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的轎子到了午門外就不能再往裡面抬了,眾官紛紛下轎,在午門外候著,放眼看去,到處都是蟒袍玉帶,高冠巍峨,冬日的清晨寒冷異常,官員們的公服外面罩著暖和的貂裘,手上捧著白銅的小手爐,站在氈棚下面等候著開門。
看到劉子光也赫然站在隊列當中,大臣們都有些納悶,旋即明白過來他是來來交旨的,這趟江南之行為朝廷摟了不少銀子,看來鎮武伯的聖眷要更濃了,不少擅長見風使舵的官員偎了過來向劉子光道賀,一來是為他新婚之喜,二來是為他江南之行的大獲成功,劉子光笑容可掬的一一還禮,絲毫沒有寵臣的驕橫之氣,遠處一幫御史看見這邊的情形,都從鼻子裡呲出冷氣,鄙夷的轉過身去,小聲地罵道:「無恥。」
五鼓十分,午門大開,各官從掖門魚貫而入,小碎步走在廣場的石板路上,寂靜的清晨只有輕輕的腳步聲在迴響,天剛濛濛亮,御路兩旁站班的羽林衛士身上的金甲彷彿還掛著寒霜,高大的士兵們緊握朱漆桿的金瓜斧鉞,目不斜視望向前方,表情莊嚴肅穆,眾人都不敢喧嘩,快步走過奉天門,再左轉進了武英殿,夏天時候燒燬的奉天殿的重修工作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等最後的粉刷之後就完工了,但現在還只能在武英殿上朝,進了武英殿,只聽得裡面一片天樂之聲,隱隱聽見鴻臚寺唱:「排班。」淨鞭響了三下,內官一隊隊捧出香爐,焚了龍涎香,宮女們持了宮扇,簇擁著皇帝升了寶座,大臣們按照品級排列在大殿兩邊,劉子光屬於超品的伯爵,又是武將出身,於是和魏國公一同站在了右手方向。
朱由校坐在寶座之上,面色平靜,波瀾不驚,一副君臨天下的威風氣度,看來權力這個東西真的能讓人成熟,短短幾個月的磨練,就讓十七歲的他有了幾分天子的威儀,寶座旁邊肅立的司禮監大太監魏忠賢掃視了一下群臣後,往前站了一步,扯開嗓子喊道:「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眾人都不說話,目光集中在劉子光身上,眾人不約而同的認為本次早朝由他第一個發言比較合適,畢竟江南之行大獲豐收,成績羅列出來大家都會很開心,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氣氛變得和諧之後,後面的話題自然就便於展開了。劉子光沒有讓大家失望,出班奏道:「臣劉子光奉旨巡行江南,查獲江南織造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上海道總督暨市舶司侵吞國帑,勾結外虜,陰謀叛亂之事,如今案犯曹寅已經在押,案犯程良玨、陳子昂尚在追捕之中,相信不日即可歸案。」
「愛卿為大明挖了兩個蛀蟲,一顆毒瘤,好!」雖然這些事情早已得到了奏報,但是親耳聽劉子光說出來還是讓朱由校很是興奮,畢竟劉子光是他派出去辦差的,取得了成績皇上面子上也有光彩。江南士族林立,盤門錯結,換了一般人過去恐怕不是被收買就是被整垮,也只有劉子光這樣和他們格格不入的異類才能取得這樣的成績。
「臣查抄了罪臣的家產,共查獲現銀古玩字畫田產房屋車船共計三百萬兩,具體明細已經登記造冊呈給內庫,江南織造整頓之後產量劇增,質量也比往日有了提高;上海市舶司換掉所有官吏重新開關以後所得的稅銀也比往年同期增長了八成有餘。」劉子光接著稟告道,這些數字都是經過認真核算的才報上去的,既保證了自己荷包的鼓脹,又照顧到了皇上和大臣們的心理準繩,果然,三百萬兩的數字令大家都非常滿意,不少老臣捋著鬍子開始交頭接耳說起話來,看樣子是在誇讚劉子光搜刮的本事。
「好,好,愛卿接著說。」朱由校又說了兩個好字,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剛才裝出來的嚴肅面孔早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現在活像個領到壓歲錢的小孩。
「以臣為主,戶部工部都察院東廠為輔的戚墅堰機器廠拍賣業已完成,共拍得現銀一千零一萬萬兩,錢款已經入了戶部國庫。」劉子光平靜的說。
中皆嘩然,常州的拍賣師非公開進行的,相關人員也都收到了封口令,不許透露拍賣價款,所以除了在座的幾位高官和皇上之外,大部分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匪夷所思的天文數字,一千萬兩啊,頂得上朝廷一年半的稅收了,戚墅堰機器廠雖然早就充公了,可是對於朝廷來說只是一堆廠房和破銅爛鐵而已,遠沒有現銀來的好,劉子光這一招等於盤活了不良資產,把積壓的陳貨賣出了高價,所以就連對他頗有微詞的御史們此刻也不免瞠目結舌,唯一有些不快的是魏忠賢,這次拍賣沒有按照他的意願讓武昌左家中標,拿了人家那麼多銀子沒把事情辦好,以後魏公公的顏面何在,信用何在?而且劉子光還當眾讓他的心腹戴逸丟了那麼大的面子,還背地裡宰了他們東廠兩個番子,這筆帳魏忠賢記得非常清楚,雖然現在他的臉上洋溢著微笑,但是內心卻在說:鎮武伯你不給咱家面子,可別怪咱家以後給你使絆子……
看著眾人欣喜地樣子,劉子光也暗暗高興,這一招乾坤大挪移既把國有資產弄到了自己名下,又賺足了名聲,獲得了威信,真是絕妙的雙贏啊,他不禁為當初答應和胡懿敏結盟而感到欣慰,如果沒有戶部和日昇昌的,單憑南廠是做不來這麼大的買賣的。
「愛卿為我大明立了一大功,朕要賞你,嗯,愛卿新婚不久,朕就賜你二十個宮女服侍誥命夫人吧。」朱由校開出了一個奇怪的賞賜,這是他昨天晚上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點子,錢和權劉子光斗不缺,就只能在榮譽上下功夫了,賜宮女是個好法子,成本低、層次高,府邸裡能用皇宮出來的宮女作下人,那是何等的拉風啊,而且這批宮女都是全國各地選來的秀女,又經過內務府的嚴格培訓,相貌身材、做事說話都是一等一的,無論是真當丫環使用,還是收房作姨太太都是不錯的選擇。
「謝皇上恩典。」劉子光磕頭謝恩,站回了原班,巡行江南的欽差任務就算功德圓滿,到此結束了。
劉子光回班之後,內閣首揆兼吏部尚書錢謙益出班,向皇上稟報了秋闈事件的最新情況,作為江南官員的代表人物,此次會試的主考官,錢大人當然不希望那些北方考生的無理要求得到滿足,如果答應他們重考,那不就是承認考試存在舞弊現象,那不就是扇自己的耳光嗎。所以他在陳述完情況之後,再次強調了自己的主張,要求彈壓鬧事考生,維持原來的榜單不變。
錢謙益這樣做確實有峙無恐,因為這次會試基本上還是公道的,那些北方學子的底子確實不如南方考生紮實,尤其他們東林書院出來的青年才俊們,做出來的八股文章絕對是花團錦簇,無懈可擊,即使派員進行再次核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彈壓考生萬萬不可啊,此舉定然會寒了天下學子的拳拳報國之心,試想他們不遠萬里從異族統治下的北方長途跋涉到京城參加秋闈,不但全體名落孫山,還要被官兵捉拿,這樣的處置除了令親者痛,愁者快之外還有什麼用處?」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錢謙益的是太常卿左懋第,此人是山東登萊人,天生一副硬骨頭,絲毫不懼和內閣首揆唱對台戲,這不禁讓劉子光對這個人刮目相看。
左懋第之後,陸續又有一些北方出身的官員出來反對,但是他們一來人微言輕,二來也拿不出什麼上好的方案,所以朝堂上的形勢還是被錢謙益為首的江南系官員掌握著。
朱由校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輕輕咳嗽一聲,魏忠賢立刻大聲制止了眾人的爭論,宣佈皇上有話要說。
「朕昨日收到一份折子,上面寫了解決此次榜案的方法,列為臣工不妨都來聽聽,看看有沒有獨到之處。小魏子~~」
魏忠賢低頭說一聲遵旨,然後從龍書案上拿起一份奏折,照本宣科起來,這份奏折正是劉子光所提出的新式公務員考試辦法,不過已經過秉筆太監的重新潤色和補充,加進了朱由校的一些新想法,顯得更為完善了一些。
聽完了魏忠賢的宣讀,大殿上寂靜無聲,大家都在品味著這套新式的取士辦法,所謂《申論》和宋朝時候的策論別無二致,都是讓考生寫出自己的治國方略,所謂《行政能力測試》則側重於對考生應變能力,判斷能力的考察,而《基礎知識》則是考量考生的一般性常識,以便將那些五穀不分的書獃子淘汰在外,平心而論,這真的是一套近乎完美的考試辦法,可是以錢謙益為首的官員們深知江南考生們的水平,他們十年寒窗學的全是八股文,正所謂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對於八股文之外的知識他們知之甚少,如果真按這一套方法進行加試的話,恐怕能上榜的人不會太多。
「荒唐,可笑。」一位大臣出班說道。此人正是江南四公子之首候方域的父親,禮部尚書候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