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輔臣一拍桌子:「周培公,你居然背叛了洪老師,還跑到我這裡胡言亂語,我看你的命才需要救!左右,給我拿下!」
堂下立刻竄上來四個如狼似虎的兵弁將周培公綁了起來,周培公並不反抗,冷笑著任由他們捆綁,王輔臣餘怒未消,手按刀柄大有親自將周培公這個叛賊當場誅殺的意思,但兩人共事多年,心思都互相瞭解的很,周培公知道王輔臣若是真存了死志,根本不會見自己的面就會痛下殺手,所以現在根本不用著慌。
「馬鷂子啊馬鷂子,枉你自稱一世忠勇,你這話就不對頭,談何說我背叛了洪老師?洪帥是你我的老師不假,但他老人家並未裂土封疆啊,和我們雖有師生之情但並無君臣之義啊,我周培公行得正,站得直,我一不叛清,我不違背師命,你憑什麼綁我?」
這話就奇怪了,明明剪了辮子,跟明軍混在一起,居然還大言不慚說沒叛清,這周培公的臉皮究竟是什麼做的?王輔臣大為詫異,不動聲色喝退了兵弁,也不給周培公鬆綁,盯著他看了一陣子,坐回到座位上道:「好,我倒要聽聽你如何圓場,說得好便罷,說得不好小心我馬鷂子的刀不認老朋友。」
周培公再次冷笑,找了個座位大剌剌地坐下,道:「輔臣兄現在所任何職啊?」王輔臣一愣,回道:「我乃大清國山西提督,征南大帥駕下左先鋒。」
「哈哈,原來輔臣兄還記得自己是大清朝的提督啊,那我問你,當今聖上有旨到,你為何如此輕慢?」
「哪有聖旨?」王輔臣驚道。
「聖旨就在我身上,你鬆了綁我自拿給你看。」
王輔臣略一沉吟,喚來兵弁給周培公鬆了綁,然後周培公施施然從懷裡摸出一個明黃色的卷軸來,展開道:「王輔臣聽旨。」
王輔臣見聖旨不似偽造,連忙跪下聽旨,周培公拿腔作調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加封山西提督王輔臣為太子少保,靖寇將軍,賞雙眼花翎,黃馬褂一件,著其帶領本部人馬火速返回山西防地抵禦西夏軍入侵,欽此~~」
王輔臣當場就傻眼了,連磕頭謝恩都忘了,等周培公將聖旨塞到他手裡後掃視一通,才發現了問題所在,這聖旨絕對是貨真價實的聖旨,明黃色綢緞製成,繡著五爪金龍,用了皇帝玉璽,可是這玉璽卻不是康熙爺的玉璽,而是共榮皇帝的玉璽,時間落款也不是康熙三年,而是共榮元年!
這分明就是偽旨啊,王輔臣憤然站起道:「這不是真的聖旨,爾安敢騙我!」
周培公也憤然了,一拍桌子道:「你說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了麼?八旗旗主擁戴的皇帝,太宗皇帝的嫡孫,正式在太和殿登基,接受萬民百官朝拜的共榮皇帝下的聖旨,憑什麼就不是真的聖旨!事到如今你還要執迷不悟麼?真定府那個皇帝才是假皇帝,嫂子和小叔子通姦生下的兒子能算是太宗皇帝的後代麼!順治爺已經駕崩,咱就不說了,可是不能一錯再錯啊,豪格大貝勒是太宗的長子,本來就該繼承大統,這天下本來就是顯親王家的,現在只不過是撥亂反正而已。」
王輔臣無語,這些風言***在清國大臣們中間早已不是秘密,對於漢人的傳統來說,叔嫂通姦確實是嚴重傷風敗俗的事情,說起來順治爺也不過是個私孩子而已,沒資格繼承大統的,現在人家豪格大貝勒家的兒子把皇帝位子奪回來也是天經地義,在法理上沒什麼不對的,即使有爭議,也輪不到他們這些漢臣說話,八旗旗主就能把這事定下來。
見王輔臣沉默了,周培公趁熱打鐵道:「輔臣兄明鑒,現在放下武器可不算是投降,只能說是棄暗投明,皈依正統,天下沒有人會恥笑你是個叛將,說起馬鷂子只會暗挑大拇哥,當機立斷這才是有擔待的男子漢呢!」
王輔臣心亂如麻,道:「培公兄容我再考慮考慮。」
周培公道:「考慮什麼,難道你還想打下去不成?外面現在有十五萬大軍,裡裡外外六道深溝,你覺得還能打下去麼?實話告訴你,大明朝第一猛將劉子光劉大帥就在城外,你覺得你能打過他?別猶豫了,輔臣兄,人家條件都給你開好了,不剝奪兵權,還回山西任職,還是大清的提督,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王輔臣道:「可是我曾經打過青島,手上沾了不少血啊,劉子……劉大帥能放過我?」
周培公道:「劉大帥是當今英雄,怎會和你斤斤計較,你若是此時開城,就能使城內百姓和兩軍將士少死許多人,還不是大功一件,青島殺人,登州活人,功過抵消,大帥不會降罪於你的。」
王輔臣這才放心,手捧著聖旨遙對北方:「臣王輔臣領旨謝恩。」
城外營壘,劉子光坐在帥椅上耐心地等待著,讓周培公去勸降王輔臣純粹是死馬當作活馬醫,都說馬鷂子是個一根筋,若是他一時腦子轉不過來彎把周培公給砍了也未可知,反正這登州城降了便是,不降就打他個***。
周培公拿得聖旨確實是真的,正兒八經內務府監製的玩意,但又不是從北京發出的,劉子光隨身帶著幾十份這樣的空白聖旨,連共榮皇帝的玉璽他都隨身帶著,隨時可以炮製出如此這般的聖旨,封官許願更是隨心所欲,什麼黃馬褂頂戴花翎的當不要錢一樣胡亂往外扔,就是太子少保這樣的頭銜在劉子光這裡也一錢不值,見人就送,反正是大清的官嘛,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東西,不值錢的。
劉子光覺得不值錢,那些清國的大臣和將軍們可當成了寶,只要有了這份聖旨,他們背叛康熙就有了正當的理由,從無恥的叛臣變成了尊崇正朔的忠臣,這是原則問題,也是良心問題,馬虎不得的,至於這個共榮皇帝到底是不是真能代表大清,就不是大伙關心的問題了……
王輔臣自認一生忠勇,生怕留下什麼污點被後人詬病,他自持武功高強,若是登州敗局已定,就是殺出一條血路來也會單槍匹馬逃回真定,但那樣損失太大,手上的兵馬都敗光了怎麼向洪大帥交代啊,周培公的到來給他解決了這個難題,倒向共榮皇帝不算是叛變嘛,山東戰場的局面已經改觀,再打下去也不是辦法,這樣的收場對大家都好。
等了半日,忽然有兵來報,登州城門開了,周培公和王輔臣攜手出城來降,眾將趕忙大讚劉大帥神機妙算,劉子光哈哈大笑,得意非凡,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兵家的最高理想,他連下兩城,迅速瓦解清軍在山東的盤踞,確實很值得驕傲,此時劉子光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沒有留上幾縷鬍子,在這種時刻捋一捋下巴上的長鬍子還是很拉風的。
「眾將,隨我出寨迎接。」劉子光一抖披風,帶領部將走出營寨迎接王輔臣部。
王輔臣和周培公是洪承疇手下哼哈二將,一個以勇猛見長,一個以智謀見長,現在兩個都歸降了劉子光,如何不讓他解氣,洪承疇你這條老狗,不是橫行山東還奇襲南京,攪得老子睡覺都不安生麼,現在報應來了,把你左膀右臂都給折了,看你以後拿什麼打仗!
正想著呢,降將已經到了近前,王輔臣以下三十多名千總以上軍官,都把辮子剪了,手捧著帽子走向明軍大寨,一路上壕溝都用木板子搭起了小橋,不用爬高上低的,王輔臣用一名將軍的眼光仔細打量這些壕溝,不禁暗自誇讚,土工作業真的沒的說,壕溝又深又寬,四通八達,城頭上的火力傷不到他們,也看不見他們的行動,而且明軍的精神面貌很好,盔甲兵器精良,火器配置比弓箭多出三成,真這麼圍困下去登州只有死路一條。
走到營壘前,只見一紅袍小將如眾星捧月一般站在一群大將之中,正笑瞇瞇地看著王輔臣,王輔臣大驚,難道此人就是名滿天下的大帥劉子光?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和自己手下把總千總差不多的年紀而已,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走到近前,王輔臣一撩袍子,納頭便拜:「末將大清山西提督王輔臣,拜見上國元帥。」
劉子光給共榮小朝廷的定位是大明的臣屬,大明的官員遇到清國的官員是見官大三級,即使明軍一個千戶也要比清軍的參將大,所以象周培公這樣聰明的人就不提自己在清國的職務,含含糊糊的見人一拱手也就過去了,他們想的是怎麼改換門庭,從靖國軍變成正兒八經的明軍,最好能當紅衫軍,那就等於後半輩子有了保障了,像王輔臣這樣還把清國的頭銜掛在嘴上的確實鮮見。
王輔臣這麼一說,劉子光就覺得有些不爽,而王輔臣後面的話更讓他吃驚。
「末將有三個不情之請,還請大帥首肯。」
「哦,王提督有什麼請求,儘管說。」
「末將一不願與洪老師為敵,二不想領兵進攻真定,三想替故主求個人情,請大帥留康熙爺….一條性命。」
聽了王輔臣的話,劉子光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嘩啦一聲將披風一甩,背對著王輔臣喝道:「大膽!你有何資格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