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尊且慢動手。」迎著洛水送來的夜風,師妃暄一風拂揚,半明月剛好嵌在她臉龐所向的夜空中,把她沐浴在溫柔的月色裡。份外強調了她有若鍾天地靈氣而生,如川岳般起伏分明的秀麗輪廓。
奔馬離皇城還有里許路程,但師妃暄已渺如輕煙的掠來,那縹緲朦朧的身法令她似仙子臨凡,群雄驚喜之餘,不由猜測她的來意。四周人潮洶湧,師妃暄背負古劍,翩然臨風御虛輕易的躍上皇城,就在這霎那的功夫,了空以及嶺南宋閥『銀鬚』宋魯等人也已來到了眼前。
師妃暄面帶蒼白之色,微微嬌喘著,聲音宛若清水玲瓏,她帶來的消息果然沒有教群雄失望:「妃暄此來,乃是代我師之意,請武尊暫且罷手,師尊業已動身前往嶺南相邀宋閥主……武尊若是真的為武而來,不妨稍待幾日。」
短短的幾句話已可看出師妃暄的厲害,畢玄號稱是為了領教中原群雄武功而來,『天刀』宋缺雖然不為三大宗師之列,但亦是名列當世最強者之中,若是畢玄不答應的話,便是借研究武道之名,來行殺戮中原武林之事,那時中原武林便是群聚圍攻畢玄卻也不會招致天下英雄恥笑。
畢玄神經宛如鐵鑄一般,臉色絲毫不變,唯有在聽到宋缺的名字之時,眼中才掠過一抹狂熱的神色,眼光移注師妃暄,冷笑道:「好,我便再等三日,若是三日後宋缺沒有來到。休怪本人大開殺戒。」群雄驚懼莫名,武尊之狂傲自負,教人恨得咬牙切齒。
宋魯聞言當即躍到城下,冷然喝道:「武尊是否在強人所難,嶺南距此相差千萬里之遙,三天時間如何能到。」
畢玄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然一笑,隨即飄然而去。師妃暄,宋魯等人面色一變,相顧露出一絲苦笑,竟是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
月色淒清,洛水嗚咽著朝前湧去,宛若一曲悲涼的樂聲。王薄,榮鳳祥等人歎息著相繼離場。李世民收斂了梅洵等人地屍體也隨之而去。群雄竟是沒有一個人離去,安然閉目落座。
冬季的夜晚氣候極低,經歷了連綿大雪後,此時更是冰雪消融的時刻,寒風呼嘯著更是冰寒徹骨。但是群雄人人俱是滿頭大汗汗流浹背,每當聽到奔馬的聲音,都會雙目睜開。瞬也不瞬地瞪著遠方,緊張得雙手顫抖,但希望愈大,失望的打擊來得更大。
三天,整整三天。洛陽城儘是談論著『武尊』畢玄,『天刀』宋缺,市井平民門不知道這一戰對於中原武林的深遠意義,他們僅是將這當作茶餘飯後地談資,王世充早已派出精銳甲士連班巡邏著,維持著洛陽城的秩序,皇城上禁衛軍戒備森嚴,全神戒防著城下雲集的群雄。心中坎坷。這些江湖人殺戮相隨,我行我素,誰也不知他們會作出什麼事情來?
三天來,白天皆是陰雲密佈,宛若暴雨凝聚,只等著一次將天地的威勢傾覆。晚上風雨交加,呼嘯狂作。群雄卻仍是等在這裡,他們必須等待宋缺的到來,若是沒有人擊敗畢玄,中原武林將無出頭之日。餓了便吃一口隨身攜帶的乾糧。渴了便飲上一口的洛河的水,倦了,倒頭便睡,那管它風霜雨露,凜冽寒風。肉體地寒冷苦楚,那能比得上心力交瘁。
閃電繚繞,蒼穹被層層烏雲籠罩,宛若濃墨潑就。三天就這樣過去,洛陽的普通民眾再次將房門深鎖,嚴禁外出,違者嚴懲不待,王世充威嚴愈甚,沒有人敢違背。這一晚正是天刀與畢玄相約的日期,畢玄依然利箭般筆直的站在皇城下,臉色冰冷。師妃暄臉色發白,只覺得雙手冰涼,秋水玲瓏的眸子中滿是焦急:「難道師尊並沒有邀動宋閥主,還是他們因為路途遙遠,終究來遲了。」
不止是師妃暄,李世民,王薄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畢玄乃是突厥的『守護神』。若是沒有人擋住他,畢玄地聲譽將超過三大宗師,突厥勢必聲威大震,利也可借勢剷除突利的勢力,統一草原。很可能因此動了野心想要在中原分一杯羹,如今中原群雄割據,門閥勢力混戰不堪,那裡還能容得下突厥來搞風搞雨。
「該死,該死,怎麼還不來……。」這個問題,無數遍在群雄的心中響起,現在幾乎已經麻木。
暗夜冥冥,風寒更勝,皇城上不時傳來鐵甲兵器摩擦的尖銳聲音,畢玄的聲音卻比冰雪更冷,比利劍更加尖銳:「三天已過,宋缺在那裡,為何本人沒有看見?」他直面著師妃暄,聲音中滿是譏削之意。
師妃暄默然,沒有人能回答他地問題,她只有盡最後的一份力:「宋
許已在半路,武尊能否再等數日?」
畢玄冷然截斷她的話,眼中寒芒閃動:「我說只等三日便是三日,他在不在半路於我何干?若是宋缺能至,本人便與他一戰即是,然則現在天下群雄聚於此處,便沒有人敢與本人一戰麼?」
有!當然有!
鮮血紛飛,拋灑熱血,百死無悔。
又是三天,這一日陽光久違的灑在皇城上,但是卻沒有人能感覺到半點的溫暖,從心底奔湧出的寒意足以將所有的光明驅散。三天來,一個個曾經光彩輝煌的名字變成冰涼地死屍,一顆顆本應在未來大放異彩的新星相繼隕落,所有人的血性都幾乎已被消磨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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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臨時搭建的閣樓中,史官忠實的記錄著這數日的悲哀,鮮活的生命變成筆下冰涼麻木的文字,所不同的是,他們的手更沉重了,沉重到幾乎已經無法握住筆,他們本是手無縛雞之力地儒生,但這三日卻已經感染到了武者豪俠縱情的悲壯,所以才能與中原武林的悲哀形成共鳴。
畢玄身上麻衣盡裂,露出充滿爆炸力量的上半身,渾身散發出的逼人的霸氣更濃了,那紅色的長髮輝映著烈日的光芒,也發出血紅色的濃郁色澤,宛如鮮血染就,他的聲音中卻罕見的充滿了厭倦之意:「這便是所謂高手如雲的中原武林麼,我畢玄不遠千里趕來,為何竟沒有一人能與我一戰?」
三天來,死在畢玄手下的英雄已不知有多少,能在與畢玄的交鋒中活下來的僅僅只有師妃暄一人,師妃暄此時已經臻至劍心通明境界,距離宗師境界僅是一線之隔,連畢玄也僅能重傷她,若想要殺她,勢必付出不小的代價。
畢玄的聲音就像是鞭子抽打在群雄的心上,竟是沒有一人能回答得出來,他們臉上落下了淚水,心中更是猶如刀割,終於有人忍不住大聲哭喊道:「若是散真人仍在,我們豈會受此凌辱?天地無極,我中原武林難道竟真的沒有人能擋得住他麼?『散人』何在?『天刀』何在?便是夜帝只要能雪中原武林今日之恥,我縱然為你當牛作馬又如何?」
這人的聲音就像是刀一般,刺在了他旁邊一人的身上,那人當即暴起,一掌扇在他的臉上,顫抖著說:「你……你瘋了,莫忘記我們的父親便是死在夜帝的手上?」
這人嘶聲吼道:「我便是瘋了又如何?相比起中原武林的恥辱,我們個人的仇恨算得了什麼,算得了什麼?」他的聲音就像是炸雷般猛然憑空炸裂,迴盪四野。
另一人手腕顫抖著指著他,終於痛苦的落下臂來,喃喃歎道:「不錯,不錯,相比起中原武林,我們算得了什麼?只可惜,只可惜……。」
畢玄也歎息了一聲:「早聞夜帝武功,妙絕天下,只可惜本人一心只準備與寧道奇的決戰,竟是無緣與這驚才絕艷的人物一見。」
突然群雄中有人大聲呼喊:「你們看那是什麼?」群雄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俱然變色,便見洛水湖面上就在這時飄來了一頂紫檀大轎,轎子都是被人抬的,那裡能像船一樣飄浮,但是這頂轎子竟似被無形幽靈抬著,就那樣空空蕩蕩的飄在湖面上,悠悠忽忽的飄了過來,即使是裡烈日當空,群雄也覺得頭皮發麻。
突然間,眾人只聽「啪!」的一聲巨響,紫檀大轎化作漫天木屑,漫天木屑中,恍惚有一道黑色閃電劃破長空,射上皇城,群雄恍惚覺得心中觸電,呼吸剎那間停滯,猛然朝那人看去。
便見那人身形隱於簷角陰影之下,僅能模模糊糊的看見身影,惟有一襲黑衣如濃墨潑就。雖然不是天刀宋缺,但風度神采竟不在畢玄之下,若說畢玄是炎陽焚燒,足以將世間任何人燒成灰燼,那麼這人便是幽玄暗夜,也絕對能夠將所有阻攔吞噬殆盡,兩人爭鋒相對,正是日月輝映,天地爭鋒。
「夜帝,夜帝……。」
群雄歡呼躍起,轟鳴聲動九天,就如同浪潮般席捲整個天地。
在這一瞬間,什麼殺父之痛,兄弟之恨,滅門深恨都已被拋向九霄雲外,如同洛水下那一泓清水一樣淡一樣清了,無論他們心中是如何深恨原隨雲,但在此刻,那種歡呼卻是從心底最深處所發出,淚水交織,歡呼驚天。
師妃暄眼中閃過迷惘之色,只覺得心神為之顫抖,喃喃道:「……瘋了,難道你們忘了正邪不相立麼?」
畢玄打量著對面的黑衣少年,眼中終於露出狂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