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有些事情咱不做
「不過,這個跟您有什麼關係?」陳明洛坐在這裡琢磨了一陣子,還是猜不透這事兒跟蕭名學有什麼關係。
畢竟陽朔這邊兒雖然也擁有生豬養殖業,但是跟輸出到港澳那邊兒就沒有什麼關係,就算是追查源頭什麼的,也沒有聽說過陽朔這邊兒曾經出過類似的事情,因此陳明洛猜不透上面的意思。
「上面是希望,陽朔這邊兒能夠擔負起這項政治任務來。」蕭名學對陳明洛表示道。
「這樣啊——」陳明洛撓了撓頭,一時之間也感到有些糾結。
嚴格地說起來,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兒,既然是要當做政治任務來完成的,那也就是說經濟利益方面自動被忽略掉了,也就是說搞這件事情估計是不賺錢的,甚至可以說注定是要賠錢的。
既然是賠錢的生意,同時還要擔負起非常嚴肅的政治責任,當然大家都不是很樂意來做這樣的事情了,畢竟有那個精力和金錢,幹什麼不好,為什麼非要上桿子地溜舔別人呢,那不是自己吃飽了撐的?
可是陳明洛也清楚,國內一向就有這樣的慣例,一旦把什麼事情掛上了政治任務四個字,那你就是要賠錢,也是賠得喜氣洋洋了。
「看起來是推不掉了?」陳明洛覺得自己這麼問,幾乎是等於一句廢話。
「當然推不掉,所以我才坐困愁城。」蕭名學沒好氣地回答道。
蕭名學肯定是感到比較糾結的,因為按照要求,供港澳的豬,外形要好看,後臀要豐滿,瘦肉率要高,體重也有要求,不能超105公斤,不能低於95公斤。
今年粵港爆發豬肺湯事件後,香港對內地生豬供應說過不,但是說不也很難,畢竟不可能不吃豬肉,香港本地沒有什麼人養這種東西,所以最終還是要依靠內地來解決這個問題。
因此這就催生了內地食品安全體系的變革,當然了,僅僅是針對港澳地區而已,也就是說和國內食品安全由數個部門分段管理不同,針對港澳地區的供應,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由一個監管部門獨力監督全食物鏈安全,並逐步推及其餘供港食品。
可惜內地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由於港澳地區總體需求不大,加上為了完成任務,各方面不計成本,搞現代化集約生產,結合當地有著相對完備的法治背景和監管體系,強強聯手,自然可以保證萬無一失,但放在內地,這樣的成功卻難以複製。
內地的生產模式相對落後,散養的個體農戶遍地,與西方現代化集約養殖模式大相逕庭,難以形成統一的質量保證體系,源頭監管難度極大,如遇收購商戶利益熏心,與養殖戶沆瀣一氣,往往會形成一頭問題豬擊垮整個市場的慘劇。
「這些年,為了保障公眾餐桌安全,國內的立法取得重大進展,一些法律法規的出台更是幫助監管步入依法行政的快車道,同時還建立了世界上最龐大的食品監管隊伍,但由於生產方式和監管體制的雙重滯後,導致食品安全的隱患難以消除。」蕭名學對陳明洛說道,「儘管法規不斷完善,但責任主體卻是政府,而參與的部門眾多,交叉管理嚴重,有利益時往往出來爭功,出了問題則互相推諉,且對官員問責遠不如法辦違法企業那麼暢快淋漓。」
陳明洛點頭稱是,隨口接著說道,「其實,中央部門在履職時還會遇到個別地方政府強大阻力,對於一些地方支柱企業、利稅大戶,政企構建牢固利益鏈條,以至經常出現以公眾健康為籌碼對抗法規和監管的現象。這麼做造成的一個惡果就是在沒有危及社會穩定的惡**件爆發時,很多食品安全事故都沒有認真追究,但是這些問題都是實際存在的。」
實際上,陳明洛一直認為國內相關法規對違法者的處罰力度偏低,比如說食品安全法中規定假一賠十,幾乎是對安全事故製造者的公開放縱,這種處罰力度實在也太輕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一種官方態度,所以才導致了國內的食品安全問題屢屢出現重大安全事故,什麼毒奶粉、地溝油、毒大米、毒饅頭、毒龍蝦、瘦肉精等危害公共安全的惡**件屢屢發生,成為破壞市場正常經營秩序甚至危及社會穩定的重要因素。
「改革開放的一個重大成就便是讓公眾普遍有了肉吃,而多數人民收入不高,所以就必須調控豬肉價格,如按照港澳標準統一內地的生產加工流程,必然加大企業運營成本,勢必導致不少企業破產。」陳明洛說道,「這就形成了一個悖論,內地企業為港澳提供放心肉積極踴躍,而對內地同胞卻往往難以盡心。」
「內外有別,這種事情古已有之,現在也改變不了。」蕭名學說道。
雖然說他對這種事情也感到非常不滿,可是也很清楚,在特權社會中,這種事情是無法避免的,只要當權者有私心,就不可能扭轉這種差別待遇。
對於蕭名學而言,要決定這件事情其實是很簡單的,既然上有所好,那麼下面跟著照辦就行了,但是他也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一旦陽朔接下這個任務之後,對於他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兒,可以出政績的,但是對於陽朔的養殖業就未必有什麼好處,儘管看上去專攻港澳的生豬價格要稍微比內地銷售的高那麼一點點,但是其他方面的費用就相當多,算下來的話,總體上還是比較虧。
在專供港澳地區的豬場裡,豬崽就如同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被百般呵護,在豬場約三米高的圍牆裡,豬舍被分成許多功能區。種豬安置在上風口,降低防疫風險。母豬配種時,有專門的配種間,臨產前一周,母豬會進入產房生產。仔豬產下二十多天之後,轉移到保育間,再稍大一些就養在育肥間,最後等待輸往港澳。
更嚴格的是對人的要求,工本人進入豬舍必須沐浴更衣,趟過齊膝蓋高的消毒池,進入不同功能區,必須再次消毒。
如果工人休假外出後回到豬場,須靜養三天,降低攜帶傳染病的風險。
檢驗檢疫人員下場巡查時,也不能串場,意思就是不能上午去這家豬場,下午去另一家,避免交叉感染。
在生產中,要求自繁自養、全進全出,豬場不能購買仔豬,必須自己繁育,每批肉豬必須整體出欄,空欄徹底清潔消毒後才能進下一批豬,避免交叉感染。
豬場日常生產活動都需記錄在冊,供監管部門查閱,每個月進行兩次瘦肉精檢測,每個季度進行一次常規監測,監測項目多達四十多項。
在入冬、春末疫情高發期,還要加強疫情監控。
即便是這樣養殖出來的肉豬,也並不是每一頭都有資格供應港澳,還要看豬的品質,外形要好看,後臀比較豐滿,身體比較結實的才有機會,另外對瘦肉率要求也比較高,體重也有要求,不能胖不能瘦。
總體而言,這麼培養出來的生豬,最多有一半兒才有資格被送到港澳去。
蕭名學覺得,自己要是接下這個任務,估計整個陽朔的生豬養殖戶,都要為此而蒙受巨大損失,因此心裡面一直是猶豫不決,不知道應該如何取捨?
「那就推了唄——」陳明洛此時想清楚了,就笑著對蕭名學說道,「我們不去捧那個臭腳,誰愛捧誰捧去,憑啥他們就高人一等了?當了一百年的二等公民,這會兒反倒是騎到咱們頭上來了?沒有那種道理嘛」
「你說的倒是輕鬆,哪有那麼容易的——」蕭名學白了陳明洛一眼道。
推掉這件事情倒是可以,可是給上級領導留下一個什麼印象呢?沒有大局觀?沒有整體戰略眼光?還是對一國兩制的表示不滿意?任何一個大帽子扣下來,似乎都不是那麼好應付的,至少現在蕭名學還沒有想清楚,自己應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其實很簡單,你就說陽朔的氣候不適合養豬就行了,這裡爆發豬瘟的幾率比較大——」陳明洛對蕭名學建議道,「我這邊兒給你配合一下,散佈一下豬瘟的謠言,應該很容易就能搞定了。」
「你——」蕭名學頓時被陳明洛給氣得直哼哼,心說這麼損的主意也能想得出來啊?
兩個人雖然是在這裡說笑,但是沒多久蕭名學接接到了電話,聽完之後的神色就變得有些古怪,看了陳明洛一眼,然後說道,「烏鴉嘴啊」
「不會是真的吧?」陳明洛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一語成讖,難不成陽朔真的爆發豬瘟了?沒有那麼巧吧?
「不是豬瘟,是禽流感——」蕭名學回答道,「不過這個消息應該會對我們被選為專供港澳的生豬基地有些負面影響,如果渲染一下,這事情應該能黃了。」
「雖然是陽朔可以建設生豬基地,那也得先保證陽朔本地的供應,沒有必要充當別人的養豬場,傳了出去,名聲不好。」陳明洛說道,「咱們的經濟發展速度也是很快的,再過幾年也不次於什麼港澳了,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咱是不做的,省得留下一個難聽的話柄。」
蕭名學回答道,「我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單純地從經濟上來考慮,不利於陽朔老百姓利益的事情,我自然不能答應,不管是以什麼名義來進行。」
兩個人在這方面的意見倒是高度一致,少不了為此喝上一杯。
蕭名學平時雖然不喝酒,但是這會兒已經回了家,偶爾也喝點兒葡萄酒什麼的感懷一下,正好兒有陳明洛送過來的洋酒,兩個人就各自倒了一杯,然後邊喝邊聊,談起了一些陽朔市面上流傳的事情來。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這種洋酒的味道,總是發酸發澀的居多——」陳明洛喝了一口,用手晃動著高腳杯,看著那鮮紅的液體在酒杯中蕩起了一層層淡紅色的潤液,然後就說道,「以前小時候經常喝的那種國產葡萄酒,甜甜的很好喝,只是現在大家都在崇洋媚外,風格大變,反倒是喝不到那種東西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其實陳明洛說的這種情況,也是一種普遍現象,雖然說以前國內有很多優勢項目,但是自從開放之後,大家的審美標準發生了變化,盲目崇洋的風氣大盛,結果弄得很多傳統優勢都保持不下去了,反倒是要等而次之,向西方的一些後進來學習,降低自己的檔次,這麼一搞,倒是銷量大增,不能不讓人覺得萬分感慨。
就拿葡萄酒來說,以前的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那是何等的名貴,現在也要變成酸澀的法式紅酒大行其道,真不能說不是一種歷史的悲哀。
「其實,關鍵還是看經營者自己能不能堅持下來——」蕭名學對此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你不能怨消費者不買賬,而是要轉變經營觀念,商品這東西,很多時候都是牆內開花牆外香,在國內流行不起來,到了國外未必就不行嘛,大家喝的都是一個新鮮勁兒,之後才是什麼歷史底蘊民族風情什麼的,你說是不是?」
「那倒是真的——」陳明洛點了點頭,對蕭名學的話表示贊同。
蕭瀟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老爸和陳明洛兩個人各自端了一大杯紅酒,正在那裡喝得臉紅脖子粗,似乎是在討論什麼問題。
「老爸,你怎麼喝這麼多酒?醫生不是說了,每天只能喝一小杯嗎?」蕭瀟很快就把蕭名的杯子給奪了下來,然後又非常不滿意地瞪了陳明洛一眼,顯然是對於他的不負責任的行為表示抗議。
「別看我,其實我是被迫的——」陳明洛立刻舉起雙手對蕭瀟表白道。
「你這小子,真沒有義氣啊」蕭名學頓時瞪起眼睛。
「要是伯母來了,你也可以說自己是被迫的——」陳明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