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虎翼營士兵此起彼伏的喊叫,劉子光不由得火起,他強壓著怒火,等候著效死營援軍的到來。現在面前有幾百個虎翼營的武裝士兵,萬一鬧出兵變可就麻煩了,把他們都殺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可是自己治軍的本領就要受到質疑,那可是丟面子的大事。
貴州伙夫看到劉將軍為難,「倉啷」一聲把佩刀拔出來了,架到脖子上說:「將軍,自從您把我們從奴隸營解救出來那天起,我這條命都是您的了,今天的事我不會讓您為難的,反正已經有個墊背的了,我死了也值。」說著就要抹脖子。
「放下刀!」劉子光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威嚴:「你的命都是我的,我還沒讓你死呢,這麼著急幹嗎?」
正說著,遠處煙塵滾滾,火光沖天,三百騎兵頂盔貫甲,手持弓箭長矛分兩翼包抄過來,隨後還有兩百重裝步兵,打著效死營的大旗,舉著火把,踏著正步開過來。他們聽說自家兄弟被鐵衛欺負,頓時怒不可遏,用最快速度武裝起來,在幾個連長的帶領下,迅速趕來助陣。
身穿紅色戰袍的效死營士兵把身穿黑色戰袍的鐵衛們包圍到了中間,刀出鞘,箭上弦,長槍閃著寒光,松油火把照耀下是一張張殺氣騰騰的臉。
虎翼營的士兵們來的匆忙,只有隨身佩刀,虎翼營的千戶范堅強已死,剩下的軍官們沒了主心骨,也不敢下令結陣防禦,只能眼巴巴看著劉子光。
看見自己人到了,劉子光心中有底了,他按著刀把子開始宣佈處理結果:「尋釁滋事者按律當斬,既然帶頭鬧事的傢伙已經死了,那就不追究了,私鬥殺人者斬這一條不適用於此,那指的是故意殺人,今天死人是因為失手所致,所以不能斬首。聚眾鬥毆的軍棍嘛,今天到場的人人有份,動手的一百,沒動手的五十,讓軍紀隊執行吧。」
「我們不服!」一個隊長模樣的人憤憤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袒護兇手?我們要范千戶來主持公道!」
「范千戶意圖謀反,已經授首,這位是現任三營主將劉大人,還兼管虎翼營,爾等還不下跪!」胡先覺在一旁喝道,他生怕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隊長惹惱了劉子光,被這位暴躁的將軍砍了腦袋。
士兵們在軍官的命令下跪了下來,但是那個隊長依舊擰著脖子,倔強地說:「劉將軍厚此薄彼,我們還是不服!」
劉子光剛想發飆,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李巖輕聲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將軍如果能一碗水端平,捨了一個伙夫的性命,換來虎翼營的效忠,豈不是皆大歡喜。」
看來這個李巖還是真心為自己出謀劃策的,一條性命換來一營士兵的心服,無論哪個善於掌兵的將軍都會毫不猶豫地斬了那伙夫,可劉子光根本就不是什麼將軍,也根本不在乎虎翼營的效忠與否,在他心裡,自家兄弟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虎翼營的人馬如果膽敢嘩變,全部斬了就是。
「何來手心手背之說,沒錯,效死營是我的手心,虎翼營只是我名義上的部下,這幫人根本就沒見過我,他們是范堅強的手心還差不多,伙夫取水是給我做飯的,虎翼營在上游撒尿,就是往我碗裡撒尿,不要說他們,換了眾位將軍恐怕也忍不住要殺人吧?」劉子光說。
「畢竟虎翼營死了人,咱們不意思一下也說不過去,這樣好了。」劉子光從靴筒裡抽出一把細長的匕首丟給那個伙夫,「給虎翼營的眾位好漢們開開眼,來個三刀六洞吧。」
貴州廚子二話不說,接過匕首就把刀尖按在了大腿上,在自己身上穿幾個透明窟窿是極其挑戰神經的一件事,廚子屠狗殺豬無數,可是從沒在自己身上動過刀子,看看劉將軍,再看看幾百名跪在地上死死盯著自己的虎翼營士兵,他一咬牙,用上身一壓,順勢把匕首刺入大腿,雪亮的刀尖從大腿下面露出,他猛然拔出匕首,一股鮮血跟著冒了出來,趁著第一刀帶來的疼痛還沒擴散到全身,緊接著第二刀、第三刀也紮了下去,三刀六個洞,毫不含糊。扎完以後廚子把刀一丟,當場就昏了過去,褲子都被鮮血染紅了,周圍戰友急忙撕下衣服上的布條幫他捆住大腿,包紮傷口。
「送回去醫治。」劉子光說道,這個伙夫還算沒給他丟人,從頭到尾沒孬種,這個傷應該不會丟了性命,甚至不會殘廢,廚子對人體的骨骼血脈還是很熟悉的,沒有傷到大動脈就肯定沒事,長匕首是劉子光用來撥門閂、削東西用的,刀刃輕薄,鋒利無比,造成的傷口也不會很大,如果換了他另一把三稜刺刀,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三刀六洞是江湖幫派的內部家法,鐵衛算是私人武裝,對這一套還是認可的。士兵們看到這一幕都靜了下來。領頭鬧事的那個小隊長還在嚷嚷:「不服!還是不服,憑什麼穿紅衣服的就比我們虎翼營的命值錢,三刀六洞不過是皮外傷,怎麼能抵消殺人之罪?這不公平!」
被他一啜叨,士兵們又開始低聲鼓噪,嫌劉子光處罰殺人犯的力度太輕了,李巖輕輕歎了口氣,用極其低微的聲音說了聲:「莽夫」,也不知道是說這個小隊長還是說劉子光。
「公平,你有什麼資格要公平?效死營的兄弟一個能打五個清兵,你能打幾個?虎翼營又有幾個人戰鬥力比他們強?這裡是軍隊不是衙門,一邊是我生死與共的兄弟,一邊是往我飯碗裡撒尿的傢伙,聚眾頂撞上官的傢伙,憑什麼我要給你們公平?」劉子光直視著小隊長的眼睛說道。
「效死營!」劉子光高聲大叫。
「在!」五百士兵齊刷刷一聲吼,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把在場的所有虎翼營官兵拿下,全部打軍棍,膽敢反抗者當場格殺!」劉子光命令道。
虎翼營百總以上的軍官都沒參與鬧事,所以免於軍棍,沒有他們領頭,剩下的士兵群龍無首,只能乖乖地放在兵器,在效死營的槍尖下蹲到了地上,雙手抱頭,軍紀隊清點了一下數目,足有六百人之多,而且全是虎翼營的士兵,並未夾雜其他營的人。
「范堅強治軍真是濫到家了。」劉子光連連搖頭,對著那個倔脾氣的小隊長說:「你很有種,今天我就給你一個公平,打軍棍不用我效死營的人,讓軍紀隊來執法。」
軍紀隊的編制是一個司,共有一百人,一百人打六百人的屁股,明顯人手不夠,只能輪著來了,最先挨打的是參與鬥毆的雙方士兵,這一百軍棍打得真結實,幾十個屁股皮開肉綻,虎翼營的鬧事士兵們慘叫聲此起彼伏,效死營這邊卻毫無生息,不是軍紀隊徇私情,而是他們以往挨打太多,性子已經非常堅韌了。
第一批軍棍打完,挨打的人已經不能走路了,軍紀隊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打得狠毒,卻不傷性命,不過這些人有不少日子不能下地走路了。
接下來打那些聚眾鬧事,卻沒有動架的士兵,臨刑前劉子光說了句:「下面還有幾百人要打,你們可要均勻分配體力哦。」
得了將軍的指示,軍紀隊下手就更有分寸了,雖然軍紀隊都是膀大腰圓的壯漢,可是他們每人要揮舞六百次軍棍,這個體力消耗可是相當的大,不能先打得重,後打得輕,所以他們把力量平均下來,保證每個挨揍的士兵既疼痛得觸及了靈魂,又不至於無法下地活動。
這一場軍棍打得天昏地暗,連禁軍大營都聽到動靜,深夜回營的祖大壽派了吳三桂來探聽情況,吳三桂看到是劉將軍正在打幾百人的軍棍,驚得直瞪眼,看看人家,打軍棍都那麼有氣魄,講排場,真是與眾不同。
直打了一個時辰,這場軍棍大會才算開完,望著滿地趴著、屁股開花的士兵,劉子光滿意地點了點頭,扯開嗓門喊道:「這場軍棍打完,效死營和虎翼營的梁子就算完了,誰再敢拿這個說事,無論是哪營的,我定斬不饒!」
士兵們哼哼唧唧的呻吟著,但是耳朵都支楞著聽劉子光講話,他繼續說:「從現在開始,我劉子光,暫領虎翼營,你們也算我的兄弟了,我這個人最講義氣,為自家兄弟出頭,我堅決,可是不能違反軍紀,所以我要打你們的軍棍,今天到場的虎翼營兄弟,都是講義氣的好哥們,明天全體放假,讓你們養傷,每人再發一兩銀子,算我獎勵你們的義氣。」
士兵們傻了,鬧事挨打他們理解,可是鬧事還要獎勵,他們就不明白了,只有百總、把總們這些自以為懂得領導藝術的基層小幹部們明白劉將軍的心意,這叫賞罰分明,打個巴掌給個棗吃。回去後得給當兵的們講講,這位劉將軍非等閒之輩啊。
挨打的士兵們互相攙扶著回營了,劉子光對眾將佐說:「死了的士兵算他是戰死的吧,給雙份的撫恤。今日連累大家這麼晚不能安歇,真是過意不去,改日我宴請你們全當賠罪。大家就此散了吧,早點歇息。」
眾將忙稱不敢,給將軍道別後三三倆倆的回去了,少不得在路上議論一下這位新來的領導。
目送眾人離去,劉子光才心急火燎的回營了,直接到伙夫們的營帳看望大家。貴州廚子還在昏迷中,已經上了金創藥,換了乾淨紗布包紮好了,靜靜躺在床上。其他挨打的伙夫都是老行伍,知道將軍是偏袒他們的,一個個心存感激,趴在床上不停給劉子光道謝
劉子光說:「今天的事你們做得對,遇到欺負就要以牙還牙,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出了天大的簍子有我頂著,不過你們可不能仗勢欺負別人,那我就要責罰你們了,挨打的兄弟每人發一百兩,放假十天;小貴州發五百兩傷藥費,放假到傷好為止。」
眾人欣喜,這頓軍棍值了,一棍就是一兩銀子啊,跟著劉將軍就算挨揍都開心。
次日一早,東大營的主官祖大壽擊鼓聚將,召集千戶以上的軍官到大帳議事,劉子光和胡先覺帶著李巖、王大海也站在隊伍裡,鐵衛不屬於官軍系列,純屬義勇參戰,所以祖大壽對他們都很客氣,昨天發生的事情吳三桂已經詳細匯報過了,對於人家內部問題,祖大壽沒有興趣過問,他感興趣的是那一千五百顆人頭,這一堆快要發臭的人頭對於劉子光來說只是擺設品,對於官軍來說就是真金白銀的寶貝、評價戰功的鐵證。
祖大壽先是誇讚了效死營的勇猛善戰,然後對那麼多人頭擺在轅門口表示了擔憂。有礙觀瞻倒是其次,正當春季,傳染了疾病就不好了,還是盡早交給官軍掩埋處理掉比較合適。
劉子光謙虛了一番,表示這裡面有吳三桂的很大功勞,然後說人頭留著也沒用,就交給官軍埋掉算了。
這下皆大歡喜,祖大壽喜滋滋地說:「今晚崔尚書宴請兗州前線全體有功的將佐,劉將軍在利國之戰的時候就立下大功,一直沒得到朝廷封賞,這次本將意欲帶你前往,在尚書大人面前討個一官半職,不知將軍願意否?」
「劉某僥倖贏了幾仗而已,承蒙祖將軍厚愛,敢不從命。」劉子光當即表示同意,正好借今晚的宴會揭穿崔承秀勾結清國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