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蝙蝠記 第四卷 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 第十六章 問禪
    人的感覺很奇特,有時候會覺得時間流逝的非常慢,所以有人「度日如年」!這些人如果不是在承受著生靈皆有的生老病死,抑或人之七情六慾。那他的人生一定會很悲哀。

    因為通常這類人都沒有目標,沒有理想,甚至沒有想過明天應該幹什麼,能做什麼!只有沒有目標的人才會覺得自己的時間會很充足,通常這種人在老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後悔的。

    原隨雲從來不會放縱自己,所以更不會浪費時間。因為他明白,若是想要得到的比別人的更多,與所付出的努力是成正比的。

    現在,他正坐在一處山坡上,臉上的表情很奇特。

    此時時近傍晚,天上落日恢弘,眩目的晚霞將整個天際染成了一片暈紅,像極了害羞的少女,紅雲冉冉,左下方洛水沖奔而來,江水粼粼,對岸的山巒反映著落日的餘暉,右方土地開闊平坦,一個個小村莊點綴其上,仟陌交錯,被翠色濃重的群山環繞作襯。

    在一片恬靜中惟只洛水滔滔,澎湃奔流。穿過在餘暉中的洛陽都城,氣派恢弘。

    這已是三天後的傍晚,沒有人能夠形容原隨雲此時的感覺,或者說就連他也覺得匪夷所思。他已在此處坐了三天三夜,然而在他的內心裡卻覺得恍然一瞬。

    他能夠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甚至微塵之地的奧妙變化,可是在感官上卻覺得不過是過了一剎那。他滴水未進,精神卻依然充沛,甚至覺得精、氣、神都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他忽然想起了曾經聽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樵夫上山砍柴,遇到了兩個正在對弈的人,於是他坐下來看下棋。他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已將所有的心神寄托在了棋盤縱橫之間。棋盤若星辰,觀棋如觀人生,樵夫不知道自己經歷的不僅僅是一盤棋局,而是一段完整的人生。

    棋局終了!樵夫發現斧頭的把柄都已經腐爛,等到他回到了鄉里,發現當年的故人早已過逝。埋入黃土,就連以前的垂髻童子也已白髮蒼蒼,行將就木。

    這正是「爛柯人」的傳說,這個故事流傳得很廣。

    滄海桑田之變幻,彈指一瞬間。

    一種無以名狀的明悟湧上心頭,眼前熟悉的一切恍似都給了他另一番不同的感覺。

    原隨雲面露微笑,心中無悲無喜,卻已然知道經過連番惡鬥鍛練,他終於在武技上作出突破,踏足更上一層樓的境界。

    一聲嬌歎在身後響起,悠悠著說,「昔年達摩老祖面壁九年,始得成正果,今日閣下一朝悟道,卻是將古往今來無數大宗師都比下去了!」

    一個修長優美,作文士打扮的人,忽然出現在身邊,與他一起朝洛河看望,俯眺整個洛陽全景。

    一葉輕舟,剛好駛過。如此景色,彷彿是一張優美的畫卷。

    原隨雲目光淡淡的在她身上掃過,笑了笑,似毫不在意般說:「你看這洛陽景色如何?」若是三天前,原隨雲見得師妃暄落單,很有可能藉機殺之,只是現在他心中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只覺得縱然被師妃暄一口道破行藏,然後寧道奇跳出來想要殺得他,也不會感到詫異。

    當然這不過是想想而已,師妃暄自然不知面前此人的根底。

    師妃暄玉容不見半絲波動,淡淡道:「洛陽景色,自然是極好的。」

    「卻是如此。」原隨雲淡淡一笑,從容道:「小姐此去欲往何處?」

    「洛水湖畔,天津橋上,此去赴約!」師妃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對於這途中偶遇的男子深感好奇,淡淡笑道:「先生當非常人,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師妃暄深通劍理,乃是繼寧道奇後,中原最為傑出的劍術宗師。行事之間暗合劍理,弈劍之刻。以劍引對方破綻,然後傾力殺之。此刻也是存了試探之意。若是常人,定非其對手。只是原隨雲卻是梟雄之輩,本是攻於心計,師妃暄雖然頗有幾分心計,畢竟都生活在慈航靜齋,眾人榮寵。那能在原隨雲這江湖老手上討得好處。

    而且原隨雲雖然言笑晏晏,心中也存了在師妃暄「通明道心」中留下一絲痕跡的意思,至少不能使她輕易忘卻。

    心念百轉,已是打定了主意,「小姐可是佛門中人?」

    師妃暄愣了愣,繼而笑道:「不錯,先生如何得知?」

    「小姐既信佛,當知萬事萬物之間莫有緣法。我能與小姐相見,是緣。能交談,更是佛緣。然後欣然別之,繼而忘懷,當是快意。將來或可相見,也能令人有大喜過望之感。若是拘泥於名字之上。反而著於行跡了!」

    若說原隨雲對佛法沒有涉獵是不可能的,雖然這是隨口胡扯,然而卻令師妃暄覺得深有道理,故此也是欣然點頭,笑語嫣然的說,「當是如此,我卻是落入下乘了!」

    「在下楚原!」原隨雲笑了笑,接著長身而起,深施以禮,好像忘了剛才是誰將所謂的『緣法』說得天花亂墜般的介紹道。

    饒是師妃暄涵養極高,此時也是生出一絲怒意,笑容在臉上凝結,皺眉道:「楚兄是覺得在下好玩麼?故此才以言語相戲!」她柔美如天籟的聲音,縱然是在生氣之時也是以一種帶有音樂般的動人語調,娓娓誦來,實具有無與倫比的感染力。

    原隨雲絲毫不受其影響,微微笑著說,「此一時非彼一時也,剛才我不知小姐名字,故此也不願說出自己的名來,只是方才陡然想起小姐說起的赴約之事,已然猜得小姐身份。」他深施以禮,臉上帶著彬彬有禮的笑容,肅容道:「師仙子約占寇徐,戰於天津橋上,此事早已轟傳天下。天下莫不以見仙子一面為榮。楚某何其幸也,竟能率先遇上師仙子!」

    「楚兄不要將妃暄看作仙子成麼?妃暄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罷了!」師妃暄悠悠歎了口氣,淡淡道:「楚兄肯聽妃暄說個故事嗎?」

    原隨雲默然無語。

    師妃暄曼聲飲道:「寒山惟白雲,寂寂絕埃塵。草座山家有,孤燈明月輪。石床臨碧沼,鹿虎每為鄰。自幽居樂,長為世外人。」

    這優美的詩文恍似在人眼前展現了寒山白雲,孤燈明月。予人俗世裡而超乎俗世的意象境界、那感覺美得令人屏息。

    此時太陽漸下,餘暉染紅了洛陽城西方的空際。

    原隨雲沉吟道:「這不像一個故事!」

    師妃暄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淡淡道:「這只是故事的前奏,亦只是想培養楚兄聽故事的情緒氣氛。否則對牛彈琴,枉自浪費言詞。」

    她側過臉龐,俯眺著下方的洛陽城。側面的輪廓美得令人呼吸頓止,彷若天地靈秀,盡會於她臉龐完美的線條上。玉容卻是靜如止水,輕輕述說著,「有人問和尚道:『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和尚答道:『用功。』又問:『如何用功?』和尚答:『饑來吃飯,困來即眠。』於是問者大奇道:『一切總如是,同是用功否?』和尚答道:『當然不同,他們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思索,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

    接著澄明深遂的眼神迎上原隨雲疑惑的目光,柔聲道:「這故事有趣嗎?」

    「這故事好像是說的自然無為,斬斷世情。然則首要條件卻需把自身從眾人的淒苦中完全抽離,然而眾生皆苦,誰能達到如此境界?」

    「……若是眾生都能做到自然無為,既不產生欲往,也不奢求享受。又何來那般苦楚?」師妃暄眼眸深邃,緊盯著原隨雲。

    「……若是毫無追求,即使是無病無痛的空活百年,豈有樂趣可言,而且若是人人都可做到無慾無求,人人都已是佛,還要佛來做何用處?」

    師妃暄肅容道:「正因無慾無求太過艱難,所以才需經過生滅輪迴,不斷積累果報,最終能夠超脫自我。」

    「生滅輪迴,來生果報,此事誰能證明。師仙子是否認為萬物生靈皆可入輪迴?」

    師妃暄秀眸閃動,沉吟道:「不錯,萬物分高下,然則天道不偏不倚,既為生靈皆可入輪迴。皆能得大道。」

    原隨雲淡淡一笑,忽的一指,朝著面前的蛛網笑了笑,那上面正有一隻蜘蛛吐出蛛絲纏住一隻落網的蝴蝶,蝴蝶奮力撲扇羽翼,反而越纏越緊。道:「生靈既都能成正果,師仙子卻看這蜘蛛與蝴蝶,與你我何異?」

    師妃暄淡淡的掃了一眼,淡然道:「無異!」

    「既然無異,師仙子是願作蜘蛛,還是願作蝴蝶?」

    師妃暄愣住了。

    原隨雲忽然笑了,從容著說,「蜘蛛卻是醜陋,師仙子當然應是蝴蝶!」然而,蝴蝶固然美麗,卻是蜘蛛口下的獵物,原隨雲卻是不說了。

    師妃暄沒有答他,也沒有以美目迎接他的眼神,只秀眸深注地凝視著洛陽城下方的流水。良久,忽的歎了口氣:「今日與楚兄一敘,卻是令妃暄甚覺此行非虛,只是約戰之刻將至,楚兄可願同去。」

    「……自然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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