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連忙向台上看去,只見此人面色陰沉,冷冷的看著原隨雲,長劍高舉過頭頂,以充滿敵意的聲音道:「清江派向清流向閣下討教。」
清江派在江南勢力日趨龐大,掌門『無定風』向清流最愛包庇門人為非作歹,然則此次清江派派往洛陽的門人弟子盡皆死於原隨雲手下,是故誰都知道,向清流必不會善罷甘休,卻不曾料到竟敢單獨上台挑戰,群雄凝視擂台,等待著好戲上演。
原隨雲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只見他劍尖緩緩垂下,劍身微微顫動,清越的龍吟響徹擂台,六尺劍身似是一泓秋水。
他執劍而立,衣袂拂動,飄逸若浮雲,正如羲之蘭亭集序之揮灑如意,道子潑墨之豪邁,絕代名伶翩翩起舞,謫仙人邀月劍舞,人若明玉,劍若流雲,僅僅一個簡單的起手式,隱然已是渾然天作,風華絕代。
眾人卻都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無論是劍法,是棋琴,還是別的藝術,真正能達到絕頂巔峰的,一定是誠心正意之輩,這些人都是全神貫注於其中某一項,而不會去博采百家,只因人力有時盡也,而道之無窮,以有窮的人力,時間去發掘無窮的劍道,棋道,武道……絕不會取得很高的成就,因為藝術這種事,本就是要一個人獻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原隨雲卻完全顛覆了眾人所知,即使群雄如何憎惡怨恨他,卻不能不佩服,此人當真是驚才絕艷,天縱之才。夜帝最負盛名的自然是他那形若鬼魅的身法,流雲飛袖,以及彈指神通,憑此三項,已是縱橫江湖,無人能抗,誰能料到他竟在劍道上也有如此造詣。
向清流的臉色已變了,但他終究不愧為當世一流高手,迅速冷靜下來,清江派武功以雄渾凌厲著稱,向清流獨闢曲徑,劍法卻是以輕靈鋒利見長,路雖不同,而殊途同歸,招式俱是以攻擊進迫、搶佔先機為主,無定風不但是說他身法之快捷靈動,更說明了他的劍法無形無影,猶如風吹楊柳,變幻莫測。
月色漸黯,冰雪交融,寒風凜冽,火光在風雨中閃爍明晦,像是隨時都將熄滅,眾人瞪大了眼睛,將心提到了胸口上,雖是冰寒刺骨,額角之上卻佈滿汗珠,忽然間,只聽向清流一聲長嘯,恍似蒼鷹博空,凌空下擊,掌中寶劍倏然出鞘,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盤旋靈動,一式七變,奧妙變化。
「殺!」
向清流猛然一聲暴喝,身形暴起,化作清風流雲,劍勢變幻瞬間已不知刺出了多少劍,只見空中劍影綽綽,布成一片雪亮的光幕,向清流此著竟是合下劈、上撩、直刺、橫斬於一劍之內,端的是奧妙無方,殺氣瀰漫於六合之內,森森劍氣籠罩原隨雲全身。
眾人全都臉上變色。
只見原隨雲面色淡然,從容鎮定,突然一劍平平削出,截至空處,殺氣陡然消散,這一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用在此間,卻當真是妙在毫巔,無以復加,猶若畫龍點睛,向清流的劍化作游龍,而這一式卻正是那點睛之筆,正是妙韻天成,渾然自如。向清流那如風一般靈動的劍勢竟若遇到了一堵巨大的石牆,就此截斷了所有後招。
向清流悶哼一聲,難過至極點,就算撞上銅牆鐵壁,他也不會這般難受。對方的劍勢將他所有後續變化截斷,令他有力難施,全身虛虛蕩蕩的,差點就要吐血受傷,心叫不妙,立即施展開身法,劍勢隨之一變,身形舞動,卻是轉入了防守。
誰知原隨雲的劍勢明明已經斷絕,此時竟還能生出變化,隨手一劍就迫得他飛退。對方身形卻是無比詭異的一轉,便繞到了他的身後,向清流魂飛魄散,知道此時生死已然懸於一線,那裡還敢保留,急忙轉身,揮劍直刺。
誰知就在他長劍剛剛刺出之際,便見原隨雲隨手一擲,一道流光脫手飛出,那道光華從向清流喉間穿出,餘勢不絕,逕直前飛。
原隨雲身影一晃,兩人身形一合即分,又繞到了向清流的背面。
從容探手,將那道流光抓入手中,卻正是清虛劍。
向清流只覺喉頭一甜,頓覺氣息不暢,功力無法凝聚,鮮血從喉頭暴噴而出,五臟六腑奇經八脈都被凌厲的劍氣粉碎,連一聲都發不出,便倒斃當場。
原隨雲背對這向清流的屍身,反手揮劍,劍鋒舞動,血雨紛飛,那向清流的屍身像是炮彈般射往台下,登時引起一陣騷動怒罵。原隨雲面色不變,舉著秋水般的長劍,吹掉了劍上的血珠,緩緩道:「下一個。」
眾人全都愣愣的瞧著他,那還說得出話來,這種詭異毒辣的劍法莫說見了,便是聽也沒有聽說過。寇仲倒吸一口冷氣,直歎道:「好厲害,只怕師仙子親臨也未必能有如此劍法。」沙芷菁臉露不忍的神色,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向眾人施禮道聲告辭,最後向場中看了一眼,紅雲般飄走。
「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委實沒有見過如此毒辣的劍法,然則過猶不及,怕是有傷天和,年輕人最好不要再用。」這次上台來的是名白髮白鬚的老者,滿臉紅光,笑容和藹可親:「而且那向清流已死,何必毀棄其屍身……。」話音未落,劍光化作飛虹,一顆大好頭顱沖天而起。全場轟聲大作,怒罵原隨雲卑鄙下流,無恥偷襲者有之,面露不屑者有之,紛紛亂亂,令人頓然生出置身於鬧市的感覺。
原隨雲長劍低垂,卻有一滴滴鮮血自劍尖緩緩滴落,四五滴鮮血落在地上。在眾人駭然失色的眼光中,原隨雲皺了皺眉頭,冷然道:「原某人是來向天下英雄討教的,不是來聽廢話的。」這一句話頓時將所有人喉間的話都堵得說不出來,江湖從來都是用劍說話的。
「下一個。」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四道黑色人影忽然從湖畔畫舫飛出,那畫舫距離擂台少說也有近二十丈,四道人影僅借了一次力,就不分先後的向擂台上飄了過來,凌空穿梭,真可謂是飛燕驚鴻,凌波微步,這手獨步天下的輕功令在場的人看得無不目眩神迷,心醉神弛,連看台上的王薄,尤楚紅,獨孤鳳等頂尖高手也露出了動容之色。
徐子陵輕功也極為高明,忍不住問道:「這四人是誰,竟如此了得?」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這四人不但身法,速度,便是連衣著,神態也相似,怕是擁有一套聯手迎敵的功夫,以這四人顯露出來的高明身手,若是聯手,當真是厲害至極。
原隨雲微微皺眉,不待他們落在台上,長劍挑起地上的無頭屍身,朝其中兩人來勢洶洶的路線拋去,那兩人不料對手竟出此奇招,大感吃驚,那裡會讓屍身上的鮮血沾染上自己,怒喝一聲,如風劈出。
「劍氣縱橫三萬里,一劍廣寒十九州。」曼聲低吟,原隨雲一步十丈,劍化飛虹。
若論從容冷靜,應變之疾,兩個世界也僅有楚香帥能夠比擬,用屍身迫退其中兩人,清虛劍在空中微微抖動著,就如暗夜中游離的一線光華。原隨雲冷笑著,劍光陡然一折,向另外兩名黑衣人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