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語,四十八歲,是大明朝兵部派駐旅宋國步軍教導隊的一名小旗級別的教習,聽名字好像應該是個很斯文的白面儒雅男人,其實截然相反,花無語身材勻健碩,一張刀條臉上排著好幾道傷疤,喝了酒之後會變成紅色,煞是嚇人,所謂相由心生,花無語本身就是一個惡徒,他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舉人,母親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父母平日裡除了吟詩作對就是看書賞畫,並且在兒子七歲的時候給他取名為花無語,很風雅很飄逸的名字寄托了父母對兒子的期望。
可是花無語辜負了父母的期望,從小不喜歡讀書,反而打架鬥毆,賭博嫖娼無所不為,成為典型的惡少,活生生把父母給氣死了,後來做生意被人騙,萬貫家財打了水漂,憤而殺人入獄,再後來被發配寧遠充軍,滿清入關時候被俘虜,成為清軍漢八旗士兵,和山西流寇作戰的時候再次被俘,成為土匪的一員,輾轉多次打了十幾年的仗,最後淪落到利國鐵廠的奴隸營裡。
八百奴隸鐵廠大暴動有他,奇襲濟南有他,濟南保衛戰和南京空降作戰也有他,花無語的軍服胸前有傘降徽,特等射手章,脖子上有金邊紅領巾,按理說這種資歷的老兵早就做到百戶以上的官職了,可是花無語至今還只是一個小旗,領子上只有一顆小星星。這全是因為他的不守軍紀胡作非為,屢次升職都被駁回,最後成為紅衫團資歷最老的一名小旗。
小旗相當於班長,手底下只有十個兵,花無語劣跡斑斑,開賭局、酗酒打架,偷出軍營,目無長官、不遵軍紀,反正是個刺頭。軍官們也管不了他,人家大錯不犯,小錯不斷,和教導隊的長官鄧肯參將又是老關係,和劉大帥也是一個大通鋪裡躺過的,再加上他的軍事素養很高,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兵油子了,凡是他帶出來的兵個頂個都是好手。所以軍官們平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京師講武堂的學兵來到旅宋之後,打散了分配在教導隊裡實習,孟志強和謝龍謝虎三個學兵就被分配到花小旗的麾下,這幫學兵身上都有幾兩津貼銀子,花無語這樣的兵痞每月的餉銀都是吃干花盡,自然打起學兵們的主意,他也不明說,只是鼓吹起旅宋的街坊是多麼的好玩,各種美食和充滿異國情調的美女之類的,引得孟志強等人無比嚮往,央求著花無語帶他們出去見見世面,花無語矜持了半天,直到孟志強他們自願掏出銀子幫花大哥「洗個熱水澡」才勉強答應下來。
可是孟志強他們萬沒料到花大哥居然帶他們來的是這種***場所,更沒想到會和當地人爆發衝突,等到廂軍的警笛吹響的時候,他們三個才恍然醒悟過來,這下惹了大亂子了。
幾十個廂軍手持哨棒衝了過來,為首的軍官大聲喝令所有人住手,牛大胖子手下的地痞們倒是很配合,立刻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他們都是經常犯事的主兒,當然不怕什麼,花無語等人就不同了,教導隊的紀律很嚴,打架可以,但是一不能打輸,而不能被當地官軍抓住,犯了哪一樣都會被嚴懲,於是花無語大喊一聲:「衝出去!」一馬當先向門外衝去,一名廂軍舉起哨棒迎頭打來,被他劈手奪過,舞的呼呼作響,硬是從包圍中打出一條路來,四個人穿著浴袍在大街上狂奔,一直跑到看不見追兵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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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氣喘吁吁,扶著牆休息,孟志強讚道:「花大哥功夫真高,一條棍子使得潑風一般。」花無語嘿嘿一笑:「那當然,論槍棒功夫咱們大明的兵自然要比旅宋的兵強多了,要不然怎麼當他們的教習呢。嘿嘿,今天真夠爽,免費玩了一回,還痛痛快快打了一架。」
謝龍道:「是啊,俺們也跟著沾光,洗澡喝茶的錢都沒付呢,嘿嘿。」
謝虎道:「還免費摸了一把娘們的大腿呢,哈哈。」
可是孟志強卻忽然一拍腦袋:「遭了,咱們的衣服都沒換呢,還放在更衣室,腰牌,銀子都在裡面,這下可完了。」
丟失腰牌就進不去軍營,進不去軍營就無法點卯,點卯不到就算逃兵,要砍頭的,這樣一來花無語也發起愁來:「腰牌絕對不能丟,走,回去拿衣服!」
旅宋廂軍不是白吃乾飯的,搜查了勾欄浴場的更衣室,查獲了他們幾個人的腰牌,一看原來是明國教導隊的官兵,便立刻通知了在附近巡邏的教導隊憲兵。
根據宋明兩國的協議,軍人在對方境內觸犯法律,由軍人本國的駐地軍法處進行處理,所在國只負責提供證據或者協助抓捕,所以廂軍們乾脆圖省事,把案子直接轉交給明軍憲兵。憲兵們立刻布下陷阱,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偷偷摸摸前來取衣服的四個大兵,當即將他們拿下。
看到肩上掛著紅繩子的憲兵,花無語知道這回是栽了,大大咧咧的雙手背到身後,任由憲兵將自己捆上,其他三個學兵則面色煞白,被異國鬧事被憲兵拿下,講武堂的臉都被他們丟盡了,有了這樣一個污點,恐怕畢業都成問題。
次日一早,四個五花大綁的士兵從禁閉室提出來,在憲兵的押解下來到鄧肯的大帳,兩旁立著十二名膀大腰圓的執法隊員,由於涉及到講武堂的學兵,安東尼學諭大人也到場旁聽。
鄧肯一看下面跪著的人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沉聲喝問:「爾等身為大明官兵,出入勾欄,好勇鬥狠,打傷百姓和廂軍,影響極為惡劣,連劉大帥都知道這件事了,指示一定要嚴肅處理,按照軍事交流的條例,這種罪行應該鞭撻十下,革除軍職,你等可領罪?」
聽了這話,孟志強和謝家兄弟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鞭撻也就算了,可是革除軍職讓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在講武堂的每一個日子都是那麼的難忘,每一個袍澤都是那麼的親如兄弟,可是卻因為一場鬥毆丟掉了學籍和軍職,只能灰溜溜的發回原籍,一切都完了!一瞬間他們三人想到了很多很多,似乎已經看到家鄉父老遺憾的目光和同學們惋惜的神情。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痛苦的思緒。
「卑職不服!」是花無語擰著脖子在高聲喊。
「哦,老花你有什麼不服,說來我聽聽。」鄧肯道。
「這三個學兵是卑職非要帶他們出去的,並非自願,這是其一,在勾欄打架是因為受到地痞的侮辱憤而反擊,這是其二,打傷旅宋官兵完全是我一人所為,和他們無關,要懲罰就懲罰我一人好了。」
「哼,你不說我都忘了,還得給你加上一個教唆的罪名,再加五鞭子!」
花無語傲然道:「只要不革除他們三個的軍職,怎麼打我都無妨。」
「有種!我就成全你,一共三十五鞭,你都領了吧。來人啊,行刑!」鄧肯一聲令下,四個執法兵上前架起花無語,向校場走去,孟志強等三人也被押著前去觀刑。
鞭撻這種刑罰是跟旅宋人學的,把犯人的四肢綁到一個木架上,用蘸水的長籐條猛抽屁股,聽起來好像不怎麼殘酷,其實遠比打軍棍來的痛苦,一般人挨一鞭子就能痛的昏過去,三鞭子下去,屁股蛋就變成熟透的水蜜桃,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得趴在床上成個月才能動彈。所以當有人被判罰鞭刑過多的時候,會分成好幾個階段來執行,一方便免得將人活活打死,一方面也能增加受刑者的痛苦。
花無語背對著眾人捆在架子上,赤裸的後背上滿是舊傷,他大大咧咧的說:「要是屁股抽爛了就往背上抽,爺們撐得住,省的養好了再抽一頓。」
鄧肯道:「老花你有種,那就給你來個痛快的,三十五鞭一起上!」
校場上已經聚集了數百名教導隊的士兵和講武堂的學兵,眾人鴉雀無聲的觀看行刑,一鞭子下去,花無語的屁股就開了花,可是他居然不叫疼,反而高聲叫好:「爽!再來!」行刑手很樂意滿足他這個小小的願望,又是狠狠一鞭子抽下去,血花四濺,皮開肉綻,眾人似乎已經聽見花無語強壓在嗓子眼裡的痛嚎,可是他卻依然大大咧咧的喊道:「不夠!再來!」
花無語已經四十八歲了,比在場所有官兵的年齡都大,這個老兵痞雖然有時候很可惡,可是本性卻不壞,在士兵中的人緣不錯,看到他慘不忍睹的屁股,滿頭的大汗,士兵們有心求情,卻又不敢張嘴,因為那個漆黑皮膚的鄧將軍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鐵面無私,把他惹毛了能把全營人都責罰了。
於是大家就這樣無聲的觀看著花無語受刑,籐條破空的聲音一下下傳來,終於花無語不再囂張,聲音漸漸弱了下來,行刑手看了看鄧肯,黑將軍面無表情,不為所動,於是行刑手再次揚起了籐條。
忽然孟志強從隊列中奔出,跑到鄧肯面前跪倒:「鄧將軍,學兵孟志強願領刑!」他的雙手還綁在身後,但是目光極其堅毅,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緊接著謝龍謝虎兄弟也奔出來個孟志強跪倒一處,異口同聲道:「學兵謝龍(虎)願領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