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也就是市政府恢復正常讒作的日隅※
初五的時候,明陽市又迎來了一場瑞雪,初六一大早起來,就看到外面路上的積雪厚達十幾公分,因此市政府所屬各單位一上班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動所有的幹部職工進行掃雪活動。
市府路上大概有二、三十家市直單位。這一行動起來,聲勢確實不是電視台的記者也專門跑過來攝像,為今晚的新聞增添一點兒新意。
可以想像,今晚的重點新聞,就是市委市政府及所屬各單位幹部職工紛紛走上街頭,揮掃積雪,市委鄧書記和市長蕭名學等五大班子領導人親臨掃雪現場,氣氛熱火朝天。
不過今天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們無一例外地都沒有出現在掃雪現場,市真視台的記者們也感到很納悶兒,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麼大事兒,居然會讓領導們一反常態。
市委小會議室裡,此刻正是座無虛席。市委常委和市政府主要領導們齊聚一堂,還有幾位來自於省裡的領導,正在一塊兒談論。
省紀委和省工會的領導特意從陽朔趕過來,聽取明陽市方面對於前不久沙關縣下崗職工企圖集體臥軌的群體**件的調查匯報。
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徐慧昭同省工會主席李正正在聽取明陽市勞動局和人事局領導的匯報,也就是關於下崗工人安置方面的工作匯報。
日次,市勞動局局長蔣正貴正在向領導們匯報近年來的下崗工人情況匯總。
「連續三東,市政府在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方面投入資金不下一千萬,用於培的資金有六百多萬。為此專門聘請了省內外講師教授前來」蔣正貴說道。
「為什麼會收效甚微?」省工會主席李正神情嚴肅的反問道。
蔣正貴頓了一下,沒想到李正會打斷他的話,這種情況平時並不常見,很顯然對於這一次的事情,李正感到非常不滿,畢竟大過年的把人家給折騰過來,誰的心裡面能沒有怨言?
但是要回答這個問題,確實不容易,你整個國家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問我一個小小的處級幹部有用嗎?這不是欺負人嘛!
蔣正貴心裡面雖然有些腹誹,但是嘴裡面總是要應付兩句的,「缺乏理論指導,沒有實際經驗,群眾工作也不好做,現在大家對我們的信任度很低。」
李正也是一時衝動打了個岔兒,四下環顧時就現大家對於他都有一些不滿的傾向,便知道這句話問得有點兒不合適了。
不過他這個省工會主席也不是白做的,立刻就抓住了蔣正貴話裡面的重點,點頭說道,「蔣局長的話說到點子上了,群眾工作是很重要的,我們黨能夠走到今天,密切聯繫群眾就是三**寶之一嘛,如今我們的很多幹部就是脫離了群眾,所以辦起事情來就束手束腳了。」
又談了一陣子之後,市長蕭名學做最後的總結性言。
「兩位領導,同志們,在這裡,我主要談一談沙關縣糧油公司的情況。」蕭名學說道,「像西嶺省大多數國有企業一樣,從九十年代中期以來,沙關縣糧油公司在經營中就遇到了重重困難。該廠建立於六十年代末,在計哉經濟時代曾經有過一段輝煌的歷史,而且在改革開放的前十年中,還是一個贏利企業。九十年代初,市場競爭日趨激烈,該廠開始走下坡路。在九五年以前,廠子已經欠債兩千萬元,廠裡的大多數生產線都停產了。該廠大概有五百到六百名職工,其中的九成以上都被迫離崗。從前年五月到今年一月的二十個月中,離崗工人只拿到三次生活補貼,一共才五百元。」
「我經過認真計算。得出一個結論,要維持一個核心家庭最低的生活水平,一個月需要兩百五十到三百元,在二十個月時間內只有五百元的收入,大多數職工的家庭生活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困境。例如,有一個四口之家,丈夫在該廠工作,全家的生活主要靠他的收入來維持。他離崗以後,整個家庭生活就只有靠他母親從養老金中擠出的一點小錢來維持了。後來他的妻子又患上了癌症。為了籌集給妻子看病的費用,他只好去賣血。去年春天,他的妻子去世了,家裡連安葬他妻子的錢也湊不出來。廠裡的工會承諾給他家中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每月提供七十元的生活費,但是,這只是承諾,最後無力兌現。再如,有一個夫妻兩人都在該廠工作的雙職工家庭,他們夫妻兩人同時離崗了。為了維持夫妻兩人及一個未成年孩子的生活,妻子決定上街擺一個小飯攤。但是,擺攤也掙不到什麼錢,原因之一是擺攤的人太多了,離崗職工沒有生活出路的人幾乎都選擇了這一條路,生意自然不好。另外,來自工商、稅務等政府部門的苛捐雜稅太多了。在對生活感到絕望的情況下,她選擇了服毒自殺,十一,是。她被人們及時現並送往醫院搶救。最後又活了忙輥
「有的家庭主要依靠還有工作的配偶的工資來維持,但是如果配偶所在的國有企業效益也不好,不能按照工資全額放工資,或者不能按時放工資,家庭生活就非常困難了。許多家庭要靠在街頭擺難來補貼生活,或者靠從親戚那裡借錢來補貼生活。為了補貼生活費用之不足,子女向父母借錢,父母向子女借錢,已經是一種普遍現象。由於生活越來越困難,工人的不滿也越來越強烈了。工人抱怨說,我們為工廠幹了一輩子,最後落得兩手空空。生活上的困難乙經使他們忍無不可忍,他們的怒火隨時可能爆出來」小
蕭名學說得比較慢,也比較清楚,大家都聽得很認真,畢竟,這不僅僅是明陽一地的特例,而是整個國家都在普遍生的事情,誰也無法漠視這個事實存在。
「像大多數國有企業一樣,沙關縣糧油公司的衰落,在一定程度上與計劃經濟有關,也與該企業在市場經濟環境中缺乏效率有關。但是,廠裡的工人堅信該廠的廠長是一個**分子,而且是他搞垮了企業。」蕭名學接著說道,「該廠的廠長王東雪在八八年出任廠長,在他任廠長的前兩年,由於表現出色,獲得了人們的信任。在後來的工業改革措施中,企業領導人的自主權越來越大,王東雪也開始為了一己私得濫用權力。他利用各種手段侵吞工廠的財產。例如,他利用工廠的資金和設施建立了一咋,服務公司,但是,當這個公司贏利時,它並不把贏利交給廠裡。用工人自己的話說,這個公司實際上就是王東雪的私人公司,因為公司的一切財產完全由他來支配。」
「最讓工人們感到氣憤的事情,是該廠投資興建果汁廠這件事。一九九二年,該廠通過工人集資的辦法投資興建了一座果汁廠。建立這座果汁廠的目的是想通過多元化經營改善廠子的贏利狀況。每一個工人交集資款五百元,廠裡答應每年付給集資者百分之十五的利息。但是,新建這座工廠成了一場災難。它不旦沒有給廠子帶來一分錢的利潤,而且把所有集資款都賠了進去。工人沒有得到任何利益,唯一的回報是每人獲得了一箱賣不出去的果汁。更糟糕的是,由於果汁廠賠了錢。工人的集資款也收不回來了。這時候廠長決定把果汁廠所在的地皮,以三百萬元的價格賣給一家土地開公司,用出售土地獲得的資金償還果汁廠所欠的集資款。但是,出售土地的所得,並沒有作為集資款還給工人,而是不翼而飛。工人們認為這批錢已經被廠長挪為已用。
僅僅是去年,據說廠長用於迎來送往的招特費就高達十萬元,而這一年中工人有十個月沒有領到工資。更加讓工人憤怒的是,從九二年到九五年,工廠從工人的工資中代扣工人的養老金兩百萬元,但是,這筆錢並沒有按照上級規定上交給市裡的有關部門,因此,該市的有關部門拒付這介。企業退休工人的養老金。廠長的行為讓該廠的工人怒不可遏,徹底調查和懲治廠長的**行為成了工人上街抗議的主要要求之一。
「在許多工人看來,廠子完全是由王東雪搞垮的,他不僅貪婪地侵吞廠裡的財產,而且利用企業的資金去收買上級官員,為自己營造保護傘。據說,市裡的某位領導到美國和歐洲旅遊,九十由王東雪為其報銷費用。一方面,王東雪還為一些上級領導及其家屬報銷醫療費,另一方面,廠裡卻拒絕履行為自己的職工報銷醫療費的義務。工廠不僅不能按時為工人放工資,不能為工人交付養老金,甚至於連廠裡的電費也無力支付。工人們越來越窮,廠長卻越來越富,工人們被一介,事實激怒了。正如一個工人所說,王東雪搞垮了工廠,用國家財產喂肥了自己。誰知道他貪了多少錢?恐怕一輩子也吃不完,卻把工人坑苦了,工人心裡不平衡
蕭名學的一番話說出來之後,在座的很多人的臉上都有些不自然,這個王東雪替某些領導報銷路由費用的事情並不是空穴來風,否則蕭名學也不可能拿到會上來說。
事實上,明陽市的大部分領弓都或多或少地得到過王東雪的上貢,否則以他一個縣裡面的糧油公司廠長,怎麼可能頂得住工人們的屢次上告?這種事情其實是很容易理解的。
尤其是市委書記邸思栓和副市長黃錦利的臉上更是一陣紅一陣白的,都暗自怨恨蕭名學說話不留情面,居然把這件事情給捅了出來,尤其是在省紀委書記徐慧昭在場的情況下。
此時大家都可以注意到,省紀委書記徐慧昭正在認真地往小本子上做記錄,顯然這件事情已經引起了她的高度關注,或者,這事兒以後會提到日程上去?牛」嚇中的明此人,頓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六隅※
事實上在沙關縣糧油公司的下崗職工們組織集體臥軌之前,廠子已經連續幾個月拖欠地方供電部門的電費,因此供電部門決定在臘月裡開始停止向他們供電。
正是這件事,成了工人走上街頭進行抗議的導火索。
停電對工廠的影響並不大,因為它已經停產很久了,但停電對工人生活的影響很大,因為工人都住在工廠附近的家屬區,家屬區與工廠使用的是同一條供電線路。
臘月裡面,已經停電好幾天了,由於不能使用照明電器,各家各戶都是漆黑一團,孩子們在家裡也不能學習,有的被迫去弄了蠟燭或者煤油燈用,情況很糟糕。
這個時候,有些工人就從家出來,三人一群五人一夥兒地閒逛,邊逛邊抱怨停電給生蔣帶來的種種不變。有一個工人敲著一個盆走了出來,他在家屬區內邊敲邊喊,要求工人們都出來,去要電。
許多人聽到他的喊聲都從家走了出來,不久,家屬區就聚集了許多人。
有人提議把家屬區外的馬路堵上,阻斷交通,這樣,有關部門一定會很快知道這兒生了什麼事情,也許會來解決問題。
於是這樣,馬路一下子就被堵上了,交通因此而陷入癱瘓,交通堵塞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到縣政府下令,讓供電部門立即恢復供電,工人們才散去,交通才恢復正常。
第二早上,工人又在家屬區聚集起來,討論如何才能保證停止供電的事情不再生。
他們決定去市政府請願,讓市政府保證以後不再停電。最後,大約一百名工人去了縣政府,衝破了門衛的阻攔,進入了縣政府大院。
雖然這一事件得到了和平解決,但它還是成了幾天後一次規模更大的工人抗議活動的序曲。
可能是受到一段時間抗議活動獲得成功的鼓舞,有些工人開始計劃更大的行動,他們貼出大字報,提出了幾項要求,要求補拖欠的工資。徹底調查廠長王東雪,保證醫療費的報銷。保證及時放養老金。
由於縣裡面未能及時答覆他們的要求,他們便打著「我們要吃飯我們要生存嚴懲王東雪」的橫幅,再次走上街頭。
為了引起政府的重視,他們又一次堵塞了廠門口的交通,由於參與的人越來越多,抗議活動迅演化成了該縣第一次大規模抗議活動。
工人們的情緒越來越趨於失控,終於就開始向鐵路開始進,打算集體臥軌抗議。
也幸虧是明陽市方面果斷出手,動用了大批警力出動,這才阻止了事態的進一步惡化。
但是僅僅如此,這件事情已經被各界廣為傳播了,甚至是中央方面也都有所瞭解。「如果說以前的家長式政府為城市居民提供的東西過了僅僅維持生存的需要,為什麼這些下崗職工在他們的大多數利益被錄奪時沒有立即提出抗議,而是到了他們的生存遇到威脅時才出不滿的聲音?國內的政治結構可能是原因所在。」蕭名學說道,「歷史表明,由於國家壟斷了所有的控制手段,在必要的時候,它可以強行實施一些危害某些社會群體利益的政策,而且在實施這些政策的過程中,它並不一定會遇到這些群體的公開反抗,工人也不例外。這不僅是因為國家的控制力量如此強大,以至於缺乏自己獨立組織的中國工人不可能對這些政策提出挑戰,他們除了默認之外別無選擇。另一個原因是國家可以通過宣傳使工人相信眼前的犧牲是暫時的,從他們自己和國家的長遠利益看,這種犧牲也是必要的,因此,應該擁護這些改革措施。」
「但是,我想說的恰恰是另一。蕭名學非常認真地對眾人表示道,「雖然我們可以漠視下崗工人的艱難處境,也可以通過某些手段來限制他們的活動,扼殺這些群體**件的生,將負面影響降低到最可是我們始終不能夠否認一點,那就是這些情況的客觀存在」。
「工人階級對接連不斷的犧牲本身利益的改革政策的默許,才使得工業改革順利進行到今天這個地步。為了國家的改革,國有企業的職工已經接受了太多的犧牲,現在他們的抗議活動說明,他們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蕭名學說道,「小改革需要付出代價,但是,不能以他們的生存為代價。他們現在所面臨的生存危機,也說明了國家沒有能成功的向一個在向市場經濟轉型過程中最容易受傷害的弱勢群體提供最起碼的保護,而這些,往往都是依靠我們這些地方政府的領導們來提供保障的。」
「所以,我們不能冷眼旁觀,得想辦法解決問題!」蕭名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