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湯山溫泉的哪一座別墅的主人不是達官顯宦,門口的家丁們平日裡迎來送往的也都是些場面上的人物,正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見多識廣的家丁們又怎麼會把區區五城兵馬司的人放在眼裡呢。
五城兵馬司的地位比較尷尬,論人馬論裝備不如京營的禁軍,論權勢不如兩廠一衛,論職責範圍也不如應天府、刑部這些衙門,純粹就是京城治安大隊,巡個夜,逮個盜賊,制止一下打群架什麼的,最多敲詐一下沿街的商舖和犯事的小偷小摸,油水不是很大,所以一直不被京城有頭臉的人所看得起。
但是今天殺到湯山溫泉來逮人的這些兵馬司的老總們可不比以往那些人,那可都是鍾大將軍的親兵馬弁,鍾大將軍是什麼人,那可是紅衫團和南廠都掛著職務的紅人,他的親兵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平時看人都是抬著頭往下瞅的,沒主動欺負人就是好的了,又怎麼能允許這幾個帶著瓦楞帽子的狗奴才在自己面前裝大。
不待鍾將軍下令,幾根籐條就劈頭蓋臉的抽過去了,兵馬司的是輕裝部隊,沒有長槍大戟,只有腰刀鐵尺和棍棒籐條,籐條三尺多長,既能當馬鞭又能抽人,效果非常理想,幾聲破空聲之後,別墅門口的家丁們就被抽的滿臉是血,瓦楞帽子也掉了,剛想掉頭往回跑就被馬上竄下來的兵馬司士兵撲住,按在地上拿鏈子鎖了,其餘人馬迅速跟進,衝進了溫泉別墅。
別墅極其雅致,桃林,竹林,竹木搭建的小樓,還有茵茵草地和五彩斑斕的泉華,身穿純白色綢緞長袍的俊美小童赤著腳端著茶盤、水果站在霧氣飄渺的溫泉池子邊,除了淙淙水聲就只有樹上的鳥鳴,真是宛如仙境一般。
可是這雅致到了極點的好地方居然闖進來一大群粗俗不堪的丘八,皮趟底的靴子粗暴地踩在春天柔嫩的草地上,嬌艷的桃花被野蠻的折斷,穿著白袍子的小正太們也被大兵極其粗野地踹到了一邊。
池子裡正有幾個年輕俊美的青年在泡澡,溫泉泛起的熱氣中隱約能看見他們白嫩的皮膚,烏黑的頭髮,還有一張張俊朗而又驚詫的面孔,顯然這群大兵的到來嚴重破壞了他們的雅興,一個青年憤而起立,瀟灑地披上一件白綢袍子,頭髮很隨意地用白色絲帶紮在一起,指著這群大兵質問道:「爾等何人,膽敢擅入民宅?」
看他的氣度不像是一般人,當兵的們也就沒敢拿籐條打人,鍾大將軍搖搖晃晃從後面走過來,斜眼看了一下這個小帥哥,心底暗道好一個俊俏的後生,便客客氣氣地說:「本官奉命捉拿逃犯陳子昂,你若是識相的話就趕緊把他交出來,否則咱們動手搜查不免大破什麼罈罈罐罐的,豈不大煞風景。」
「哼,陳子昂是刑部辦過保外就醫的,你們憑什麼捉他,白紙黑字在此,睜開你的眼睛看看!」那帥哥從池子邊的鹿皮袋子裡取出一份公文遞給鍾壽勇。
哪知道鍾大將軍不識字,居然把公文給拿倒了,那帥哥看見不免冷笑一聲,譏諷道:「這位將軍,要不要我念給你聽啊。」
鍾大將軍是山裡獵戶出身,斗大的字不認得一籮筐,人家已經在努力學習了,參加了紅衫團的識字班,可是公務繁忙時間有限,至今也沒學會幾個字,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提他不認字的事情,如今這位帥哥觸到了鍾大人的禁臠,還不讓他火冒三丈啊。
刺刺兩聲,刑部的公文就被鍾大人撕成了碎片:「現在你沒有了吧?馬上給老子交人!你們這幾個傢伙也逃不了干係,包庇窩藏欽犯,罪不容恕,都給我鎖了!」
「且慢!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和他們沒關係。」水池裡又站起一人,端的是貌比潘安,長髮披肩,削肩膀,絲毫沒有肌肉的胳膊和胸部,如同女子一般精緻秀麗的五官,個頭不高也不矮,腰間圍了一條白色的毛巾,能看見絲毫沒有贅肉的細腰和兩條長腿,正符合眼下流行的審美標準,看的兵馬司的丘八們忍不住在心裡驚呼:好一個漂亮的兔爺!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陳子昂,要抓要拿隨你們,但是不要碰我的朋友們。」兔爺說的是一口江南軟語,很是好聽。
「你小子就是咱們侯爺從南洋逮回來的貪官啊,看不出來還有幾分膽色,來人啊,給我鎖了!」鍾壽勇喝道。
「我看誰敢在這裡撒野!」先前那個俊朗青年忽然發飆「你這廝著實膽大,居然敢撕刑部的公文,執法犯法罪加一等,陳子昂生病保外就醫憑什麼要抓,再說了,就是抓也輪不到你,刑部自有公差,你們算哪一路?」
「唐公子你不要說了,和這些人講不清道理的,他們一定是鎮武侯的人。」陳子昂倒是個聰明人,一下就想到了劉子光的黑手。
「不行,今天既然我在這裡,就絕對不容許他們把你帶走!」唐公子倒是有幾分英雄氣概,雙手叉腰擋在鍾壽勇面前,以為能攔住這個凶神,可惜他遇到的是向來以不講理聞名的鍾大人,唐公子的小胸脯剛挺起來就挨了一記穿心腿,直挺挺的飛進了溫泉池子濺起一片水花。
「全鎖了,按窩藏罪論處!」鍾壽勇一聲令下,士兵們如同老鷹捉小雞一樣,將池子裡這些青年盡數捉住,連衣服也不給他們穿,就這樣鎖進了囚車,可憐這些在京城文化圈頗有些名氣的青年們毫無還手之力,如同狗一樣被套上了鎖鏈,別墅裡所有的人都沒能跑出去,家丁和小童全被集中起來關押,別墅被貼上五城兵馬司的封條,當作罪證被封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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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鍾大人卻沒有立刻離開,他東瞧瞧西瞧瞧,以他一個獵戶的眼光對別墅進行了一番評論:不錯,比京城的澡堂子好多了。小的們跑了七十多里路來捕人也算勞苦功高,不如就此賞賜他們一下。
「小的們,都脫了衣服下去泡泡,這可是達官貴人們才能享用的溫泉,聽說能治百病呢,尤其是張老三李老四你們幾個***身上有花柳病的,都給老子下去泡泡。」
鍾大人一聲令下,士兵們頓時歡蹦亂跳起來,除了看押人犯的十幾個人之外,都扒了衣服跳進溫泉池子胡鬧起來,岸邊放著的水果、櫻酒,橘糕也被他們毫不客氣的享用了,幾個身上有花柳病的兵痞子最後才進入池子洗了一通,等他們折騰完,這座雅致的溫泉別墅已經完全變了摸樣,在三百名粗俗不堪的大兵蹂躪下,草皮全毀了,桃花全折了,溫泉水也變臭了,要是被不知道真相的群眾看見,還以為刮過龍捲風呢。
鍾壽勇不知不覺間就闖了大禍,他哪裡知道自己禍害的是錢謙益的別業,抓的是錢謙益的禁臠唐唐,還有京城文化圈知名的幾位公子,事發之時定然會掀起軒然大波。
皇上赦免了一大批貪官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可是還有一批罪大惡極的首要分子沒有判決,這些人正忙裡忙外奔走的歡,妄圖打通關節從輕發落。劉子光可樂意了,如果說自己忙和了這麼許久連一顆人頭都沒砍,那以後誰還怕自己啊,所以在高一飛、馬雲等幾個人案子他必須緊緊咬住,決不能容許輕判。
一邊有人跑關係說情,一邊有人緊盯著不放,三法司那些官兒的日子也不好過,得罪了哪邊他們都不願意,不過權衡之下還是鎮武侯那邊更可怕一些,這不,已經有兩個刑部的官兒因為給陳子昂開了保外就醫的文書而被南廠請去喝茶了,想來想去大家都覺得犯不上為了袒護幾個過氣的貪官而得罪劉子光這尊瘟神。
官場上的事情很複雜,劉子光到現在也沒掌握其中的精髓,各種鄉黨、朋黨、同年、利益集團之間錯綜複雜,總之整個官場就是人際關係網,沒有豐厚的人脈根本辦不成事情,除非你把所有的關係鏈統統打破再重新建立新的朝代,劉子光自然做不到這一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刀斬亂麻,管你有什麼關係,只要不合我的意,就一刀下去解決了你,他對付三法司就是這個態度,你敢輕判我就辦你,看你是要命還是要人情。
鍾壽勇深得劉子光的真傳,他去抓捕陳子昂的時候也知道對方肯定有實力強大的人包庇,可是如果畏首畏尾就辦不成事情,還不如來硬的,管你什麼人呢,只要不是當今皇上就不怕,侯爺能罩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