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池是被嗆人的煙霧熏醒的。
他咳嗽著,閉著眼睛使勁地咳著,喘著粗氣微微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灰濛濛的天,因為天空都被濃煙籠罩了,視野裡,依舊有股股的濃煙飄上天空。
儘管天空是灰濛濛的,卻依舊強光刺眼,他只好閉著眼睛,掙扎著用手摀住鼻子,不停喘著氣咳嗽著。
有東西在碰自己的臉,濕濕的,楊秋池慢慢睜開眼,轉頭望去:「小黑!」
在這聲孱弱的呼喚中,小黑狗汪汪叫了兩聲,蹦跳著,原來剛才是小黑在用用舌頭舔他的臉。
楊秋池欣喜地喘息道:「太好了!小黑,你還活著!」
他的眼睛已經漸漸習慣了光線的刺激,四周關節都要裂開了一般,他掙扎著坐了起來,抬頭看了看四周,一片荒涼的原野,除了天上滾滾的濃煙之外,看不見一絲生命的痕跡,而那些濃煙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升起來的。
「冰兒!」楊秋池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柳若冰在哪裡,甚至來不及去考證他們已經穿越來到了什麼地方。已經有了一次穿越的經驗,楊秋池沒有更多的新鮮感,他現在一心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柳若冰。他搖搖晃晃爬了起來,大聲叫喊著:「冰兒∼!冰兒你在哪裡∼!」
沒有回答,只有空曠的原野上隱隱的回聲。
楊秋池爬上一個小土包,手搭涼棚張望,曠野裡一片貧瘠,甚至連青草都沒有,只有黃土黃沙,在寒風中捲著揚塵飛起。
小黑汪汪叫了兩聲,抬著頭望著主人。
楊秋池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的腦袋:「小黑,快,去找冰兒,看看她在哪裡!」小黑狗似乎聽懂了楊秋池的話,撒開小腿一溜煙跑下小土坡,一路汪汪叫著衝向遠方。
楊秋池繼續在小坡上喊著,用盡了全身力氣叫喊著:「冰兒∼!」依舊沒有回答,除了遠處小黑狗汪汪的叫聲。楊秋池以小土坡為半徑,踉踉蹌蹌地也開始搜尋。兩個多時辰過去了,楊秋池帶著小黑狗將這方圓幾里路的地方都搜索了一遍,不僅沒有看見柳若冰,也沒有見到一人,一座村莊,甚至沒有看見一條狗、一隻雞、一頭牛或者一個老鼠。
他已經累得筋疲力盡,心想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如此荒涼?轉了大半天連個鬼影子都看不盡。難道穿越到了火星上嗎?
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煙霧,應該在某個地方有煙火人家!楊秋池心想。但他不敢離開這附近,因為這是自己穿越過來的落腳點,生怕柳若冰會找到這裡來,或者柳若冰也穿越到了這附近,那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夕陽在灰濛濛的天空中慢慢沉了下去,楊秋池和小黑狗坐在小土坡上,身後的影子慢慢拉長了,寒風也變得凜冽,吹得楊秋池臉上生痛。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可方才轉了半天沒見到人家,也沒見到什麼生物,拿什麼充飢呢?
就在太陽馬上要落下地平線的時候,楊秋池徹底絕望了,冰兒肯定不在附近,那老僧不是說了嗎,自己要遇到冰兒,只能隨緣。現在看來,緣分還沒有到,自然見不著了。
可緣分在哪裡呢?老僧說,緣由願而生,有願望就會有緣分,自己渴望見到冰兒的願望已經非常強烈了,為什麼還不能見到她呢?
楊秋池淒苦地想著,坐累了,便蜷縮著躺下來,遙望著遠方,空蕩蕩的,天空那嗆人的濃煙已經慢慢飄散,變得重新清澈了。
太陽終於沉下了地平線。天空變成了金黃色,很快又變成了淡黃色,淺灰色,灰色,黑色。一顆星,兩顆星,五顆……眨眼的時間,天上已經是繁星點點。
冰兒,冰兒要是在就好了。肩並肩坐著,讓冰兒靠在自己的懷裡,數天上的星星,數她長長的睫毛。冰兒的丹鳳眼雖然冷艷,卻是自己長這麼大見過的最美的眼睛。
閉上眼,楊秋池感覺到心在抽泣,想著冰兒,心中陣陣的酸楚,——冰兒,你在哪裡啊?
……
楊秋池昏沉沉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被凍醒了,感到手腳冰涼,小黑正蜷縮在自己身邊,聽到動靜,也立即醒了,歪著腦袋望著楊秋池。
天還沒有亮,天上的星星還在眨著眼睛。
楊秋池盤膝而坐,默運內功,這是柳若冰的徒兒妹妹宋芸兒教給她的。
運行了幾個周天之後,身上暖烘烘的,寒意已經消失無影。身上是不冷了,可肚子咕咕叫得更厲害了,看見小黑咂吧著嘴,估計也餓了。不行,不能再這樣等下去,要不然,還沒見到柳若冰,恐怕就已經活活餓死了。
楊秋池站了起來,四周看了看,帶著小黑狗朝著下午濃煙升起最多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走去。
又過了一個來時辰,漆黑的天終於慢慢露出了魚肚白。楊秋池站住腳,環顧四周,依舊是一片荒涼的土地,只不過,藉著這濛濛的晨曦,他看見了前方遠處淡淡的裊裊的輕煙。有人煙就有人家!可以買點吃的,楊秋池一陣興奮,伸手摸了摸懷裡,笑容隨即僵住了。
沒錢!
自從當了官之後,他身上幾乎就再沒帶過銀子,主要是銀子太重,懶得帶,反正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當了錦衣衛指揮使後他就更沒為銀子的事情發過愁。現在沒銀子怎麼辦?
他想起了腰間的玉珮,那塊玉珮可價值上萬兩白銀,隨便夠自己好好生活了,不管穿越到了什麼朝代。可是把整個腰都摸了,全身上下都找了個遍,也沒找到那玉珮。抓起衣袍仔細看過才發現,原來系玉珮的地方破了個小洞,看樣子,穿越過來的時候,那玉珮被漩渦扯斷後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沒有銀子,沒有玉珮,只摸到了懷裡一對手套和小腿上的手槍。這對手套是當初粉碎紀綱謀反時從紀綱家搜出來的寶貝,戴在手上薄如蠶翼,卻刀槍不入,這次出巡出發前,宋芸兒特意找出來給他揣在懷裡,就怕什麼時候用得著。這把64式手槍是前一次穿越過來的時候帶來的,本來有十二顆子彈,打了八顆,現在還剩四顆,這可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這次穿越可比上次慘,上次還有一箱子東西,什麼發電機、電腦、法醫物證勘察箱,數碼攝像機等等,現在呢,就這雙手套和這把64式手槍,子彈還只有四發了。
他有些後悔,當時穿越的時候,應該拿點錢,至少把自己的法醫物證勘查箱拿著。現在沒這個寶貝,連破案都成問題了,怎麼混啊。也難怪,當時自己一心只想立即穿越來找冰兒,哪裡還去考慮這些。
又走了一個時辰,當他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終於看見了一處村莊。村莊上面冒著裊裊的青煙。
他帶著小黑狗走到近前的時候,禁不住大吃了一驚,只見村邊橫七豎八躺著一些屍體,大都身上中箭,有的頭身份離,有的屍體上插著刀劍,而村裡的大部分房屋都被燒燬了。從還在冒煙的情況來看,這村莊應該是昨天被洗劫的,難怪那麼嗆人的濃煙,原來整個村莊都被燒燬了。
楊秋池先從懷裡摸出薄如蠶翼刀劍難傷的手套戴上,拔出手槍,子彈上膛,小心地蹲下觀察,沒有任何動靜,微微放心,挨個檢查地上的屍體,不需要看多的,只需要搬動一下手腳就知道是否還活著,檢查完之後發現,屍體全都已經僵硬了。而屍僵是只有死人才會出現的。
從屍體衣著情況來看,還是明朝服飾。楊秋池心中暗喜,只要還在明朝,那就好辦得多,畢竟自己這錦衣衛指揮使不是白當的。但轉念一想,又很是沮喪,自己當了錦衣衛指揮使之後,腰牌就不用帶了,而沒有錦衣衛腰牌,誰會相信自己是指揮使呢?再說,如果穿越到一百多年之後,自己說自己是永樂年間的錦衣衛指揮使楊秋池,那不被抓起來治個冒充國家工作人員招搖撞騙罪,也會被當成瘋子的。一百多年之後,自己所在的那個年代的人都死光了,認識自己的也沒有了。跟穿越到別的朝代有什麼兩樣呢?
當務之急是查清楚自己來到了明朝的什麼年代了。然後想辦法找尋冰兒,現在得找個人問問。
他提著手槍,帶著小黑慢慢摸進了村子。
村裡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淒慘無比,不僅到處都是屍體,而且年輕女子大多赤身露體慘死在地上,兩腿間污物夾雜血跡,明顯遭受了性暴力侵害。
難道是日本鬼子干的?自己來到了抗日戰爭時期?
不對,地上屍體的服裝無論男女,都是自己熟悉的明朝的服裝,這一點絕對沒錯。
楊秋池搜索了整個村莊,然後檢查了所有的屍體,沒有發現一個活的。殘垣斷壁的民宅裡,也沒找到一粒糧食!只在幾口鐵鍋裡,發現了一些黑乎乎的東西,找了個湯勺撈起來一看,不是麵糊糊,也不是米湯,而是搗碎了的榆樹皮和柳樹葉!
吃這些東西?他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這一帶正在鬧饑荒?
楊秋池感到全身一陣發寒,他曾經在湖廣武昌見過鬧饑荒的情景,見過餓死的人屍體倒在路邊爛了臭了都沒人管的情景。忙回頭查看地上的屍體,發現幾乎都是面黃肌瘦的,很多小腿有明顯浮腫,這是飢餓的徵象。
楊秋池不死心,房子裡找不到吃的,他便挨著把屍體全部搜索了一遍,可所有的屍體都搜遍了,沒找到銀子,甚至連一枚銅錢都沒有!看樣子,洗劫村子的人早就搜索過了。
不過也不算沒有一點收穫,他找到了一張賣女兒的賣身契,上面寫著:「蘄州土窯村李老二,因生活貧瘠,折銀四兩五錢,將女兒李蘭草賣給蘄州賈旺祖為奴,銀契兩清,空口無憑,立字為據。」下面是畫押,落款寫著「崇禎十六年而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