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剛濛濛亮,準備出來掃地的煉鋒號夥計正準備打開大門,忽然聽到外面有人群跑動的聲音,暴雨一般密集的腳步聲,看樣子人不少。透過門縫看去,是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足足有三四百人,排滿了西祠胡同,刀槍對著煉鋒號,不好!被包圍了。
夥計急忙報告大掌櫃,大掌櫃也很納悶,做了那麼多年生意雖然大部分是和朝廷打交道,可總歸是白道的買賣,被官兵包圍還是頭一遭。怎麼辦?想了半天還是準備開門問問怎麼回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劉子光也被吵醒了,聽說被官兵包圍了,他馬上明白是大鬧小亂的事情東窗事發了,這個事情留下的馬腳比較多容易被人追查到。事到如今決不能束手就擒,趕緊起床抄傢伙。
大掌櫃名叫韓一虎,是徐州煉鋒號掌櫃韓連虎的大哥,在京城混了那麼多年,膽魄還是有一些的,安慰手下小夥計:「放心,又不是錦衣衛和東廠的人,沒什麼大事。」命人開了大門,迎著帶隊軍官走過去。
「我當是誰呢,一大早的上門送買賣來了,原來是南城兵馬司的王指揮,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勞動王大人帶了那麼多兄弟過來。」
掌京城捕盜及疏理街道溝渠等事的衙門,相當於首都警察局兼城管執法大隊,他們出動包圍這麼多人包圍煉鋒號,莫非煉鋒號窩藏了什麼江洋大盜?
果然,王指揮下了馬,用馬鞭指著煉鋒號的院子說:「韓大掌櫃,聽說貴寶號裡窩藏了搶劫小亂的兩個江洋大盜,這小亂是誰家的產業不用我說大掌櫃也清楚得很吧,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大掌櫃趕快把賊人和贓銀交出來,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韓大掌櫃已經聽三掌櫃說過劉副將去小亂玩的事情,知道這件事情八成是自家這位年輕的副將做的。可是劉副將是鐵廠的衛隊副將兼任賬房總理,級別相當的高,就這樣拱手交出去是萬萬不可能。
一邊打著馬虎眼,一邊把手放在背後打著手勢讓人通知大小姐和劉子光,現在只能依靠國公爺的關係把這件事情擺平了,該賠錢的賠錢,道歉的道歉。只要是用錢能解決的就不是大事。
「王指揮可不要嚇我,小號奉公守法,可不敢窩藏什麼江洋大盜。這樣吧,王指揮先進來坐吧,早飯還沒吃吧,我讓人準備點珍珠米稀粥和小籠包子您先墊點?弟兄們也不容易,一大早的就出來拿賊,我這裡有點銀子,給弟兄們吃早飯用。」說著話,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就塞過去了。
王指揮卻不接,虎著臉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韓大掌櫃,不是兄弟不仗義,這次的案子大了點,搶了小亂整整三十萬兩銀子,上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住賊人,生死不論!贓銀更是一分也不能少!大掌櫃要是不交人,兄弟就只好來硬的了。」
一招手「弟兄們,衝進去拿人!」三百個兵馬司官兵就要往煉鋒號裡面衝。刀槍在晨霧中閃耀,周圍的店舖都嚇得不敢開門了。
「且慢,王指揮確定江洋大盜就在小號躲藏?萬一拿不到人怎麼說?今天上午國公爺徐老爺可是說好了要來挑選幾把寶刀的,那麼多兵馬司的弟兄把小號翻得一團糟,恐怕到時候惹得徐公爺生氣,大家都擔待不起啊。」韓大掌櫃現在只好把國公爺搬出來嚇唬人,能拖一會是一會,希望劉副將能趕快藏起來,希望報信的人趕快跑到國公府,能把國公爺拉來就最好了。
「哼,人證物證俱全,有人看見江洋大盜是你們煉鋒號三掌櫃親自送上小亂的,拿得也是你們煉鋒號的貴賓牌。沒有憑據我一大早的帶這麼兄弟過來喝風啊?」王指揮振振有詞。
煉鋒號院子裡,劉子光已經穿戴整齊。白虹刀掛在腰間,轉輪簧力槍塞在懷裡,靴子裡插著匕首,手下的二十個漢子也拿著兵器,穿著盔甲,準備殺出去了。
小亂那件事有些草率了,惹出了簍子,劉子光有些後悔,不是後悔打人搶錢,而是後悔沒殺人滅口,媽的,把那些見過我的人都宰了就沒事了。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了,待會搜出來昨天晚上搶得那些金子銀子就更麻煩了,兩案並一案處理了。
沒有別的辦法,除了束手就擒,只有殺出去了,這下不但給煉鋒號帶來不少麻煩,給自己也圖增煩惱,剛認識了國公爺和那麼多武將,接觸了上流社會,一下子又要淪為強盜了。以後真的不能什麼都靠暴力解決,要用腦子啊,劉子光敲敲自己的腦袋,咂咂嘴。
手下們就沒想那麼多了,反正發了一票小財,殺出去有什麼大不了的,一出南京城,還不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大門口正在糾纏,忽然遠處跑來十餘騎,皆是鮮衣怒馬,一身紅色飛魚服,腰懸繡春刀,趾高氣揚的來到近前,看也不看王指揮,領頭的一人說:「錦衣衛拿人,閒雜人等閃開。」
錦衣衛也來了!事情大了,他們可不同於五城兵馬司的這幫人,辦案根本不需要證據,管你是一品大員還是千萬巨賈,說拿就拿,沒有商量的餘地。難道又是劉副將惹出的婁子?清晨的天氣還是春寒料峭,韓大掌櫃的頭上卻滲出了汗水。
王指揮看見錦衣衛也來抓人,不敢搶先,只能在一旁恭敬的侯著,心說這小亂的後台老闆真有能量啊,怕我們南城兵馬司的人對付不了煉鋒號,連錦衣衛都動用了。他卻不知道,錦衣衛來辦的是另一樁案子。
原來昨天晚上洗劫鄭家的時候,一個親兵在被打暈之前看見了鄧肯的半張黑臉,黝黑的猿猴一樣的面孔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說大明朝開放海禁,萬國通商,京城裡的黑人也不少,可是鄧肯的那張醜臉給人的印象太深了,親兵回憶起白天護送老爺去兵部衙門的時候,彷彿在門口也見到過一次這樣的黑色醜臉,貌似是某個來兵部辦事的人的手下。這樣一查,自然懷疑到了劉子光頭上,只有他和鄭大人在言語上發生了一些衝突,有作案的動機。
碰巧鄭大人的弟弟在錦衣衛做事,還是個百戶,得知兄長家被洗劫,那還了得,連夜帶人偵查,錦衣衛本來就有緝盜的責任,特務遍佈天下,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從親兵醒來,回憶事情的經過,再到確認嫌疑犯,上門抓捕,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
鄭百戶親自帶了十幾個番子來抓人,聽說那賊人翻牆越脊的本事很高,可是錦衣衛的功夫也不差,對付區區蟊賊,十幾個人足矣。
鄭百戶翻身下馬,根本不理睬站在門口的韓大掌櫃,直接用馬鞭撥開他,帶著人就往大門裡闖,急得韓大掌櫃連忙退後幾步,擋住大門說:「大人,您這是?莫非有什麼誤會?」
「閃開,耽誤了爺們抓人,你吃罪不起!」鄭百戶手上加了幾分力氣,想把韓大掌櫃推開,沒想到對方紋絲不動。
「好大的膽子,居然阻撓錦衣衛抓人,左右,給我拿下!」鄭百戶大怒,命令手下抓人。
兩個番子抖出鐵鏈就要往韓大掌櫃脖子上套,耳邊傳來炸雷般的一聲怒吼「且慢!」抬眼看去,大門內走出一人,一身紅衣,腳穿黑色快靴,腰上懸著一口寶刀,劍眉星目,正是劉子光。
韓大掌櫃心中叫苦不迭,「劉副將,活祖宗,我在門口拖延時間就是讓你逃跑的,怎麼還出來送死啊?錦衣衛是好惹的嗎,這下子好了,不死也得脫層皮,廠主大人那麼英明的一個人怎麼挑了個愣頭青做副將啊。」
「你就是劉子光?昨晚你做得好事,居然敢洗劫朝廷命官。」鄭百戶拿鞭子指著劉子光問。其實他的證據不是很充足,純粹是捕風捉影,現在先詐他一下,承認了最好,不承認可以帶回去慢慢審問。
「我做什麼好事了?你不要血口噴人!把你的馬鞭子拿開,我最討厭人拿鞭子在我跟前晃來晃去。」劉子光根本沒把錦衣衛放在眼裡。
「放肆,你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拿下!」鄭百戶當差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這麼猖狂的人犯。
十來個番子抽出繡春刀,拿著鐵索圍過來,忽然白光一閃,他們的上司鄭百戶的脖子上突然多了一把利刃,劉子光的白虹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出鞘的,鋒利的刀刃已經在鄭百戶脖子上切出一條紅色的血線。
「我昨天晚上沒睡好,手有點抖,別惹我生氣,全部退下。」劉子光命令道。番子們傻眼了,按說鄭百戶的功夫也不差,怎麼說讓人制住就制住了呢。
「挾持錦衣衛,這一條就夠判你個斬立決了。還不放開本官,不然你們煉鋒號全部人丁都難逃一死。」鄭百戶也是個有種的角色,刀架在脖子上面不改色,因為他不相信真的有人有膽子和錦衣衛作對。
劉子光獰笑,「別說以後的事,就說現在,我現在就讓你死你信不信?你們錦衣衛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吧,你敢動煉鋒號的人,我就殺你全家你信不信?」
番子們持刀圍住劉子光卻不敢進攻,南城兵馬司的人也圍過來,形成更加緊密的包圍圈,大門裡竄出劉子光的隨衛們,全身甲冑,連弩在手,長刀緊握,雙方僵持起來。
氣氛冷得像冰一樣,隨時可能爆發血戰。
西祠胡同的巷口頭,又傳來一陣馬蹄聲。「東廠辦事,所有人等迴避∼∼」尖利的不難不女的聲音遠遠的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