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利國水路來回足有兩千里,所以這趟遠門可是辛苦得很,等他們到達運河徐州碼頭的時候,早已事先得到南京練鋒號飛鴿傳書的鐵廠侍衛隊長胡先覺和效死營的全體官兵都在那裡等候了許久了。
見到兄弟們,劉子光非常開心,覺得自己好像取經途中回到花果山的孫悟空,有眾家兄弟圍在身旁,就連這窮山惡水的景色也顯得順眼多了。
「大哥,怎麼好像少了不少兄弟啊。」劉子光覺得隊伍不滿五百一十六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掛掉了兄弟啊。
「別提了,兄弟們以前吃慣了清湯寡水,現在天天大魚大肉的,腸胃受不住啊,別說他們,就連我都鬧了幾天肚子。現在還有十幾個廢物躺在床上哭喊著要吃素餐呢,我呸,去年怎麼不要吃素的,看見帶皮母豬肉都跟搶命一樣。」扎木和答道。
「吃啊吃啊就習慣了,不吃肉怎麼有力氣打仗啊。不光吃肉,還要喝奶呢,大哥幫忙弄幾隻奶羊母馬,有奶牛就更好了,人家說一杯牛奶強壯一個民族,咱們先用羊奶馬奶強壯一支軍隊吧。」劉子光從胡懿敏那裡得到啟發,優質的飯食可以改良體質,更何況他的部隊本來就有大批遊牧民族和白人黑人阿拉伯人,喝奶吃肉對他們來說更加適合。
「將軍英明!」一幫子突厥、蒙古騎兵立刻高興起來,能喝到久違的馬奶子酒真是太欣喜了,將軍真是我們的貼心人。
旌旗招展,鑼鼓齊鳴,回到自己地盤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兩位小姐上了香車,在大隊玄甲騎兵的護送下,浩浩蕩蕩的回鐵廠了,一路上四下百姓躲在路旁,用敬畏的眼神望著車隊,在這一片鐵廠的威名比官府還要大。再聯想起民營銀行家胡懿敏悍然和兵部尚書爭道的場面,劉子光不禁感歎:資產階級新興勢力不容小覷啊。
回到廠裡,離家千里、舟車勞頓的進京討債團成員們洗了澡、換了衣服,小睡了一會,醒來之後,接風洗塵的酒宴已經備好了,就等著大伙入席了。
此次進京討債大獲成功,首功當屬劉子光,彭廠主的一張老臉笑開了花,酒宴上連敬了劉子光好幾杯酒,效死營的軍官們也參加了接風宴,和一直互相看不順眼的鐵衛們藉機拼酒,洋河大曲十幾罈子一會兒工夫就喝了個底朝天,中原人氏哪裡是這些番邦好漢的對手啊,光扎木和一個人就干倒了好幾個鐵衛的隊長,安東尼雖然不喜歡喝中國白酒,可是也喝趴下好幾個對手,晃著腦袋說:「還是我們家鄉的杜松子酒好喝啊。」鐵衛的主攻目標,此次出差的隨衛長鄧肯的一張黑臉已經喝的變形了,「杜松子酒算什麼,我們在台灣用甘蔗釀的朗姆酒才叫夠勁,那些鄭家軍不摻點水都不敢喝,當然我鄧肯大人從來都喝不摻水的,相比之下,這洋河大曲只能算是白水….白水」說著他就滑落到桌子底下,鼾聲如雷了。
一大半人都喝趴下被抬走休息了,酒席漸散,滿面紅光、笑容可掬的彭廠主忽然收起笑臉,沉聲對劉子光道:「跟我到後堂來。」
來到後堂,劉子光大大咧咧的坐下,從靴子裡摸出一把細長的匕首來剔牙,悠閒的等著老頭說話,老頭坐在太師椅上沉思著,閒雜人等都被趕走了,只有彭靜蓉站在旁邊端茶倒水,充當丫環的角色。
「世人都知道,我大明閹黨當道,外戚專權,可是這樣不堪的朝廷怎麼還能抵抗外虜十餘年呢?怎麼還能使大明半壁江山的歲入比滿清入關前一統天下的時候還多些呢?」彭老頭忽然拋出一道政治歷史論述題。
這段扭曲的歷史我可沒學過,作為穿越者並不佔優勢,;劉子光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平衡,關鍵在於平衡,李太后和黃金榮都是精於此道的人傑,當年他們一起扳倒太子的時候就形成了微妙的同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利用、互相制約,李太后仰仗的是日昇昌和江南織造的強大財力,還有內操、五城兵馬司的武力。黃金榮靠的是兩淮鹽商、安徽的煤鐵、還有上海的海外貿易稅收,當然東廠、錦衣衛更不是吃素的。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他們背後的勢力都是新興的豪族,以前的江南士族和北方虎視眈眈的滿清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正是因為如此,大明的工商海運才能僥倖得以發展,創造出巨大的財富來對抗滿清的鐵蹄。」一番話如醍醐灌頂,原來這二位還是資產階級的代言人和保護者啊,歷史上一貫以反面人物出現的「太后老婊子」和「九千歲」居然在無意當中使中華民族沿著歷史發展軌道向前走了一大步。
「我看他們未必平衡,回來的路上還看到日昇昌的大掌櫃和兵部尚書搶道呢。」劉子光說,試圖找出彭廠主話語裡的漏洞。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誰都知道,他們的結盟當然不是鐵板一塊,剿滅了東林黨,滿清的氣焰也不如以前囂張了,失去了共同的敵人,這個平衡當然要被打破,只是我不希望這個平衡由你來打破。」彭廠主終於把話題落到了劉子光身上。
「平衡打破之後必將大亂,除非有一個強有力的政權出現或者新的平衡出現,試問十六歲不到、毫無經驗的小皇帝能否掌控住複雜的局面?試問你劉子光是否能擔當起這龐大帝國的運作?試問利國鐵廠是否能給你那麼強大的財力物力?」一連串的質問說的劉子光啞口無言。
「不錯,我相信你現在的實力,再加上我們鐵廠的戰車大炮相助,秘密進京剷除太后和九千歲也不是不能辦到的事情,可是之後呢?失去控制的東廠錦衣衛內操和各個衛所的亂兵聽你的話麼?一向頑劣的小皇帝又有這個威信登高一呼,天下臣服麼?恐怕到時候天下大亂,滿清西夏趁機奪取我大明江山才是真的。」彭廠主繼續說道。
劉子光瞪了彭靜蓉一眼,真是快嘴的丫頭,什麼事情都告訴她爹了。「小皇帝馬上就要大婚了,為了爭奪皇后的人選,這兩方必將大打出手,既然平衡必然會被打破,那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區別?皇帝年紀雖小,可我看氣魄非凡,敢作敢當,被太后和九千歲壓制的勢力也可以利用起來,我就不信少了沒了這種所謂的平衡,大明就會垮掉!」
劉子光可不甘心在鐵廠終老一生,好容易逮到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怎麼可能被彭老頭幾句話就改變決心。
「男兒心懷天下本不是壞事,如果我像你一般年輕,說不定也會走上這條路,但是我不希望鐵廠和蓉兒也被捲進這件事,記住你和鐵廠簽的契約,你們效死營在合同未滿期間只能執行鐵廠的任務。好了,今天就談到這裡,你好自為之吧。」說完話彭廠主拂袖而去。
什麼契約不契約的,以為能束縛住我嗎?劉子光輕蔑的哼了一聲,「鼠目寸光的奴隸主。」
彭靜蓉看見心上人不高興,正想過來安慰一下,彭廠主在後堂喊了一聲「蓉兒」,聽見爹爹呼喚,她只能留給劉子光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進了後堂。
崔承秀已經棄船登車,在大隊禁軍騎兵的護衛下在山東平原上馳騁著,連夜趕往兗州前線。
綠呢大車裡,崔承秀和他的首席幕僚周萌人正在密談。
「大人,適才聽你一席談,小的對這個範文程的話很有懷疑啊。」周萌人一嘴的紹興官話。
「說」崔承秀靠在座墊上,身子隨著馬車的顛簸有規律的晃動著,眼睛瞇縫著,一幅愜意的樣子。
「首先說所謂多爾袞和袁崇煥的殺兄之仇,依我看,若不是袁崇煥五年前擊斃皇太極,多爾袞也沒那麼容易上位,感謝袁崇煥還來不及,哪裡來的殺兄之仇。袁都督擅長守城,有他在,清軍的南征極難成功,清韃子別是想借大人之手除掉他們的肘腋之患吧?袁崇煥一死,清軍大舉南下,又有誰能抵擋得住啊。清韃子背信棄義的事情幹得多了,大人不得不防啊。」周萌人語氣凝重地說。
「還有,搞垮日昇昌的計劃確實精妙,可是受害的不僅僅是日昇昌,大明境內使用日昇昌銀票的人不下千萬,一旦票號破產,大明上下定然震動,人民惶恐,其害貽害無窮啊,替大人報仇是假,打擊我大明經濟是真啊。」
崔承秀的臉色越來越差,終於一拍扶手,壓抑住怒氣喝道:「夠了!」
話一出口,意識到影響到自己禮賢下士的形象,又溫言說道:「先生多慮了,睿親王素有信義,定不會有負本官,再說他們的第一文臣範文程不是還在我手裡做人質的麼?再退一步說,難道本官統兵就不如袁崇煥麼?本官可是大明有名的儒將,多爾袞背約也未必能討得了便宜。即使清國不提出這個密約,本官也一定要剷除袁崇煥這個奸賊,先生不知,這廝手下的北方邊軍已經被稱呼「袁家軍」了,朝廷耗費巨萬之資打造的公器竟然成了他的私人軍隊!此害不除,朝廷不穩啊。本官此次帶尚方寶劍巡守山東,一來斬了袁賊,收回朝廷精銳,二來不戰收復泰安、濟南,和清國訂下百年和約。一舉兩得啊!」
車窗外夜色如漆,馬蹄陣陣,崔承秀拍著周萌人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殺一個袁崇煥,換來十幾萬大軍和山東千里江山,還有百年和平,這筆帳先生要算清楚啊。」
「至於日昇昌的事情,一個錢莊而已,破產了就破產了,我大明地大物博,怎麼可能為之震動呢,別的錢莊馬上能頂替它的位置的,不足掛慮。先生莫談此事了。」
周萌人很識趣地說了一句「大人高見。」就不再出聲了。
崔承秀摩挲著尚方寶劍的蛟魚皮鞘,眼前出現了一幅畫面:黃河邊上,自己站在高處,接受萬千山東父老在下面淚流滿面的膜拜,精銳的徐州軍也被自己恩威並施收服了,袁崇煥的人頭掛在城門口風吹日曬、腐敗不堪。
這一切都將在不久的將來變成現實,想到這裡,崔尚書矜持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