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城征西大將軍的府邸大堂上,刺客和被刺者如同多年不見的密友一般暢所欲言,氣氛說不出的怪異。
聽了劉子光的問話,楊雲熜肅然道:「不錯,噶爾丹陛下也曾經說過,世上英雄,大將軍算做一號,可是大將軍雖然英明神武,終究只是朱明王朝的鷹犬而已,比起噶爾丹陛下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
劉子光道:「我觀七劍中大多數都是漢人,為何卻要輔佐那蒙古人呢,要知道昔日元朝暴政,人分五等,漢人的地位連豬狗都不如,列位英雄莫非連祖宗都忘了?」
楊雲熜道:「雖然我雲熜身為漢人,但是常年隱居天山,心中已沒有了狹隘的民族觀念,蒙古人、滿人、回鶻人、波斯人、漢人,都是一樣的人,為何因為民族習慣和相貌的些許差異就一定要分庭抗禮呢?當漢人強盛的時候,一樣可以做統治者,異族人強盛的時候,為何就不能統治漢人?大將軍剛才說元朝將人分為五等,漢人位列最低,雲熜有些淺見,不吐不快,漢人負隅頑抗數十年,除了造成許多無謂的傷亡以外,又有什麼意義呢,最終還不是被降伏?若是早些順應天意歸降,就不會淪落到如此低的地位了。」
劉子光壓住怒火道:「這麼說楊大俠的意思是現如今咱們漢人也要順應天意歸降噶爾丹了?」
「不錯,雲熜在西夏王城曾應邀觀兵,西夏鐵騎舉世無雙,已經打下數千里江山,噶爾丹陛下春秋鼎盛,又知人善任,手下賢臣猛將無數,統一天下指日可待,中原已經打了數十年,百姓慘遭荼毒,民不聊生,他們現在需要的就是休養生息,而不是無謂的抗爭,大將軍武功蓋世天縱奇才,如果一心抵抗大夏天兵的話,勢必引起一場血戰,遭殃的還是老百姓啊,所以雲熜才冒死行刺。」楊雲熜從容道。
劉子光竭力想從楊雲熜的臉上看出一點紅色,但是瞧了半天硬是沒看見這個漢奸臉上有任何愧色,反而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亢奮的很呢。
見劉子光不語,楊雲熜繼續發揮道:「征服的過程必然會有流血,會有犧牲,但是幾千個幾萬個家庭的破碎和全天下比起來就不算是痛苦了,小犧牲換來全天下幾百年的安定和諧,還是值得的,大將軍是民族英雄,這一點雲熜也不否認,殺大將軍也是迫不得已,您死後雲熜一定會每年都會拜祭的。」
說罷,楊雲熜長劍出囊,流光溢彩,其餘六劍也紛紛拔劍出鞘,瞬間組成一個完美的劍陣,將劉子光包圍在當中,殺氣蔓延開去,堂上兩支牛腿大蠟的火光搖曳了兩下,滅了。
劉子光依然端坐在太師椅上,眉頭都不帶眨一下的,他沉聲說道:「楊大俠的發言很精彩,很感人,做漢奸做到如此大義凜然,您還是千古頭一號,可惜你的理論根本就是狗屁,如成吉思汗忽必烈努爾哈赤這樣的所謂英雄已經過時了,現在的世界是文明的世界,科技的時代,蒸汽機,氫氣飛艇,精煉鋼製榴彈炮和鐵甲戰車才是王道,所謂舉世無雙的鐵騎在我大明天兵面前連個渣都算不上,剛才我說的這些,想必你們這老幾位隱居天山的所謂劍俠連聽都沒聽過吧?」
劉子光說的這些,楊雲熜傅青主他們確實沒有聽說過,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七人低喝一聲就要出劍。
千鈞一髮之際,劉子光一扳機關,早已安排在恰當位置的兩顆定向雷轟然炸開,三百六十枚鋼珠撲面而來,當場將劍陣炸開一個口子,辛龍子穆郎兩人渾身鮮血滿面焦黑,眼看是不行了,韓志邦傅青主兩人也被殃及,身上中了不少鋼珠,但是傷的還算不重,只有霍靈芸毫髮無傷,七劍中實力最強的楊雲熜和楚昭南因為站位靠近霍靈芸,所以僥倖也沒負傷。
劉子光冷笑:「就這兩下子還敢行刺本帥,你們知道丟人幾分錢一斤麼?要不是因為本帥欠霍姑娘一個情,剛才就把你們一鍋燴了!」
傅青主衣服被鋼珠打得都是破洞,檢查身邊的辛龍子,已經是有進氣沒出氣了,他不由得老淚縱橫,指著劉子光罵道:「奸賊,居然用暗器謀害我們。」
「我呸!這是我們紅衫軍常用的闊刀雷,屬於常規步兵火器,根本算不得暗器的,對了,你們這些天山土條哪裡懂得什麼闊刀雷啊,你們就知道玩劍,罷了,本帥今天就陪你們玩一把,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劍術。」
說罷劉子光縱身而出,直撲對自己威脅最大的楚昭南,楚昭南早已全身心戒備,見一條黑影子撲過來,急忙揮劍相迎,游龍劍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低鳴,以閃電般的速度向劉子光刺去,游龍劍出招變幻無常,劍刃又極其鋒利,劉子光手無寸鐵,根本無法抵擋。
但是劉子光的速度太快了,快的讓楚昭南根本看不見他的行蹤,長劍剛剛刺出,眼前的人影就已經不見了,隨後楚昭南就感覺手中一輕,長劍脫手,一股勁風襲來,他就覺得身子彷彿被參天大樹那麼粗的鐵棍給攔腰掃中了一般,橫著就飛出去,直撞上牆壁,在牆上砸出一個人形的印子來。
楊雲熜驚訝地看著這一切,楚昭南的功夫是七劍中最高的,和楊雲熜在伯仲之間,放眼天下,能及得過二人的鳳毛麟角,不過寥寥幾人而已,而且這些人也不可能在如此快的時間內這麼利索的解決掉楚昭南。
但是劉子光卻做到了,而且只用了一招,很平淡無奇的一記鞭腿就把晦明大師的首徒,天山七劍的核心給踢到牆上去了,怪不得他能這麼輕鬆的把霍靈芸給強暴了。
楊雲熜很沮喪,因為行刺基本上可以說是失敗了,但是他不甘心就此認輸,噶爾丹陛下的殷殷囑咐還在耳邊迴響,為了天下蒼生的福祉,為了大地不再被戰火籠罩,他楊雲熜即使失去性命也要把任務完成!
想了這麼多,在腦子中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楊雲熜揮起青干劍,擺動身形,行雲流水一般刺過去,青干劍是游龍劍的剋星,即使劉子光手中有劍中之王的游龍劍也無可奈何。
在強大的精神力下,楊雲熜的出手比往常快了十倍都不止,連他自己都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在模糊,只剩下一個人,一把劍,鍥而不捨百折不撓地刺向目標。
青干劍突破了游龍劍的防禦,以人類難以企及的速度逼近了劉子光的咽喉,那一刻,楊雲熜流淚了,在他眼前,似乎有無數的白鴿飛起,悅耳的歌聲響起,富饒的大地上五穀豐登,人民安居樂業,為了不殺,就要先殺!為了天下,為了和平,就一定要有犧牲!這就是劍道的最高境界啊,楊雲熜雖然早已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參悟到劍法中還是第一次!
我終於悟到了……在這生死存亡的一霎那,楊雲熜領悟了劍道的最高境界,心中無劍,手中也無劍,心中唯有天下而已,在這樣參透絕世玄機的千古一劍面前,縱然是神仙也難逃一死啊,更何況是肉體凡胎的劉子光。
刺劉的大任終於可以大功告成,而自己也參悟到了劍法的第三重境界,從此就可以踏歌而行,獨步天下,和雪蓮師妹一起終老一生了,至於後人如何評價他這個給天下帶來數百年和平的英雄,那已經不是楊雲熜考慮的範圍了。
但是就在劍鋒刺到劉子光的咽喉那一瞬間,對方居然不知道怎麼就動了一下,然後寶劍刺空,楊雲熜來不及收劍,就看見劉子光欺身上前,用了江湖上最常見,最粗笨,連鏢局趟子手都不屑使用的黑虎掏心,衝著自己的胃部狠狠地來了一下子,這一拳太狠了,饒是楊雲熜有內力護身,還是被打得一口鮮血夾雜著早上吃的沒消化的蘭州拉麵噴出來,看來這內傷受的不輕。
高手之間的過招就是快,傅青主韓志邦這樣水平比較次的同學還沒看清楚招數,戰鬥就已經結束了,而霍靈芸雖然並未受傷,但上次的教訓還沒忘,所以她一手捏緊了天瀑劍,一手抓住自己的領口,緊張的看著劉子光,生怕他再次來個霸王硬上弓。
劉子光很尷尬地說:「霍姑娘,上次確實是個誤會,我把你當成令妹了,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說什麼也沒用,如果能讓你消氣的話,刺我兩劍也可以,不過只能你刺哦,別人可不行。」說著掀開蟒袍,露出裡面赤裸的胸膛,隱約還能看見心臟的位置有個傷疤,不用問就是上次霍靈芸的傑作。
面對這樣刺心臟都不死的怪物,霍靈芸哪裡還敢動手,上次刺了他一刀就被強暴了,這次若是再出手,還不知道給自己惹來什麼橫禍呢,所以雖然滿腔仇恨,霍靈芸依然不敢出招,而七劍中其他的人,也都負傷失去了戰鬥力,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這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爹爹吃飯了,娘做了手抓羊肉呢。」劉子光聞言溫和的一笑,對在場的七劍,現在應該說是五劍了,說道:「各位大俠,尤其是楊雲熜楊大俠,對不住讓你們失望了,論打仗,西夏人不如我紅衫軍,論劍術,你們幾個加起來也不如我,論講歪理我就不如你了,不過還好,我會用事實說話,今天這個事就到此為止了,本帥家裡的飯菜不夠,就不留你們了,再會。」說著一抱拳,瀟灑地離去。
等劉子光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門後面,身負輕傷的韓志邦才怒吼一聲,揮起捨神劍就要衝過去,可是被傅青主一把拉住:「志邦,你不是他的對手,要破此獠,須得晦明大師下山才行!」
「不用師父出馬了,因為我明白了一件事,天下蒼生和世界和平的重任其實不是在嘎爾丹身上,而是在這個人身上啊……」嘴角掛著一絲血痕的楊雲熜幽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