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欽天監的監正袁浩天推算,今年的七月二十八是個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此後一直到明年都不會再有這樣的好日子了,皇帝大婚的日子選在這天再合適不過了,七月的南京穿著全套正規冠冕袍服出席隆重綿長的皇家婚禮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是欽天監,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這幫老傢伙堅持一定要在這天舉行大婚,這些衙門裡掌權的正卿們還是十年前的那批老人,反正是清水衙門,後黨和閹黨不但沒興趣插手,還對他們客氣的很,雖然夏天辦婚事辛苦點,可是終究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七月二十八這個日子早就定下來了,翰林院負責起草證書及其它有關文件,禮部負責制冊造寶,並會同司禮監、內府等部門,備辦用品、禮品,至於大婚儀式所需要的儀仗、禮服、鼓樂更是早早安排停當,只有大婚的主角——皇后的人選依然沒有定下來。久久不能選定和太后於九千歲之間的鬥爭分不開,本來按照祖宗規矩,選後的事情是禮部負責初選,太后負責終審,司禮監最多也就是大大下手什麼的,哪有插嘴的份,可是本朝的司禮監可不同尋常,那可是三朝元老黃公公執掌的最高權力機關,九千歲身為內相,這樣的大事當然要插手,不但要插手,還妄圖把皇后的位子撈過來,這明顯屬於撈過界,可是只要雙方沒有正式開打,就只能在私底下做些詆毀對方候選人的事情,前些日子在京城發生的種種鬧劇就是雙方較量的結果。
大婚的另一個主角,已經十六歲了的小皇帝朱由校,似乎對結婚這個事兒的並不怎麼上心,整天在外面胡混,劉子光秘密和他會面的時候,似乎從小皇帝言談舉止中找到了當年初戀時候的影子。時而憤憤不平,時而若有所思,不停地抱怨身為皇帝卻不能挑選自己真心喜歡的意中人。
「陛下可是有了相中的姑娘?」劉子光問。
「不錯,前些日子在玄武湖開蒸汽船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子,一襲白衣,宛如出水芙蓉,性子有些刁蠻,還潑了朕一身的水…….」朱由校談起心愛的姑娘,頓時絮叨起來,把當日的細節仔仔細細給劉子光講了一遍,末了還哀歎了一句:「可惜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兒。」
「這有何難,為臣已經是南廠千戶,五城兵馬司的力量也掌握了不少,日後幫陛下尋訪就是。」
「唉,大婚之後,朕的死期也快到了,不管朕有沒有碰他們給朕的選的皇后,太子都會生出來了,他們絕不會讓朕親征的,一個嬰兒皇帝總比一個成年皇帝適合當傀儡。」朱由校年紀不大,對宮廷政治看得卻很深刻。
「陛下放心,閹黨後黨已經勢成水火,一場火並近在眼前,到時候憑著為臣的兩千精兵,定能剷除奸佞,還政於陛下。」劉子光信誓旦旦地給他打氣。
「如此甚好,袁崇煥前日秘密拜見了朕,他也願保朕,只是徐州軍鞭長莫及,遠在山東不便調遣,只能聯絡京中以前軍中的同僚好友,在關鍵時刻保持中立。」朱由校看了看劉子光,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如今什麼都不可靠,只有兵權最可靠,劉兄,朕能依靠的其實只有你啊。」
東廠衙門裡暗藏的那份密探名冊一直是各方面垂涎欲滴的好東西,只要掌握了這份名冊,就等於掌握了整個東廠的命脈,名冊中記載的密探,都是暗藏多年的高級臥底,遍佈全國各地乃至滿清西夏朝鮮台灣,有很多都是舉足輕重的地方大員或者軍中將領,剷除了這些人,東廠就成了沒了觸鬚的烏賊,沒了牙齒的老虎,東林黨人和太后一直沒有放棄過對名冊的竊取工作,無奈東廠防範太嚴,始終不能得手,派過去的那些所謂江湖輕功好手無一不是有去無回,不過齊振銘身為錦衣衛副指揮,好歹也算和東廠有些牽扯,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查明了藏有名冊的房子的具體位置。自家實在派不出高手了,只好把這份珍貴的信息送給了劉子光,當然劉子光也投桃報李,許諾偷到之後情報共享。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磨合,劉子光和劉小貓之間的感情升溫很快,當然不是男女之情的感情,而是主人和寵物之間的感情,或者說是主人和奴隸之間的感情,劉小貓自幼在野貓窩裡長大,不可避免地沾染上許多貓的脾氣,每天高高在上趴在高處打盹,毫不客氣地享用著劉子光為她準備的各種珍稀美食,在她的腦海裡,劉子光就是奴隸,而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反之,在劉子光心目中,劉小貓則是自己豢養的大型貓科人型動物,在外面勾心鬥角了一天,回來和這只心思簡單的小貓打鬧一番倒是不錯的休閒方式。
劉小貓畢竟是人,而且是很聰明的那種,以前總是和貓在一起廝混,偶爾接觸一下人類,所以掌握的詞彙不多,現在在劉子光的教育下,已經能聽懂很多複雜的話了,她自幼四處行竊,雖然未學過什麼輕功,但是飛簷走壁的功夫絕不比那些江湖高手差,所以偷竊東廠名冊的任務自然落到了她的頭上。
在許諾了十條東瀛進口三文魚之後,兩人終於踏上了征途,這一次夜盜不比在皇宮裡偷東西,也不比在楊波家裡安裝竊聽器,東廠可是龍潭虎穴,藏有名冊的密室更是重中之重,防守嚴密比皇宮大內有過之而無不及。
東廠衙門位於城中部,佔地極廣,裡面軍營、詔獄、公堂樣樣俱全,圍牆極高,上面還插著碎碗碴子,牆外的道路上不許種數,而且一到晚上就是***通明,帶著獵狗的巡邏隊不停地遊走,角樓上的番子拿著弓箭警惕地看著周圍,膽敢靠近的閒雜人等一律射殺。
京城裡的老百姓誰不知道這是東廠衙門啊,別說晚上了,大白天的都不敢靠近,寧肯多繞幾里路也不敢招惹上這裡的活閻王們,近幾年來倒是有一次江湖豪傑試圖武力劫獄,救走被東廠下獄的某清官,可是連圍牆都沒靠近就被亂箭射殺了,東廠警戒之森嚴可見一斑,存放東廠檔案文件的地方是一座三層樓房,名叫書庫樓。這裡也是東廠防衛的重中之重,樓頂特意安置了四盞大功率的電弧燈,電弧燈可不是艾迪生發明的電燈泡,那是用兩根平行放置的炭棒互相之間拉弧形成的高亮照明燈(註:1),價格昂貴,一盞燈只能維持一夜,而且發光的時候同時產生刺鼻的氣味和二氧化碳,民間只有舉行盛會的時候才用一下,東廠為了保障夜間安全,不計成本的常年採用電弧燈,這些燈都懸在樓頂,用防雨的鐵皮罩子罩住,燈光把書庫樓四下照得如同白晝,即使能混進東廠大門,書庫樓這一關也很難接近,沒有專人陪同,楊督公的手諭,就連東廠內部人員也嚴禁靠近,違者格殺勿論。
這樣嚴格的守衛,縱然是神偷盜帥出馬,也沒有半成的把握,但是這卻難不到劉子光,咱們不靠輕功靠科技,東廠的防衛再嚴密,也只是針對地面上的人,如果從空中突破,定能一舉得手!他立刻帶著劉小貓過江安排了一小型艘氫氣飛艇,艇身塗成不反光的黑色,趁當夜月黑風高從六合基地升空,直奔京城而去。
天色漆黑,沒有月亮和星星,地面上的***也極其稀少,很難找到地表參照物,幸虧駕駛員闊日杜布事先測定了六合與京城之間的角度,依靠羅盤進行飛行即可,渡過長江之後,***通明的京城呈現在眼前,現在還是前半夜,秦淮河如同一條色彩斑斕的綵帶一般鋪在京城南部,即使在萬丈高空,似乎也能聽到下面的歡歌笑語。
劉小貓第一次爬這麼高,望著下面玩具一般的建築物和螞蟻一樣來回奔走的車馬行人,嚇得不敢站直身子,只把頭伸出飛艇吊籃的邊緣,戰戰兢兢地觀望著。
「小貓,你不是最喜歡爬高的嗎?睡覺都要在大衣櫃頂上,現在怎麼害怕了?」劉子光拍拍劉小貓的腦袋問道。
「喵……」劉小貓不置可否地低聲回應著。
東廠衙門由於使用了不少電弧燈,所以極其容易辨認,飛艇進入城區之後,停止了內燃機的運行,改用人力驅動螺旋槳,以減少噪音,飛艇慢慢地靠近了東廠衙門,下面的人還渾然不覺,一來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面上了,二來樓宇上高掛的電弧燈的光線都是向下的,誰也不會冒著刺眼的光芒去瞧那黑洞洞的天空。
劉子光拿起齊振銘提供的地形圖確認了一下,指著下面最亮的一所建築物說:「那就是書庫樓,咱們靠過去,降低高度,放下索具。」
闊日杜布扳動操縱桿,慢悠悠地靠近書庫樓,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書庫樓上空,這時候距離地面大概有三百丈的高度,,闊日杜布小心翼翼地降低了飛艇的高度,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從三百丈降到了一百丈,隨後劉子光目測了一下高度,拋出一捆繩索,這些繩索是用猛火油中提取的絲狀纖維編製而成,雖然重量很輕,但是強度極高,能吊得動五百斤的物體,繩索拋下去之後差不多能夠到書庫樓的屋頂了,劉子光戴上耐磨的無指皮手套,身穿黑色夜行人,帶齊工具兵器,率先從吊籃中跨出,順著繩索滑下,無聲無息地落在了書庫樓樓頂,落地之後他把繩索搖了三搖,示意劉小貓可以下來了,劉小貓思想鬥爭了半天,終究是貓的好奇心戰勝了恐高症,膽戰心驚地爬出吊籃,順著繩索一滑而下,也站到了書庫樓頂上。兩人順利著陸以後,闊日杜布迅速收攏繩索,提高飛行高度,又回到了三百丈的高空,然後靜候著下面得手以後傳來的信號。
二人站在樓頂,腳下都是光滑的琉璃瓦,書庫樓的四個飛簷翹起,飛簷下面掛的就是光芒刺目的電弧燈,如果用傳統的珍珠倒捲簾進入室內,立刻就會暴露在警衛的視線中,所以他們準備採用另一種方法,從屋頂進入室內。
劉小貓用手仔細摸索著腳下的琉璃瓦,摸來摸去終於摸到一塊稍微鬆動的瓦片,隨即向劉子光招招手,後者從胸前摸去一支小尖錐一小盒菜油遞過來,劉小貓先用菜油浸潤瓦間的縫隙,待浸透後,即按住小尖錐用暗勁順著縫隙劃下,只劃得幾下便已劃透。從腰間取出一塊棉布,在劃透的縫隙中插入小尖錐輕輕撬動,隨即用棉布墊上,如此不斷撬起墊上,竟是毫無聲息便取下一塊琉璃瓦。劉子光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如果是江湖飛賊有如此手段也就罷了,偏偏這是一隻沒受過正常教育的貓人,居然能嫻熟地使用工具,真是匪夷所思。
劉小貓沒有注意到劉子光的表情,只顧著專心工作,瓦片拿下來之後,她用手一摸瓦下只覺一道道細梗,已知是蘆葦編成的瓦席,遂用尖錐緩緩插入後輕輕撥動。終於,一道微弱的光線從尖錐下洞穿而出,劉小貓趴下朝裡面看了一會兒,然後起身招呼劉子光也過來看,劉子光俯身向那個小洞裡看去,裡面正是書庫樓的第三層,,電弧燈的光輝隔著窗戶上的毛玻璃照進來,室內的景物看的倒也清楚,一排排書架上整齊地堆放著各種典籍檔案,不像是東廠的密室,倒像是個圖書館。
室內沒有人把守,這一點經過了劉小貓的確認,雖然她沒有練過武功,但是聽覺、嗅覺、視覺系統和貓一樣靈敏,書庫樓的警衛人員平時在底層值守,每隔兩刻鐘上樓例行巡查一番,這一點也和齊振銘提供的情報相符合。
劉子光接過工具如法炮製,揭下來四片琉璃瓦,再拿匕首把下面墊的瓦席割開一條口子,小心翼翼地爬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