病治好了,他激動地說:「太好了,不知道太后和皇上知道了會高興成什麼樣呢。「
曾橙道:「還是暫且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我是公主你是駙馬,按規矩還是不能住進你的府邸,要在外面單獨建駙馬府,麻煩的很,我覺得在這小巷子裡生活就挺好的,另外我也不想讓玀玀嬌生慣養的長大,就想讓他在平常百姓家成長。」
劉子光道:「都依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過你再次昏迷的事情已經派人進宮通報了,待會太后和皇上來了你小心應對就是。」
曾橙點點頭道:「這個自然。」忽然看到床頭上的包袱皮,又道:「剛才你說基金漲了幾百倍怕也是騙我的吧。」
劉子光道:「那不是怕你再受刺激麼,三千兩銀子可是咱們家的家底子哦。」
曾橙道:「既然我已經恢復了記憶,自然不會在意這三千兩銀子,不過天下千千萬萬買了這坑人基金的人們會在意,每一分銀子都是辛辛苦苦攢下來的,朝廷發的基金居然跌成這個樣子,也不見人出來說句話,簡直太令人寒心了,你一定不能放任他們坑害無辜百姓啊。」
劉子光道:「我已經派人去做了,待會皇上來了咱們如此這般……皇上發話可是一句頂一萬句的。」
不多時,太后和朱由校都趕到了,身著便裝的皇太后撲進來就一陣哭:「我苦命的兒啊。」皇上也一臉的憂色,不住的歎氣,看到曾橙已經醒轉,兩人這才轉憂為喜,搬了椅子坐在旁邊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曾橙將三千兩銀子買了基金,七天時間變成十七兩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太后和皇上,並且按照劉子光的交代,對朝廷大加埋怨了一番,說已經有不少人因為血本無歸而跳河跳樓自盡了。聽得太后毛骨悚然,不時將目光投向朱由校。
朱由校也很震驚,這和他掌握的情況很不一樣,戶部那些官不是說基金髮行相當穩定,老百姓購買慾望高漲麼,怎麼成了這樣一副摸樣?老百姓被弄得傾家蕩產不說,光自殺的就有這麼多了,難道天啟盛世也會出現民不聊生的情況?
當下朱由校站起身來,將劉子光拉到外面問道:「姐夫,這到底怎麼回事?」劉子光答道:「微臣也不清楚情況,不過這樣下去絕對不是辦法,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如果因此激起民變可就難辦了,大好局面就會毀於一旦。」
朱由校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喃喃道:「就是怕失控,所以才成立了證監衙門管理這個行業,這幫飯桶居然給朕管成這個樣子,簡直就是犯罪!要不是皇姐出了這檔子事,朕還被他們蒙在鼓裡呢,姐夫你放心好了,回去朕就嚴辦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