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位於秦淮河畔的劉子光宅院迎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沒有任何標記的馬車上跳下來一位氣宇軒昂的白袍文士,四個騎馬的隨從翻身下馬,上前敲門,告訴門房說劉子光的朋友來訪,們房見他們派頭十足,不敢怠慢,飛也似的通傳去了。
劉子光聽門房說有朋友來訪,還以為是小皇帝微服來訪呢,趕忙穿好衣服迎出去,結果到了大門一看,竟然是昨晚在東城病馬司見到的那個穿紅色蟒袍的太監,被胡懿敏稱作李總管的那個太監。
看到劉子光略錯愕的神情,李總管微微一笑:「劉兄,昨晚才見過就不記得咱家了嗎?」說著便自顧自往正堂走去。
「原來是李總管,在下當然記得,只是不知道李總管大駕光臨寒舍,有何指教呢?」劉子光一邊說著一邊陪著李蓮英走上正堂,分賓主落座之後,自有小廝奉上茶水,李蓮英道:「咱家今日來此,卻是為了救劉兄的性命。」
「李總管何出此言呢?」劉子光做出很納悶的神情問道。
「你可知昨日欲對小姐行兇的歹人是受誰指使?告訴你,正是錦衣衛的黃鎮,此人乃是當朝權勢熏天的九千歲黃公公的乾孫子,性情向來乖張,點滴小事都要記在心上,何況你壞了他的好事,他們奈何不了兵馬司和咱們內操,只好拿你開刀,聽說錦衣衛已經準備捏造罪名,上門拘捕你了。」李蓮英嚇唬劉子光說。
劉子光心說你們正事不幹,跑到這裡嚇唬我做什麼,無緣無故說這些話肯定有什麼目的,當下也不答話,作沉默狀。
看他沉默不語,李蓮英還當他是嚇怕了,又緊跟著說:「昨日劉兄救了胡、李兩位小姐,宮裡還是很感謝的,咱家覺得劉子光這個名字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就查閱了山東來的軍報,果不其然,自從今年初的利國之戰到後來的兗州大戰,濟南大戰,劉兄是屢立奇功,可惜一直被埋沒,早先大破韃子連環馬的戰績居然被黃鎮那廝冒領,後來的功績倒是沒人冒領,可惜朝廷奸人當道,居然只給了劉兄一個九品團練把總的職位,真是令咱家扼腕歎息了良久。現在東廠和錦衣衛那幫人又要陰謀暗害於你,咱家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內操總管,卻也有識才愛才之心,斷不會容忍那些奸賊如此放肆。」說完他看了看劉子光的神色。
如果是一般人聽說東廠和錦衣衛要對付自己,早就嚇得魂飛魄散,抓到李總管這樣的救命稻草,還不立即拜倒,感激涕零地表忠心,劉子光何許人也,那可是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大英雄,神經絕對的大條,此刻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等待著李蓮英的下文。
「果然是真英雄。」李蓮英忍不住暗自讚歎了一句,全京城談起東廠和錦衣衛不色變的人還真難找,這一趟算是找對人了!「劉兄果然好膽色,咱家佩服,咱家也是個爽快人,就直說了吧,為了解救萬民於倒懸,對抗東廠錦衣衛的閹黨勢力,太后決定招募一些江湖義士成立南輯事廠與之抗衡,咱家不才,暫任南廠提督,劉兄本來就是九品官身,太后再恩賜你南廠千戶之職,以後咱們就是自家人了,那些東廠錦衣衛的番子也不敢輕易動太后的人。」
劉子光的腦子在飛快地運轉著,太后在拉攏我,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現在京城有三股勢力,太后和九千歲勢均力敵,而逐漸覺醒的小皇帝是實力最弱的一方,但也是最有前途的黑馬,自己已經算是小皇帝陣營中的人了,現在有機會借助太后方面的勢力,以和九千歲鬥爭的名義逐步瓦解消耗雙方的力量,順便暗自發展終於自己和小皇帝的力量,實在是一樁不錯的買賣。
「太后厚愛,劉某萬死不辭,以後還要請提督大人多多提攜。」劉子光起身對李蓮英施了一禮,表現的不卑不亢。
「好說,好說。」劉子光越是表現的從容鎮定,李蓮英越是覺得他是個人才,既然劉子光接受了任命,那就可以把南廠建立的原因和當前緊要的任務告訴他了。
十年前的奪宮之變發生的時候,李太后還只是個沒什麼權勢,只有一個皇后身份的女人,而九千歲黃公公已經是兩朝元老,擔任了幾十年的司禮監太監,勢力已經遍佈朝野,為了對付太子,他們暫時結盟,而且合作的還算愉快,小皇帝登基之後,太后開始垂簾聽政,獲得了一定的政治權力,開始安插親信,培養勢力,開始的時候不顯山露水的,等到東廠方面察覺,外戚的勢力已經小有規模,不好剷除了,於是雙方就這樣和平相處了十年,誰也沒有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恰恰就是這種刀刃下的平衡導致了政局的相對平穩,太后方的人如果有一個晉陞知府了,那九千歲這邊也一定要晉陞一個知府,這樣下來,朝廷百官無不紛紛投靠雙方門庭,甚至出現父子,兄弟分別身處兩個陣營的事情,這也是百官們的平衡之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將來不管哪一方掌控了大權,這些官員的家族總不至於被抄家滅門。
錦衣衛是大明朝太祖皇帝所創,東廠是成祖皇帝所創,這兩個特務組織掌握在九千歲手裡已經有三十年的時間了,後黨自然無法染指,只能控制了五城兵馬司,私自成立了保衛宮城的武裝內操,單就武裝力量而言,並不弱於閹黨,但是比起情報工作,那就差得太遠了,一舉一動都要受到錦衣衛的監視,東廠更不必說,朝廷會審大案、錦衣衛北鎮撫司拷問重犯,東廠都要派人聽審;朝廷的各個衙門都有東廠人員坐班,監視官員們的一舉一動;一些重要衙門的文件,如兵部的各種邊報、塘報,東廠都要派人查看,後黨在這上面吃了不少啞巴虧,卻又無可奈何,現在太后終於被黃鎮做出的這件事徹底激怒,下決心要成立自己的情報機構了,南廠不比東廠,即使成立了也只能作為不為人知的秘密機關,絕對沒有東廠那樣的權力和威風,南廠在人員配置上以五城兵馬司和內操的軍官作為領導,招募的江湖人士作為基層力量,主要任務是偵查閹黨的動向並作出相應的行動,當前最緊迫的行動就是對昨晚的事件做出反應——幹掉黃鎮。
幹掉黃鎮的計劃昨晚宮中秘議的時候就決定了,這算是劉子光的投名狀,只有殺了閹黨方面的人,才能把劉子光徹底地綁在後黨的戰車上,交待完這件任務,李蓮英意味深長地看了劉子光一眼,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黃鎮算是你的老對頭了,不論為公為私,劉千戶都要把南廠開張的第一炮買賣做的漂亮些啊。」
「身為南廠千戶,在哪裡坐堂?下面統帶哪些人馬呢?」劉子光問道。
「這個嘛,咱們南廠衙門剛剛成立,人手比較緊俏,暫時就用你的原班人馬吧,聽說你在山東可有一幫能征善戰的兄弟,紫光車行的車伕們用來監視、盯梢也不賴,至於衙門……我看你這個河房就不錯。」李蓮英道。
看到劉子光錯愕的樣子,李蓮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拿出一塊銅牌交給劉子光說:「這是五城兵馬司的指揮腰牌,可以號令五城兵馬司的人馬,你暫且拿著,等咱們南廠的名氣打出來了,再光明正大的現身不遲。」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好歹是靠上了京城兩棵大樹中的一棵,從此算是正式捲入了京城的政治漩渦了。劉子光接了銅牌,又和李蓮英探討了一些別的問題,才把這位內操總管,南廠提督送走。
當李蓮英離開的時候,起碼有兩股監視人員也跟著悄悄撤離,各自向自己的主子稟告去了。
李蓮英走後,劉子光隨即去拜會袁崇煥,現在的袁崇煥雖然被奪了兵權,但是在徐州軍中的威望還是很高的,對於各方都是拉攏的對象,當然此人是徹頭徹尾的清流,只忠於朱家天子,決不會投向閹黨或者後黨的,自從進京起來還沒去拜望過,現在終於有了時間過府一敘,一來敘舊,而來商討如何幫助皇帝奪權的事宜。
很是不巧,到了袁府才知道,袁崇煥出去串連一些文臣武將上書繼續北伐的事情去了,守門的家丁是袁大帥從山東帶過來的親兵,自然認識劉子光,把他讓到客廳上奉茶,一個斯斯文文的黑瘦男孩子出來陪坐,雙方一敘才知道這是袁崇煥的大兒子袁承志,今年十七歲,在南京國子監讀書,說了一會兒之乎者也的閒話,劉子光坐不住了,起身告辭,說有時間再來拜訪。
袁崇煥沒見到,小皇帝更是神龍不見首尾,想聯繫只有通過信鴿傳遞信息,事先預約,劉子光只好悻悻地回府。
回到書房,他拿起紙筆,寫了兩封密信,一封是給駐紮在六合的紅衫團的,讓他們調派膽大心細的人進京去跟瓊斯博士學習醫術,一封是寫給小皇帝的,用密語表示需要最近碰個頭,剛把兩封信寫好,劉子光忽然注意到一疊空白的宣紙下面壓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劉子光親啟」。
這就奇怪了,什麼人如此神秘,居然把信投到自己的書房裡,他滿腹疑惑,拿著這封信捉摸了半天,生怕有什麼機關,最後拿一雙筷子把信紙從信封裡夾了出來,攤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幾行沒頭沒腦的話:六月十三,黃鎮返海州,午時登船,扶桑護衛五人。落款是戚先生。
又是這個奇怪的戚先生,先前幫自己討到兵部的百萬欠款,後來又讓周萌人通知自己解救袁崇煥,現在又傳遞來黃鎮的行程安排,這分明是在幫自己啊,可是李蓮英上午才說出要殺黃鎮的計劃,這才多大點功夫,戚先生就已經知道了,而且還送來了情報,如此神龍不見首尾,還真是匪夷所思,難道除了錦衣衛和東廠,京城裡還有另外一股隱秘的特務組織在活動?
不論如何,根據這個戚先生的種種表現,是友非敵,姑且相信他一回吧,劉子光拿過那封給紅衫團的信,又在後面添了幾句話,讓他們再派些相貌平常,武功高強的人過來協助自己。現在自己住的這所河房已經是所謂的南輯事廠衙門了,好歹也是個特務機關,可是卻讓什麼戚先生的人隨意出入留下信件,傳出去可真是都丟死人了,既然是特務機關,那就要有個特務機關的樣子,看樣子內操和五城兵馬司是不能提供什麼像樣的幫助了,一切都要靠自己,劉子光略想了一會兒,吩咐人把孫綱父子叫來,這對父子久在江湖闖蕩,一定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再加上李巖,彭靜蓉,還有自己這個有著領先五百年的頭腦的現代人,南廠一定能夠像模像樣的辦起來。
把人召集起來一商議,大家七嘴八舌說了一陣子居然沒有一個人說到正題上,無非是喬裝打扮,微服私訪那一套,什麼裝成算命先生、貨郎等等走街串巷搜集情報,再就是讓紫光車行的車伕們蹲在各個公卿大臣的門口,監視他們和誰來往,再就是到茶館酒樓裡打探消息,或者招募採花大盜,飛賊之類的輕功高手,讓他們潛入別人的府邸進行竊聽,總之是都是一些缺乏創意的辦法。
「你們說的這些辦法,咱們怎麼都比不上東廠,人家已經積累了上百年的經驗,有了一套周密的計劃和詳細的資料,你們說讓車伕去大臣家門口監視,真來個什麼大員他們也認不出來啊,所以說咱們只能揚長避短,從別的方面入手。」劉子光考慮了半晌說。
「錦衣衛和東廠干的都不是這個嗎?還有什麼好辦法?」眾人疑惑。
「這就要看艾迪生的了。」劉子光胸有成竹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