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討伐 9-39 平衡
    書房裡沒有外人,錢謙益也顧不得許多了,疾步上前將唐鏡曉拉起來上上下下端詳了一通,再次確認他沒有被毆打,才柔聲問道:「唐唐,牛沒事吧?」

    這一問不要緊,唐鏡曉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一樣辟里啪啦掉下來,將一顆榛首放在錢謙益偉岸的胸膛前無聲的嗚咽起來,錢謙益知道愛人受了委屈,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哄道:「沒事了,沒事了,有哥哥在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錢謙益知道劉子光絕對不會主動將唐鏡曉放出來,看到一旁柳如是含笑的面孔,便問道:「如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柳如是道:「妾身昨日身體不適,正想去湯山溫泉泡一泡,結果在半路上正遇見一隊兵捉了唐公子和其他幾位公子,妾身認得是五城兵馬司的人,而五城兵馬司又是鎮武侯的手下,妾身女流之輩而已,只能連夜搶先趕回京城,等凌晨一開門就去了鎮武侯府,找劉夫人走門路搭救唐公子,還好劉夫人給妾身幾分薄面,立刻找到鎮武侯寫了手令,交予妾身去兵馬司救出了唐公子和其他幾位公子,妾身沒有先找老爺而是先去找了鎮武侯,老爺不會怪罪吧?」

    錢謙益心道柳如是果然是冰雪聰明,知道找自己還不如找鎮武侯夫人有用,幸虧她去的及時,要不然唐唐真的就遭殃了,當即道:「如是,老夫謝你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怪罪呢,沒事就好啊。」

    「誰說沒事了,那些當兵的對人家這麼凶,哥哥你要幫人家報仇。還有子昂,他被抓回去了,人家不管了,哥哥你一定要救子昂。」唐唐在錢謙益懷裡扭動著蛇一樣的身軀,搞得老錢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鏡曉!」錢謙益重重說了一聲,然後將唐鏡曉按到了椅子上語重心長的道:「不是哥哥不想幫你,是不能幫你,陳子昂犯的是滔天大罪,無論如何赦免不得,難道你不明白麼?」

    唐鏡曉不說話,錢謙益接著說:「鏡曉啊,你這次背著我將陳子昂辦了保外就醫,這件事很不穩妥,萬一被政敵抓到把柄,我也很難做啊。」

    柳如是接過話頭道:「老爺別怪唐公子了,那都是妾身瞞著您做的,通過齊大人辦下的文書,要責罰你就責罰妾身吧。」

    錢謙益歎口氣沒說什麼,他現在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唐鏡曉和柳如是背著他搞這些事情也就罷了,偏偏齊振銘也跟著胡鬧,居然幫著他們給陳子昂辦了保外就醫,他這不是禍水東引,挑起自己和劉子光的矛盾麼,齊振銘此人不可不防啊,還有那個劉子光,居然這麼輕易就把唐鏡曉給放回來了,這裡面或許有陰謀,同樣不得不防。」

    看到錢謙益悶悶不樂,柳如是彷彿猜到他的內心似的,柔聲道:「老爺您在擔心什麼?是鎮武侯那邊的事情麼?今日妾身雖然沒有見到侯爺,但是他非常爽快就答應施放唐公子,並沒有趁機索取什麼條件,應該不是那種奸佞小人,而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老爺不必擔心他會在唐公子身上做什麼名堂。」

    正談著呢,黃宗羲也從南廠回來了,皇上的手諭也沒用上,南廠很客氣的告訴他根本就沒見過什麼唐公子,黃宗羲立刻趕回錢府回報,見唐鏡曉安然無恙的坐在書房,他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黃宗羲和唐鏡曉有些來往,但並非背背之情,而是互相愛惜文采而已,雖然在外人眼中他是錢謙益介紹進宮的,但是並非錢氏一黨,而是很獨立的一個人,既然唐鏡曉沒事,他也就不再耽擱,依舊進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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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子光確實不知道唐鏡曉和錢謙益之間的關係,他還以為唐鏡曉是柳如是養的面首呢,不由得有點替老錢難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蠻有意思,在柳如是的心目中,自己何嘗又不是她的面首呢。既然人家求上門來了,不就是一個小帥哥麼,何不賣她這個人情,所以劉子光毫不猶豫就寫了手令讓五城兵馬司放人。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有點疑惑,首先是一隊錦衣衛跑到五城兵馬司要人,一副找不到人就不罷休的嘴臉,然後錢謙益也很湊巧的出面了,同樣是為了要人,再往後是如今紅的發紫的帝師黃宗羲拿著朱由校的手諭跑到南廠,還是為了救人,如果只是為了救柳如是的面首,這件事情就說不通了,唯一可能的是,這個姓唐的小子和錢謙益或者是黃宗羲之間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

    劉子光當即下令秘密調查唐鏡曉的一切,包括湯山溫泉那所別墅的真正主人,他預感到這將是對手的命門所在,需要盡快抓住。

    再說被五城兵馬司毆打的那一隊錦衣衛,終究還是被放回去了,三十個人有二十八個被打的斷胳膊斷腿,沒有三個月下不來床,相反兵馬司這邊雖然傷員多達數百人,但都是輕傷而已,這回兩邊的梁子算是結上了,不過五城兵馬司上上下下每個人都不後悔,而且達到了空前的團結,都是人生父母養,都是吃朝廷飯的,誰比誰矮一頭啊,這一架打出了兵馬司的威風,打出了兵馬司爺們的志氣,從此以後在京城可算揚眉吐氣了。

    這一場暗地裡的較量最源頭還是因為那幾個待判的貪官,由於出了唐唐的事情,錢謙益總是疑神疑鬼劉子光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不敢再力保高一飛等人,失去了他的庇護,最終高一飛還是被判處了斬立決,他兒子高雄也是同樣的斬立決,馬雲不是官身,判決起來更沒什麼阻力,也是一個斬立決,外帶所有家產充公。巡江御史林如海是馬雲所謂的岳父,自然逃不了干係,但是由於他沒有收受賄賂,所以判決稍微輕一點,是斬監侯,其餘還有一批沿江州縣的貪官由於沒有京裡的後台,被判了秋後決,而從巴達維引渡來的程良玨則被重判為凌遲處死,他是謀逆的大罪,自當凌遲,陳子昂是協同犯,凌遲可免,死刑難逃,也弄了個斬立決。自此風風雨雨幾個月的江堤舞弊案畫上了一個不太圓滿的句號。

    這是兩股勢力博弈的結果,代表新興勢力和勞苦大眾的鎮武侯一方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扭轉了社會上的貪污風氣,代表著傳統勢力的廣大官宦們也沒有全敗,只是拋出了一個棄子而已,大多數官員還不是繼續當官繼續逍遙,等風頭一過還是外甥打燈——照舊。當年太祖皇帝剝皮實草都沒能遏制的貪污風氣豈是砍幾個腦袋就能扭轉過來的。不過他們還是傷了一點元氣,自此湖廣算是徹底淪為劉子光的勢力範圍了,就是沿江幾十萬民眾,提起鎮武侯來也是恭恭敬敬宛如再生父母,先前那些被湖廣按察司逮捕的百姓都被無罪釋放回家,每戶都在家裡供上了劉子光的牌位日日燒香,天天膜拜,民心極高。

    雙方可算是半斤八兩斗了個平手,唯一的贏家居然是當今皇上朱由校,他這一手玩得實在漂亮,赦免了貪官讓他們帶著鎖鏈辦公,雖然這也是太祖時期有過先例的,但實施起來也算新鮮,至少在一個時期內能遏制貪污的風氣,廣大官員都盛讚陛下是仁君、明君。百姓們看到了皇上反腐的決心,也更加愛戴萬歲爺,十八歲的朱由校,率達到了一個小頂峰。

    治大國如烹小鮮,是急不得的,這是黃先生對朱由校說的話,黃宗羲年紀不大,學識極其淵博,而且很有自己的觀點,並不像以前那幾位老先生那樣只知道講古,他講出來的古代君主治國的故事都是很有代表性,玄武門之變的李世民,黃袍加身杯酒釋兵權的宋太祖,還有利用秦檜殺害岳飛的宋高宗,本朝靖難之變的永樂爺,這些小故事讓文化歷史基礎比較薄弱的朱由校學到了很多東西,每次聽黃先生繪聲繪色的講完一個歷史故事,朱由校就像是剛看完《讀者文摘》的中學生一樣,覺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如同火箭般的上升。

    為君之道無外乎制衡,這是今天黃宗羲給朱由校講的故事,一個優秀的君王不用是宋太祖那樣能打的武將,也不能是南唐李煜那樣的才子,他只需要做個睿智的決策者和平衡者就可以了,用下面文臣武將的才能來治國是最明智的,打一方壓一方,時刻保證朝廷內幾股勢力的平衡,才能保證皇位穩妥的坐下去,大明朝才能蒸蒸日上。

    聽黃先生講完平衡之道,朱由校第一個想到的是還在面壁思過的魏忠賢,小魏子怎麼都算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因為爭寵而陷害鎮武侯也是情理之中,現在冷一冷他,磨練一下他的耐性,等到合適的機會還是用重新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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