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拿起手機,打開翻蓋,按下了「開機」鍵。
在那一瞬間,屏幕亮了。伴隨著一陣悅耳的鈴聲,閃爍出開機畫面後,出現了一個四周被鮮花包圍的方框。方框的上方是幾行英文——
「開機密碼已於公元20年2月日更改,您必須在三次以內輸入正確的六位密碼。」
「五百塊。」邵亦風輕輕的提醒我。
我掏出五張一百塊的鈔票,放在桌上。他迫不及待的抓起這錢,塞進褲袋。但馬上,他又從褲袋裡把這錢拿出來,攥在手裡。
最後,我看著他一隻腳踩在了凳子上,把這錢插進襪筒裡。
做完這一切後,他有些尷尬的摸著腦袋對我笑了笑,然後用一種諂媚的語氣問「先生,您現在可以輸入密碼,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其他問題……是我能幫上忙的?」
輸入密碼……可是,我怎麼知道姨父的密碼是什麼!
幸好,我是一個牌手,而且,是一個不算很差的牌手。雖然我還沒有冒斯夫人、道爾·布朗森那樣瞬間看穿人心的能力,但至少,我還可以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去分析、去判斷……
20年2月日!就是今年元宵的前一天,也就是……姨父自殺的那一天!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在那一天,他一定是改好了手機密碼,關了機,然後把我叫進他的書房,給我演示出那把牌……
是的,那把牌!那一定就是破譯密碼的關鍵!
我沉默著,竭力回憶著關於那把牌的一切……
姨父先是發下了三張翻牌——黑桃、草花4、紅心J
轉牌是——草花。
而河牌是——草花!
手機的密碼是六位,而這裡,就有五張牌,加上姨父的底牌……
也就是說,這個組合應該是4J。而放在手機鍵盤上,就應該是——
25452!
我輸入了這個數字,但馬上,一行紅色的字就開始閃爍起來……
密碼輸入錯誤!您還有兩次機會!
「先生……」邵亦風一邊偷眼看我,一邊輕輕的說,「這種手機,密碼輸入的方式,不是這樣的……」
「哦?那應該是怎樣的?」
「六位密碼很容易被暴力破解,而這種定制手機,都是賣給富豪們的,他們通常都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也通常會保留大量的通話紀錄錄音。一旦手機遺失,被人破解開密碼的話,後果會很嚴重。甚至可以說,任何一部手機,都可能引起比2008年那場、被稱為「艷照門」的艷照事件,更嚴重的風暴!」邵亦風一說到手機,整個人都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臉上也泛起了自信的光芒。
他繼續說了下去「但超過六位的密碼,很容易被人忘記。而這種密碼一旦遺忘,就永遠都沒辦法解開。所以,我們開發部的同仁,就想到了另一個辦法……」
說到這裡,他又換上了一副畏縮的臉色「先生……五千塊,不貴吧?」
我冷冷的注視著他,並且迅速的找到了他的心理價位「五百塊。」
「三……兩千?不。一千?」他還想要和我討價還價,但我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再次掏出了五張一百塊的鈔票。在他眼前晃了晃,並且靜靜的看著他。
「好吧,五百塊,就五百塊。」他伸出手來,接過我的鈔票,塞進了另一隻襪筒。
「現在你可以說了。」我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說道。
「是的,是的。嗯……其實,這種密碼,每一個數字,都要鍵入不同的次數。這個次數才是最關鍵的地方……最高九次,最低也要兩次,也就是說。這實際上是一個最低2位、最高54位的密碼。」
鍵入次數,難道是每張牌下注的數量?可是,翻牌的三張是一次下注,而轉牌的下注是十萬……這個不對。那麼,又會是什麼呢?
我一時間找不到任何頭緒。看來,這個密碼,至少在短期內,我是沒辦法解開了。
我關上手機,連同那塊「充電器」一起,放進了西裝口袋裡。然後我開始決定和他談正事。我盯住他的眼睛,輕輕叫了一聲「邵亦風……」
我很清楚的看到,他顫抖了一下。
「一千塊,夠你喝幾天的酒?兩天?三天?」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我必須速戰速決,從一開始就擊穿他的心理底線,「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但我想,現在已經沒人會請你修手機了,也沒人願意給你錢,讓你去喝酒了。不是麼?」
好幾次,他都張了張嘴,似乎想要打斷我,但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我接著說「可是,我現在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拿到幾十萬乃至上百萬的錢,你可以有喝不完的好酒……」
「儘管我很需要錢,可是這個密碼,我也解不開的……先生。」
「不,我不是要你解開這個密碼。」我淡淡的說。
「犯法的事,我也不能做的。」邵亦風喃喃的說道。
「不,不犯法。而是救人……」
「救人?」
「是的,有一個人患上了尿毒症,需要換腎才能活下來,而全世界,只有六十個人的腎可以匹配……」我一邊觀察著他的神情,一邊慢慢的說,「你是離香港最近的,在我們的計算中,也是最便宜的。不過現在看來,在長期的酗酒生活後,你的腎可能已經不再健康,也未必符合我們的要求……」
「不……我的腎很健康的……」邵亦風抓住了我的手臂,急切的搖著說道,「你們不用再去找其他人了……就我,就是我了,先生,拜託了……」
我輕輕的歎了口氣。原本,我以為說服一個人捐出自己的腎,會是一件極有難度的事情。但是,只要看穿了人心,一切都會如此輕而易舉……
牌桌上的鍛煉讓我獲得了這種能力,可我永遠也不可能想到,當我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的時候,竟然會變得如此冷漠……沒錯,這是一個腎!關係到一個人的生命!可我竟然還用在牌桌上的方式,靜靜的觀察,不停計算、總結,敏銳的判斷出他的底牌,並且毫不留情的加注!
就像我是在菜場裡,和一個小販,指著一顆大白菜討價還價!
我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絕情的?我不知道……看著面前還在苦苦哀求著的邵亦風,我只能輕輕的說「我們去找紅十字會吧,他們會安排你……或者你的腎,去香港的。」
所謂的亞洲撲克大賽,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一千名牌手中的絕大多數,都是來自香港、澳門和台灣的網絡牌手,很多人在此之前,都沒有任何現實牌局的經驗!網上牌室極度奔放、起手全下的博命式風格,被完完整整的帶到了這裡……僅僅才第五把牌,我就不得不持跟注同桌三個人的全下!結果那位持8J的牌手,幸運的擊中順子,將我淘汰出局。
我回到了香港。而邵亦風已經提前一天被台灣紅十字會送來了,在仁愛醫院杜媽媽的病房裡,我和阿湖緊張的等待著他的身體檢查報告……
朱院長拿著這報告走了進來「恭喜二位。他的腎沒有任何問題,完全可以移植。院長準備在一個月內,就進行這次手術……」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阿湖就驚喜交加的跳了起來!她緊緊的抱住了我……看著已經睡著的杜媽媽,我想我應該高興吧,不是嗎?可是,為什麼,我卻很難高興起來?
醫院的病房裡,總是有一些刺鼻的藥水味,可是,這個時候,為什麼我聞到的,卻又是那令人厭惡不已的酒氣,為什麼,我會突然想到母親說的那一句話——
「……當然,那個男人同樣也沒有什麼好下場,他不也一樣下崗,靠著賣那把子力氣和賣血,才把你養大?」
「……」
夕陽的照射下,我和阿湖靜靜的坐在草坪裡的石凳上。
「你會在這裡陪著阿姨做完手術,對吧?」
「嗯,阿新,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嗎?」
「是的,我想回去一趟。」
「回……」阿湖看了我一眼,「回內地?」
「是的。」
「嗯,也好。你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吧。」
衣錦還鄉麼?我也不知道。就算我已經回到了那已經完全陌生的縣城,也依然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是個很小很小的縣城,甚至沒有公車、也沒有出租車,有的,只是一種被稱為「慢慢游」的交通工具。我在那家工廠外下了車,看到的一切,都和一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走到家門外,我猶豫了一小會,但還是舉起手來,輕輕的,敲響了這門。