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有一種叫做滾釘板的陋習,專門為喜歡越級上訪的刁民所預備了一塊釘滿鐵釘的木板,寬約五尺,長約一丈,凡是膽敢民告官的刁民在遞狀子之前必須滾過這塊釘板。
別管當官的有沒有過錯,小老百姓狀告父母官本身就是罪,如果人人都有事沒事揣個狀子去越級上訪,攔轎喊冤,那衙門還辦公不辦了?所以為了勸阻那些誠心搗亂的刁民,凡是非正常渠道申訴的人都要受到嚴酷的考驗,比如攔轎喊冤的人往往還沒竄到大人的轎子跟前就會被亂棍打死,越級進京告狀的要滾了釘板才能接狀子,你要是連滾釘板的決心都木有,那只能說明你根本沒有冤屈。
按理說,滾釘板也未必就一定死,那釘板是有講究的,別看排的密密麻麻,其實分攤上人體上並不能形成足夠的壓強,所以雖然戳的一身血窟窿,但不會致命,不過這裡面還有玄機,刑部和大理寺的門房都準備了兩種規格的釘板,一種是常規制式三百八十枚鋼釘的,還有一種是簡化版只有八十一枚鋼釘,這鋼釘一少可就要人老命了,釘釘入肉啊,別說滾過去了,就是往上面一趴那就是個死。這種釘板是專門對付那種一看就是惡意上訪的刁民的,誰滾誰就死,不滾就滾蛋。
這個賣身葬父的女孩的父親肯定就是滾了這種簡化版釘板而死的,這說明人家命都豁出去了,確實有天大的冤情,但是根據女孩所說,只要安葬了父親就再也不敢告狀了,說明雖然人死了,狀子依然沒遞進去。
聽了彭靜蓉的問話,那女孩答道:「我爹正是死在釘板之上,無奈之下只好賣身發送爹爹已盡孝道,望太太小姐們憐惜,就買了我吧。」
「刑部狗官太過囂張,居然如此草菅人命,告個狀都要搭上條命,這刑部到底是不是為老百姓伸冤的衙門!」趙雯怒道,他們旅宋國的司法機關早就廢止了類似的酷法,民告官自有相應渠道,所以對刑部滾釘板這個事情極為憤怒。而彭靜蓉姐妹長期生活在這個社會現實中,對於民告官滾釘板倒沒有太大意見,只是這刑部故意用稀疏的簡化釘板致人於死地就有些過分了。
「你莫要擔憂,你父的發送費用我們出了,你有何冤情不妨道出,咱們看看能不能幫你。」彭靜蓉道。
看到眼前這幾位貴人真心要幫助自己,那女子無力的搖了搖頭道:「沒用的,天下烏鴉一般黑,從洪湖縣到岳陽府,再到省城,直到今天這刑部大堂,哪個當官的不是互相勾結,這個官司我們不打了…。」
「別怕,我們自有門路幫你,不管涉及到什麼級別的官員都不是問題,你就說吧。」彭靜薇是個感情豐富的人,見到這女孩如此委屈絕望,自然替身而出要打抱不平。
「真的不打了,娘死了,嫂子和未出世的小侄子也死了,哥哥被判了斬立決,現在爹爹也死了,只剩我一個人實在沒打動這個官司了。你們又是什麼人,能撼動那些高官顯貴?」那女子依然緩慢的搖搖頭,面色蒼白精神恍惚,似乎已經對整個世界失去了信心。
「偶們都素公主野。」一直沒搭茬的劉小貓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驚得那女子眼中火花一閃,圍觀群眾也大驚失色,老百姓可不清楚皇上有幾個姐妹幾個姑姑,眼前這四個女子花容月貌氣質非凡,護衛都是膀大腰圓,穿官靴,挎官刀,興許真的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呢。
劉小貓根本分不清什麼女皇、公主、郡主的區別,純粹就是隨口一說,要知道她們幾個雖然都頂著趙雯賜的封號,但是那只是如同兒戲一般的虛銜,能不能被旅宋朝廷認可都是個事呢,又怎麼好拿出來唬人,不過劉小貓的胡說八道卻讓那女孩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光明,她頓時撲倒在地道:「公主殿下,民女有冤啊。」說著摸出一張帶血的狀子顫抖著捧到了頭上。
彭靜蓉接過狀子,四女一起湊過來觀看,當然劉小貓純屬湊熱鬧,她根本不認識字,這張帶血的狀子顯然是請人代筆的,敘事簡明扼要,毛筆字也寫得漂亮,字裡行間依稀能看出寫狀子之人的憤怒之情。
事情是這樣的:江堤工程修到洪湖縣,承包商超出正常需要的徵收了王家墩的田地,並且不給任何補償,王老漢一家全靠那幾畝薄田過活,若是被收去就只能喝西北風了,於是乎堅決不肯讓步,日夜守住田地,承包商半夜縱火,燒死王家的老太太和懷孕的媳婦,百姓們義憤填膺,包圍了承包商的駐地要求給個說法,卻被承包商的狗腿子衝出來一陣亂棍又打死了幾個婦孺。就這還不算完,縣城和省城都派人下來,連夜抓捕了村裡的七十二個青壯男子,其中十三個人被判死刑,王家兒子名列其中。青壯都被抓了,百姓們再也鬧不起來,眼見親人即將被處決、發配,辛辛苦苦攢下的良田被承包商霸佔,鄉親們湊了一些盤纏,請王老漢和女兒一起進京告狀。
可憐的王老漢一輩子沒出過本縣,出了熟悉的地帶哪裡分得清東南西北,幸虧外面好心人甚多,幫助他們買了最低廉的船票,一路來到南京城,京城的龐大和繁華讓這一對來自洪湖向下的父女眼花繚亂,他們哪裡知道告狀應該去什麼衙門,一邊乞討一邊問路,終於來到刑部大門外。
京城的司法機關有三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前者相當於公安部、後兩者相當於最高法院和高檢,小老百姓可分不清這些名堂,能分清刑部和禮部已經不容易了,看到刑部大門口的鳴冤鼓還不立馬撲上去猛敲。
這刑部可不是鳴冤擊鼓的好地方,誰見過刑部整天審案子的?門口的鳴冤鼓只是象徵性的擺設而已,看見有人要敲鼓,門口的皂吏立刻過來阻止,王家父女看見穿公服的人立刻跪倒喊冤,呈上狀子,皂吏當然不會接狀子,要拿棍子把他們轟出,王老漢好不容易找到告狀的大門哪肯輕易放棄,抱著皂吏的腿哀求不已,皂吏隨便問了幾句,得知了告狀緣由之後二話不說,拖出一張釘板來讓王老漢滾,說這是刑部的規矩,民告官必須滾釘板官府才會接狀子,看到陰森森的釘板,王老漢想起慘死的老伴和懷孕的兒媳婦,還有鄉親們絕望無助的眼神,心一橫,把狀子交給女兒,脫了棉襖說這件衣服還能當幾個銅板,爹爹去了,這就撲到了釘板上,咬著牙滾了一圈,沒等第二個翻身,就活活釘死在板子上,血流滿地,觸目驚心!刑部的皂吏們卻說,釘板沒滾完狀子還是不能接!你這個小娘子若還是堅持要告,就接著滾,否則就領了屍體滾蛋。
可憐王家女兒,自知這釘板是萬萬滾不得了,不然兩人都死在刑部門口,屍體都無人發送,於是強忍了淚,背著已經流乾鮮血的父親遺體,一步一步來到這繁華街頭,當街賣身葬父。
聽了這段故事以後,趙雯最先發飆:「這幫貪官污吏,簡直無法無天!,當真以為天下就沒有公道二字了麼!這事情我管定了。走,咱們去刑部!」
彭家姐妹也氣炸了肺,湖廣的貪官且不說,這刑部著實欺人太甚,簡直拿人命不當回事!
「走!本小姐倒要看看這刑部的大門有多難進!」彭靜薇義憤填膺道。
彭靜蓉是個冷靜的女子,但也是性情中人,也跟著說道:「好,咱們今天就幫著王家妹子把狀子遞進去。」
王家女兒敘說冤情的時候,一開始周圍百姓還有人嘰嘰喳喳,到後來居然鴉雀無聲了,不少人暗自垂淚,真是聞者上心,聽者落淚,聽說這幾個女子要去刑部幫著遞狀子,百姓們又鬧哄起來,紛紛表示要同去。
彭靜蓉讓護衛抬著王老漢的屍身,帶著王家女兒和一眾百姓,朝著刑部而去。
此時已經是下午,刑部衙門門口來往辦事的車輛人員極其稀少,刑部的大門緊緊關閉,連把門的衙役都沒有一個,一行人來到之後跳下馬車,看見刑部大門外的鳴冤鼓,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搶上去亂敲一氣,一通鼓響驚動了大門內的衙役,偏門打開,一個黑色高帽子走出來,皺著眉頭喝問道:「何人擊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